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没有鱼的水煮鱼
“无聊该做作业吧,”小夏仰头说:“少爷一直不学习我可要做作业了,不然我爸妈会骂的。”
说着也走进屋子,把杜少爷一个人扔在外面继续无聊。
暑假在蝉鸣麦香中过到尾声,杂技团也没有来,杜绍言倒也不再提这件事,马上就要回家了作业还一个字没动,想到回家要被爸爸训斥也只好窝在房间里补作业。
小夏作业早做完了,陪着少爷看书,看了一会凑过头看少爷的书本,惊奇地说:“这是什么?”
“我的法语课。”杜绍言奋笔疾书道。
“除了英语还要学法语啊,少爷真厉害!”
“倒霉死了还厉害,我法语老师无比罗嗦,我这门课不写完肯定被念死……”杜绍言突然停下笔,一动不动。
小夏看着他:“怎么了?”
杜绍言耳朵动了动,他看向小夏:“听到什么没有?”
小夏努力地听了听,窗外只有蝉声和蛙啼,他茫然地摇头:“没……”
他话还没说完,杜绍言已经腾地一声站起来,急急忙忙地赤脚往外跑。
“怎么了?”小夏问着,也跟着往外跑。
杜绍言不回答他,跑得头也不回,一会就没影了。
他跑得飞快,道路两边的麦田迅速往后退去,就算只是一点点的声音,他听见了,和去年一样的杂技团音乐。
是他们来了!
杜绍言一路飞奔到村口的空地,来的太早了台子还没搭起来,几个人正从车里往下搬东西。他一眼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脚步却慢了下来。
常生正将条幅往铁架上挂,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他回过头,愣住了。
他活了很多很多年见过很多很多人,但他马上就认出了他是谁。
这个少年的相貌尽管就一个小孩的年纪来讲完全不是可爱的类型,但的确属于过目难忘的那种,相比去年见到时长高了不少,看脸庞还有孩子的稚气,个子却已经有他这么高了。
杜绍言皱起眉:“不认得我了?”
“认得,”常生笑笑:“你长高了。”
杜绍言是一路跑过来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怎么才来。”
“嗯?别的地方表演过来的,”常生看着他:“你在等我吗?”
成年人相貌并发育期少年那样容易改变,这个男人看起来和去年丝毫区别都没有,甚至连衣服都是去年穿的那件,杜绍言立刻摇头,说:“我说,你去年怎么说走就走,我还以为你怎么样了。”
常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杜绍言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说:“我以为你被水冲走了,找了你大半天,还发动我家人找,一直找到天黑,结果你居然一声不吭地跟着杂技团走了,太过分了!”
常生明白过来:“是我不对,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吗,害的我一年都……”杜绍言停下话语,又说:“反正的确是你不对。”
“嗯,对不起,”常生看少年急急的表情觉得有些内疚,解释道:“那天在水里我一个东西断了,我很着急地在水里找,后来赶回去又马上要走,忘记向你告辞,是我不对,对不起。”
“你道歉了就算了,事情既然过去了我也不追究了,”杜绍言问道:“你什么东西断了?”
常生指指脖子:“一个挂件的绳子。”
他穿着衬衣,杜绍言看不到是什么挂件,只看见露在颈项上的一截黑色丝绳。
说实话这个男人长相实在普通得很,但皮肤却是很偏白的,黑色的丝绳对比着异常白皙的颈项,看上去很特别。
杜绍言搞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只是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所以他吞了一下口水,又说:“怎么弄断的?”
话说出口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在水里他跃出水面时似乎脚勾到了什么东西,而且那个东西似乎被他勾断了,而且那个东西似乎是个绳子……
原来又是自己弄的啊……杜绍言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这个男人还一个劲对自己道歉,其实他是为了救自己。
常生完全不介意般地说:“戴的时间太长了就断了,还好后来找到了。”
杜绍言更加不好意思:“很重要的东西吧?”
“家人的遗物。”常生补充道:“已经找到了。”
正说着周围围过来一些人,常生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还要搭台子,马上要表演了。”
“哦。”杜绍言退后几步:“你忙吧。”
他一直退到人群外,站在一旁,不一会班主出来敲锣,表演开始。
节目和去年没什么变化,杜绍言对杂技表演也没什么兴趣,反正都认定是假的,看了一会小夏才气喘吁吁地赶来,按着心口说:“终于……赶上……”
杜绍言看他一眼:“才多少路啊,你身体太差了吧!”
小夏边喘气边问:“开始多……多久了?”
“有一会了,你看吧,好无聊。”杜绍言耸肩:“这种乡下杂技团也就这种水准了。”
“那你还天天问?”
