作者：陆羽憾
一通土话的感谢语说下来，刘元都面不改色的听，没有因为李四是个没见识的土老汉就嫌弃，非常的慎重。用大人之间的对话，跟李四聊天。俩人都没想刘元不但听懂土话口音浓重的“普通话”，人家还会说呢。
这么优秀的人竟然待在小县城，说真的，两人都有点好奇。刘元其实年纪不大，三十六七岁而已，但是很稳重儒雅不太像从事武将的工作的人。
由狗蛋和汪旋请客到县城最好最贵的酒店吃饭，当然了狗蛋和汪旋本来就是一家，也不分彼此，就是说上大学了都高兴，一起去吃一顿。刘大娘也没有说要在家吃饭，老太太开开心心的换上俩人从特区大商场买回来给她的新衣服，那是从海那边进货过来的，老匠做工，穿着立刻贵气清雅起来。
汪旋嘴甜，夸得刘大娘呵呵直乐。狗蛋呢，因为越来越大，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为了口吃的嘴甜了，他现在的口才往一个商人那边转移。但不得不说他俩挺会讨老人喜欢。
几人非常土豪的吃一顿饭，狗蛋和汪旋又陪了老人逛街买菜，因为狗蛋爷三在县城呆了两天，就在刚买的那个出租屋，不，应该叫县郊的家。那家人不但办了宅基地证，现在宅基地证上面是属于狗蛋的了，虽然过程可能没有那么正规，但最后却是合法的。
那两天，刘大娘天天让他们回来吃饭，爷三就没有在城郊家里开火，两天后李四挂念家里的鸡鸭鹅，特别是那头小黄牛，就先回去了。狗蛋和汪旋多留两天，找县城的同学好好在周围玩了一通才大包小包的回家。
关于上学的酒席，两人没打算大办，虽然很多人觉得他们可能碰到贵人了好像挺有钱现在，但是吧，除了穿外，俩人也没有真露大财过。这不，家里还是那个破烂的草屋子。
他们家人口简单，弄太麻烦，费钱又费力。只能跟人解释，以后结婚再大办，因为要攒钱上学，没有那么大的阵势，大家都理解。毕竟嘛，李四家刚吃上饱稀饭也才两年嘛，哪里能大办酒席的。
一大早，架着两口从大队借来的大铁锅，搬石头做个临时的灶。以前吃大锅饭时候的大锅，还留着，几年前吃杀猪菜就搬出来洗刷了架在火上煮汤。
不要大家封什么红包，就是李四家有孩子上大学高兴，有亲戚好友都过来吃一碗喜面汤沾沾喜庆就行了。面是挂面，在大锅底下埋着两个没皮的猪头骨、一只老鸭，加进清水熬煮。把浓汤舀出来一大半放着，再加进清水，然后开始下面条。
狗蛋家没碗，也不打算弄太复杂的，同村里的都拿着自己家的碗过来捞面条吃，一碗面条，撒上一把葱花，吃着特别好。
85年，有多少人家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年年拉饥荒的太多了。比之前物质稍微丰富了些，可还挣扎在温饱线的的占全国的百分之八十五左右。李四家用挂面这样的细粮招待大家已经是好席面了，也不好意思空手来吃，就你一把米、面。我一把青菜瓜豆的都拿过来。
汤水淡了，从桶里的原始汤加进去，又是好汤料。最后捞出来的肉骨头和老鸭，已经烧得软烂了，拆了端给上桌。老村长等几个村干部和整个老李家德高望重的高寿老人、有脸面人的就坐在大桌上，就着面条吃这个肉菜。
其他人没有，村委会给他俩争取了一点补助金来着。而族里的高寿老人们，则是族里大事都要出席的。李家其实是有家谱的，那个年动荡年代收起来了，现在狗蛋考上大学了，相当于古代考中举人进士一样需要记载的。
狗蛋一度怀疑，看那些老人是不认字的啊，怎么管族谱呢。而且很多人取名字已经不安族谱的排行来了，像李四他们。狗蛋这代更是这样，如果狗蛋没有上学，估计一辈子就是狗蛋这个名字了。这个就没有什么字辈一说了。
当然了，即使族谱已经几十年没有在上面记录什么了，因为大家都不懂字嘛，不过老人还是把老祖宗的东西护着，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当然了李家老宅人也耷拉着脸，被分到了一小碗肉，这是给李老太太的。
