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没有鱼的水煮鱼
他没有死,他醒来时身上还有很多伤口,但是很清醒,他没有死。
一个人的行为做不了什么,就算他明白他受到伤害也不会死,可是他仍然缺乏武力,他努力地挣扎起来,开始四处找寻武馆,他想尽可能地强大起来。
武馆的武师告诉他,他不适合练武,他的反应力和身体爆发力都远远不够。
总还有别的可以做吧,他想。
后来是反清复明,他做了一些年,身边的人都放弃了,几个人的力量撼动不了一个王朝。
他不想放弃,但他也越来越明白,有些事,注定了不可能。终于有上级的人找到他,问他:“我们一直查不到你的来历,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知道自己被怀疑,不被信任。
只能离开。
算起来,连同族的人都不信任自己,如何还能指望外人相信。
他继续四处走着,走走停停,到一间酒馆,有老人在上面说书,讲的是秦始皇寻求长生不死的故事。
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下面的客人听得津津有味。
长生不死,竟然寻求长生不死?!
他坐在下面听着,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止不住,旁人纷纷惊愕地望着他,可是他真的止不住,太可笑了,长生不死,太讽刺了。
他笑到咳血,之后痛哭流涕。
人们都叫他常生,他真正的名字,早就忘记了。
他不愿意再在人群里居住,他躲进山里,独自生存,完全孤独,饿了就像野兽一样吃生食,困了就睡,一睡就是几天几夜,浑浑噩噩,不知岁月变迁。
后来他的头发很长了,很难留长的胡须也拖到了胸口,这是过了多少年,他不知道。只是当他走出山中时,这样长的胡须已经是件很稀少的事,因为孩子们跟在他的身后笑着:“看,这个人好奇怪哦。”
时代已经不同了。
他剪短了头发和胡须,使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人,继续着无止境的生命,他在各地行走,有时是卖字的文人,有时是挑担的货郎,有时是码头的小工,有时是工厂的杂役,他会很多手艺,很多方言,很多工种,他不在乎自己本是书香门第出身,不在乎自己做的是否是下等的体力劳动,不在乎是否会被人看不起。
因为现在这个时代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只是背景,只需要旁观。
在上海的租界他见到很多洋人,蓝眼珠,黄头发,白皮肤,和中国人不同。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趾高气扬,开着汽车,喝着红酒,写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他不喜欢洋人,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在上海他做过很多工作,有一件是送信,瞒着洋人帮中国人传达私密信件,他知道那些和战争有关,也很危险。
但他愿意做那些事。他要从黄浦江底走过,隔着江水望见夜空,大上海的灯光将那夜空照得明亮,不再像他出生的时代。
一切都不同了。
但有些事情,是相同的。比如,他的上级仍然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查不到。”
这时候他就知道又到了离开的时候。
他仍然四处漂泊着,哪里都住过,哪里都不停留太久,时代飞速地变化,没有跟得上或是跟不上,那些时代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那些时代。
有一次他到了一个内陆城市,成了一名图书管理员,时间非常空闲,他阅读了很多书籍,各种各样的书籍,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现代的,原来在他的认知之外有那样多的精彩。
他学习着新的知识,知道了新的事物,很多很多,比如电,比如文艺复兴,比如工业革命,比如拿破仑,比如美国独立战争,比如唯物论哲学,世界上没有妖物,他当然不是。
也有人给他介绍女人,他总是拒绝,他这样的人,不能再去害别人。
他继续流浪着,静止着,看周围的变化,时光的流逝。
随着时代的变化,毛笔被钢笔和圆珠笔取代,孩子们不再临书法名家的字帖,而是用自动铅笔写着简体字,酒馆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酒店、茶楼,没有说书的人了,但古老的传说仍然流传下来,秦始皇寻找长生不死,徐福去的地方是扶桑,现在是发达的国家,丰田汽车开得到处都是,那里没有长生不死的药。
扶桑,就是日本,电视里这样说着,他已经很平静了。没有笑,也没有眼泪。
他喜欢看到孩子的笑,所以后来加入了一个杂技团,在那里呆了不少年,在各地的演出中他见了很多人,那些人面目模糊,在他眼里都是单调的黑白。
不过有一个人,不一样。
在模糊的灰色人群里,他是彩色的存在。
他只有十二岁,少年不知愁滋味。
他看他的眼神很焦急,担心他受伤,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看着他了。
他突然心动了一下。
不过喜欢上这个少年,是后来的事了。
其实知道不可能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时间的残酷,人心的变迁。
如果有可能,他想叫一次他的名字。
平等的,对应着常生,从双唇间温柔地亲密地呼唤出他的名字:绍言。
第63章 死亡1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了,小夏走过去接起来:“你好。”
来电话的是前段时间体检的医生,他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夏觉得有点奇怪:“很好呀,体检结果出来了吗?”