“没有,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呢。”
小夏哦一声:“那,还看不看啊?”
“反正回家也没事,就看看呗。”杜绍言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表演进行了约一个多小时之后,班主又敲锣吆喝:“今天来到宝地,见面就是有缘,觉得节目精彩还能一看的还请各位父老乡亲捧个场!”
他说着一个女孩托着浅口铁盘开始收钱,一些人一哄而散:“收钱啦不看啦。”转眼就走了不少人。
小夏戳戳杜绍言的手臂:“我们呢?”
“没带零钱。”杜绍言摸摸口袋:“借我点。”
小夏从口袋里掏出来钱递给他:“可是你不是觉得不好看吗?”
“不好看也看了,人家辛辛苦苦表演一场也不容易。”杜绍言接过钱:“你就五块钱?”
“出门着急没带……”
人群的另一边,常生也端着盘子走过来,有人丢了一块钱的硬币进去,他立刻低头说道:“谢谢。”
“五块钱我怎么给的出手!”杜绍言抱怨着,边把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
小夏叫起来:“我爸爸说你的手表是什么斯什么很贵的呀!”
“嘘。”杜绍言比出噤声的手势。
常生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的眼光越过他们往后望去。
“喂,这个给你。”杜绍言将腕表扔进盘中。
常生愣了愣,马上说:“小朋友不用给……”
“我不是小朋友。”杜绍言打断他的话:“你结束了没,我还有话说。”
常生望了望人群:“哦,我让别人替我。”他走过去对另一边收钱的女孩交代着。
人群渐渐散了,周围也空荡了,远处的天空升起了一轮明月。
常生一会走回来,手里还拿着那块表,他递到杜绍言手边:“这个太贵了,不能收。”
杜绍言摇摇头,坚决不接:“我不喜欢欠别人,之前弄断你的链子这个算赔你。”
常生也很坚决:“我那只是一根绳子,不值这么多钱。”
杜绍言大人样地皱眉:“我觉得值就值,这个手表我已经给你了,你就算扔了也麻烦扔远点别让我看见。”
常生有点无奈,这个少年身上有明显的少爷做派,他只好说:“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杜绍言问道:“你叫什么?”
常生有些意外,出于礼貌他还是回答道:“我姓常。”
杜绍言追问:“常什么?”
“……常生。”
“哪两个字?”
常生只好回答道:“平常的常,人生的生。”
“平常的常,人生的生,我记下了,”杜绍言老气横秋地说:“不管怎么说你去年救了我,虽然一声不吭地走了,但我这个人有恩必报,我外婆家是村子里最大的一户,你有什么困难报你的名字他们都会帮你。”
常生反而笑了:“那谢谢你。”停一会又说:“不过不用了,我过几天就走。”
杜绍言想起他们是杂技团:“你又要去别的地方表演?”
“不是,我们杂技团要解散了,”常生仍然微笑着说:“这里是最后一站。”
杜绍言吃了一惊:“为什么啊?”
“团里的两个人要结婚,漂泊着不是长久之计,总要安定下来,我也打算找份工作,”常生接着说:“所以,这次算是最后的表演。”
月亮照在地上,并不明朗,杜绍言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有些黯淡,像是非常非常的疲惫。
杜绍言突然很想安慰他,他清清嗓子:“那正好,你要找工作,我外婆家就是开茶园的,你可以到这里做工,报我的名字……”他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念道:“杜,绍,言,你要记住。”
常生歪着头看他写,一会抬起头:“嗯,我记住了,谢谢。”
“你会来吗?”
“……”常生犹犹豫豫地不说话,杜绍言马上看出来了:“你不想来啊!”
常生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我想去大一些的城镇工作,不过谢谢你。”
“不识好人心。“杜绍言面子上挂不住:“随便你,小夏我们走!”
说完没好气地转身就走,常生几步赶上他:“对不起啊,浪费你的好意……”
“行了行了。”杜绍言懒得理他,拉住小夏快步走得头也不回。
第5章 意外事故1
常生望着两个少年的背影直到消失,转身回到杂技团的车边继续收拾,班主吴商从背后递给他烟:“抽不?”
常生摇摇头:“你平时也不抽的。”
“团要散了,多少有点情绪。”吴商笑了笑,手指夹着烟指指不远处正一起收拾的小红小麦的背影:“这两小混蛋,好上了就要走了,才跟了我三年不到。”
常生也望过去:“他们能在一起也挺好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我开玩笑呢,”吴商抽口烟:“我搞这个前前后后十六七年,从学徒到班主,来来回回换了七八拨人,散多少次了,早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