俩人的进学宴席就这样了，不过还是很热闹的。
请了小伙伴们另外吃了一顿，拜托他们在自己不在家时，看顾一下自家爹李四。连同已经出院的大壮都拄着拐杖来了，大壮很瘦，已经不像小时候牛犊似的。大牛也来了，他现在听力很差，索性手脚俱全，只要肯吃苦日子都能过得去。
“啊？爹，爹也要去京城吗？这，”
“你不送我们去吗？”
“这，这，”李四挠头，他连京城大门朝哪儿开都不清楚，这个怎么送孩子。县城他都转不完。
“那是□□住的地方，听说还有照片挂着呢。你不想去看看啊。咱们提前去，然后我还能送你回来。”要李四自己回来，狗蛋还担心他迷路半道丢了。
李四很心动，这木讷汉子平时都不出村子，每日不是家里就是地里。要不是第一次要给儿子抗包也不会去县中。
京城啊，多少老农的梦想啊，想想那是伟人住滴地儿，再远些，那可是皇城。
“咱们还可以去看皇帝的老家，听说都让进。”
“还让进？真滴？那那，里面皇帝的家是不是特别特别好，用黄金做的。这样，会给人看？”
“唔，应该给吧。”狗蛋有些不确定，皇宫用黄金打造？没听说啊，历史上哪本书也没这么说。民众真是会想象。
“成，都去。”李四想了想终于同意。
有李四这句话，狗蛋就开始安排了，除了弄火车票，收拾行李，给京城那边熟人带礼物外。家里的事也要安排，不然李四走都不安心。
完了接着把从山上之前挖回来的杏子李子树苗从家里的院子大门始，种成两排，两排树中间留出可以过小汽车还宽的路面，以后就是他们家独有的路了，一直延伸到村外的大路上。
这是狗蛋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往他们这边盖房子，防止将来有谁直接把他家出入口给堵住了，把家里出入往大路上的道路先给订下来。两旁都种上树，将来树大了，直接成了他家专用路的景观树，别人只能在路两旁边的大树外两个方向盖房子。
这样家里通往外面是直的通道。谁敢砍了把路堵住试试。
浇水固定好，那树苗都膝盖高了不容易死，挖的根挺深，应该都能活，要是死了以后再补种都行。
把家里交给老婶儿子明光哥，原来想交给报道晚的起智看，后来想想就担心老太太作妖起智顶不住。直接交给族里的明光哥，明光哥三十来岁了，为人很正派，是年轻人中很有威信的存在。
狗蛋还跟着明光找族里的老人们，这是明光要求的做个见证。狗蛋是狠信任他的为人的，不过既然他要求那狗蛋就依他。
“家里那段时间的鸡鸭鹅下蛋，你拿回去给我侄子侄女们加餐吧，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留那么多会坏，加上我爹养的够多的了，再孵出小的，他养的太辛苦了。”
狗蛋和汪旋要离开，以后回家次数更少，李四觉得留着鸡下蛋，儿子也吃不到，还腌制了不少的鸡鸭鹅咸蛋。
狗蛋顺便把一些不能下蛋的小公鸡和老母鸡母鸭杀了一批，做成咸腊肉，留一半带走一半。汪旋的手艺是没法说，这样的东西他做出来总有独特的味道，好像有淡淡得药材香。当成礼物也很不错的。
“家里的瓜菜你们摘了吃，不然老了，白白浪费，吃不完就晒成菜干也行。对了，还有我俩的笔记本，喏，上面很全面的，基本是汪旋做的，他笔记很工整漂亮，条理分明，而且每一科基本都有。”至于他的笔记基本很少人能看得懂，太乱了，而且他不爱做笔记，直接在书本上做的。
明光的闺女也上高中了，成绩不错。好多人都眼馋他俩的书本笔记什么的。明光之前就很想要两人的笔记来着。
“先拿高一的吧，一下子太多容易混乱，刚好汪璇每一年都整理得很顺。”留着也是留着，都用不上了占地方，不如送给需要的孩子好些。
“行行，就这些就好了，你俩的笔记练习本不知道多少人想借呢。这下妮儿只要按照上面学习，以后就不担心了成绩了……”
“慢慢来嘛，别给我侄女太多压力，你看我爹都没说啥我们都考上了。”