“嗯,出来了。”
“哦,没什么问题吧。”
对方沉默了很久。
小夏突然觉得心跳加速,他轻声地问道:“难道,是有什么问题?”
“你听我说……”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
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财产损失交由保险公司理赔,公司内部职工只有一人受伤,就是公司总负责人,杜绍言先生。
火焰灼伤了他背部皮肤,只是轻伤,另外他吸入部分有害气体和粉尘,有待肺部清理。
常生受的伤比他重,他跳出窗口时火烧到他的腿,并且爆炸的攻击波伤到了他的脊椎,送到医院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认为他的情况比较严重:“腿上的烧伤需要植皮,但是仍然有可能留疤,脊椎受到压迫,短时间内无法站立。”
杜绍言其实不太担心,他知道这点伤势应该会很快恢复,这时候是心疼更多,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想把他转出院。”
“现在就出院?”医生吃惊地说:“杜先生随时可以出院,但常先生还不行……”
恢复地太快你们会更吃惊吧!杜绍言说道:“我家有私人医生,医术不比你差,不对劲我再马上送过来嘛,我家条件不比你们医院强多了?!”
你嫌我们医院条件不好为什么不投资点啊,医生默默地想着,仍然坚持着:“医院设备各方面都更好……”
正说着单人病房的门口有人叫道:“少爷!”
杜绍言转过头,小夏跑进来,他一反常态地扑到病床前,抱住杜少爷的脖子。
“你多大了还像小孩一样。”杜绍言把小夏拉下来:“我没事啊,好好的。”
小夏脸色苍白:“吓死了,我打你手机,小吴说你被火烧了住院……”
“皮外伤。”杜少爷不介意地说道,又叹气:“常生伤的才重,他又为了我被弄伤,我本来还打算让他先走,结果他还是不给我机会。”
小夏望着青年的脸,半天才慢慢说道:“常叔叔对少爷,果然是……好。”
“是啊,他一听到我有危险马上就往火场跑,注意啊是火场,很危险的!”虽然我知道他就算进来被火烧也不会死,可是还是很感动啊:“还有有毒气体,他现在受伤了肯定很痛……”
旁边的医生正在想为什么这位杜总受伤了还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思维果然异于常人。
“是啊,常叔叔不顾自己安危去救少爷……”小夏低着头:“我,大概做不到吧。”
“你不需要做这些啊,因为他……”杜绍言停下话语,一会又说:“总之我没事,常生他现在住重症病房,不过问题也不大,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小夏嗯一声,杜少爷又说:“你快回去吧,体检完就快走了吧,行李啊书啊什么的要收拾,别在医院陪我耗时间,乖啊。”
“回去,嗯。”
“那快走吧,我一会还要照肺部的片子。”
小夏乖乖地点头:“哦,我走了。”
说完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又停住脚步。
他慢慢回过头,看着病床上的青年。
杜少爷正在和医生谈论常生的病情,目光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停留。
“再见,绍言。”小夏轻轻地说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
——
阿季不断地挠着短发:“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见那个稀有生物啊,我现在做梦都想见他!”
杜绍博正在擦拭实验台,头也不抬。
阿季走到他身后:“喂,我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杜绍博皱起眉头:“听到了,我会约的。”
“可是你好像不急,你之前不是对你妈的病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去争取吗,现在我都说找到他让我研究会有结果,你怎么还不立刻行动?!”阿季想了想:“不对,我看你这几天没什么精神,就是那天小夏走之后,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杜绍博不愿多说。
“你和我还隐瞒什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阿季笑嘻嘻地把手搭在男人的白T上:“是不是你和小夏告白被拒绝了?”
杜绍博猛地抬起头:“你知道什么!”
“得了,别装了,”阿季摆摆手:“虽然我是个热爱科学的学者,但也会偶尔关心一下人文啊,尤其是阿博你,我一直很想研究男性发情期的荷尔蒙水平……”
“闭嘴!”
杜绍博严肃的时候像极了他的父亲,但他年轻得多,威严的气势少了几分,更多的是冷淡的表情。
“开个玩笑,经常从事科学研究偶尔也需要有幽默细胞,”阿季笑着,用手指捋着额前的刘海玩:“你看小夏那个样子,谁都知道你对他有意思啦,放心我对同性恋没有歧视,不过小夏同学不一定这样想,你盲目告白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我不会做这种事。”杜绍博摇摇头:“我不想打扰他正常的生活。”
“你的回答第一承认了你喜欢他,第二承认不会告白,信息量很大,我确定你这个人在这方面就是鸵鸟。”阿季接着问:“那你是为什么没精神?”
杜绍博沉默了一会,实验室的灯光明亮,但他的眼神却很黯淡,“他要出国读书了。”
“哈?哎呀,学知识不一定要读书啊,实践出真知,我就是博士不想念宁愿自己摸索……”
正说着,突然听见通往实验室的楼梯传来脚步声,阿季笑:“你心上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