那是你爹本来就管不明白，连自己的儿子高考还得别人提醒才知道。
明光哈哈哈的，他跟狗蛋年龄差很多，都能当他爹了，可是俩人就是同辈人，狗蛋得叫他哥，而且这小子特别精，很会来事儿，你基本没法把他当孩子糊弄喽。
爷三大包小包带着期待与忐忑，搭上了北上的火车。李四一辈子，用他的话说就是黄土埋到脖子上了，坐火车是头一遭。狗蛋和汪旋坐火车到都不想回忆，尤其是每年暑假、寒假，那都是难熬的时段。
可是一切对于李四这个汉子却是迷茫又陌生的，他想把行李都放自己的肩上扛，发现，扛不动了。儿子一手接过轻松就提过去了。
自己老了！李四心里想。
既然扛不起大包了，那就至少小心别和儿子走丢了惹麻烦吧。于是李四整个就紧盯着狗蛋，直到上了火车，儿子把行李安置妥当，才放心。一路上两人就把坐火车的常识和小技巧告诉李四，如果走丢了，可以找火车站上工作人员，让人用喇叭边走边喊等等。
如何藏钱，如何吃饭，如何上厕所，如何得到热水等等，都唠叨给他听，李四非常认真的记着。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老汉，像个孩子似的，小心的探索着周围的一切，人家隔壁座位的娃娃哭了，他都能瞧了稀奇。
“这么小就坐火车，真是福气哩。”到底社会不一样了。
等火车开动，适应那个速度的时候，李四的心也破天荒的飞扬起来，绽开满脸的皱纹，小心的高兴着。况且况且向前的老火车，载着爷三对京城深深的期待日夜在轨道上前奔。
第115章 到达
等火车进站的时候, 爷三身上又是咸菜一样。李四珍重穿的新衣服，这会已经皱巴巴的。大家搬行李的搬行李, 抱娃的、扶老的、呼朋唤友的，总之他们这趟旅行终于是要到终点了，很多人忍不住站起来走来走去, 活动已经麻木的筋骨。
车门一开, 大家都挤在车门口，跌跌撞撞的, 骂骂咧咧的。李四很紧张。
“儿子，咱不下去？”
“下，可这里是终点站，有充分的时间下车, 这会都是人堵着，咱们晚点再下去。”这么一说李四好像有些明白, 就像半道上火车有停的, 几分钟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的都有, 有的上车有的下车。
爷三跟着人流出了站台, 别说李四被那么多人吓住了，俩人也一样。除了他们这趟车次, 其他站台还有别的地方开过来的车次。以为南边大站人够多了，这京城的火车站才是不遑多让吧。
三人都心有余悸, 拖着行李走都疲累了。
“这里空气跟咱山里人家不一样, 有点干燥。”
“秋了嘛。你说你那个师傅会叫人来接，怎么找人？”
汪旋左右瞧了瞧, “我也不知啊，我连师傅都没有见过，何况是那些师兄了。先不管这个，人这么多是看不到人的，先出去看看，不行打个电话，咱先找个干净旅馆住住，洗漱一番。叔叔也累得不行了。”
“还行，还行。”李四是挺累的，但是他更多的惶恐，人太多了，而且刚从火车上下来他有些晃，脚踩在地上很虚。就好像还晃荡着，不是儿子一直抓着手臂，一屁股都坐地上了。
心想这城里的火车虽然好，但是他一点都不适应啊。
他们提前来很多时间，火车站还没有接新生的人员。茫然的看着指示牌，跟着箭头走，车站整个挑高，地板干净整齐，嵌着明镜的大块玻璃。墙壁的贴砖一块块的，看着整齐肃穆。拥挤出去时，左右的人都跟他们一样，都是刚结束了一场旅行，导致整个通道味道很奇怪，闻着自己的，闻着别人的。千万人的气味，过去的现在的，连那石头般颜色的墙壁也沾染了一层淡淡的包浆，显出些岁月来。
空气虽然是流通的，但是人一多，就好像形成了自己的气候一般。
在车上还没有明显的感觉，但是等出了站口，是一个大广场。迷茫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时候。刚才还拥挤的人群一下子就散开而去，明亮的阳光打在眼前，那些人就跟蚂蚁出洞一样，跟珠子落地散开一般，都滑向四面八方。
站前的广场很大，至少三人是这样认为的，也是他们见过的干净整齐的广场。有扛着包疲累的三两人坐在地上休息，直接就把包当作垫子。在不远处，有车来车往，很繁忙的景象。
乱中有序，真是漂亮！
有人在拍照，有人在交谈，但是都在不断的运动中，如果看久了，眼里显示出动来动去滑来滑去的流线。很有动感。
“这，这就是京都啊，神咧，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房子。”李四说的是他们出来后，转身去看的火车站本身。
窗户明镜，建筑挺高，上面还有尖顶，既现代又有一种岁月的厚重感。它的风格是现代和京城老建筑风格混合起来了，不同的元素，却没想是如此的和谐、契合。
“那应该就是电轨车了，看它顶上的线，还有公交车。”
“哎，那人来不来了？”狗蛋最不耐烦就是等人。“如果来了，不是该在出站口哪里等人吗？写个名字啥的。”
汪旋犹豫了一下，也是不知道该先自行安排还是先找人，毕竟说是叫师兄过来，这以后是要相处的，要是现在就闹得不愉快也不好。
“要不咱再走去出站口哪里？”他们因为跟着人流出来，一下子到了明亮的地方，没见到什么人举他们的牌子，出来后光顾着感叹地方的美丽了。
“行吧，再去看看。”
爷三又扛着行李往那边走，还没有到呢，就听到人在喊“汪旋，汪旋在不在？狗蛋在不在……..”
那男人还不断重复，嘎嘣脆，狗蛋狗蛋个不停，周围的人都看过来，还有人在那里窃窃私语，然后笑作一团的。
狗蛋脸黑瞅着汪旋，“那是不是你那不靠谱的师兄？”汪旋就讪讪的，“我在信里也说你的大名了，不过可能我常说狗蛋哥，所以？”
“汪旋，狗蛋，狗蛋，俩小子…….，在不，在？汪旋？”刚还在直着脖子嚷嚷的男人，被人从后脖子拎着衣领子，然后艰难的转头。
“？”苏和翁瞪眼，“你谁啊？放，放下。”
“你不是找我吗？”
“找你？汪旋师弟？”男人似乎不高兴，不会是这样的师弟吧，一点都不可爱。
“他才是。你师弟在那边。”狗蛋指了指缩着脖子在后面不好意思的笑笑的汪旋说。
苏和翁眼睛一亮，这是师弟？这么年轻好看的吗？一下子刚被人拎起来的气愤就消了大半。
“是师，师兄吗？”汪旋祭出阳光的笑容，腼腆的打招呼。把一个师弟第一次见到师兄的欢喜和期待表现的恰到好处。实际上他刚才有些吓一跳，狗蛋哥出手太快，他来不及阻止。
“啊，就是就是，我就是你苏和翁师兄，哎呀，终于接到你们了。”
“哎呀，累惨了吧？走走，跟师兄走，咱先去住处，前几天师傅已经让收拾好了。”
苏和翁一见汪旋一面就对他印象很好，这孩子一看就礼貌温和。当然长相也是加分项嘛。不得不说长得好的人还是占便宜的，这跟颜狗不颜狗无关，纯粹是长相好，只要没有做什么让人反感的行为来，整体上很容易给人好感。
不论男女，这个都适用。何况汪旋本来整个气质温润，非常讨人喜欢。
苏和翁转身来，“所以说你就是狗蛋喽？哎呀真是，你真个土匪似的，我吓一跳以为光天化日之下遭遇抢劫了。”
狗蛋哼哼，不知道为啥，就是对这个小矮子感到不爽。不过他也知道这人是汪旋的同门师兄，以后少不得见面，汪旋作为小的，少不得在人手底下过日子。“是苏师兄啊，对不起啊，那个我以为是哪个乱喊的。咳咳咳，其实我叫李凯呢。”
“哼，我可不是你师兄，我师父又没有收你当徒弟，乱攀什么关系？”
狗蛋表情没变，心里却在骂娘了。“那，那叫你什么？叔叔？哎呀，不好意思啊，苏叔叔，我们乡下来的不懂事，听到人喊名字就慌了，以为怎么着了呢，您多担待啊。”狗蛋光是说话，却是忘了一下子把自己和汪旋的辈分给打乱了。
苏和翁更不爽了，感觉这话怪怪的。什么叫听到人喊名字就慌，他能怎么着他啊？
“你们两个人？”决定不理会狗蛋这个乡下小土匪，跟汪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