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萝卜蛋
小狸哭着扑在顾晚迟怀里,求他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要死。
顾晚迟唇色寡淡,已经过得很狼狈了,勉强将小狸抱在自己的膝上,一遍遍的摸着他的脑袋。宽慰他道:“没事的,我不会死的,你不要怕。”
“仙君,你不要再骗我了,神仙也是会死的。我想要大萝卜活过来,可我也不想你死啊,仙君!”小狸死死抱住顾晚迟的胳膊,放声大哭,“仙君!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妖丹,你剖我的!没有的话,就剜我的心!我可以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你拿我的心去救大萝卜!”
顾晚迟苦笑:“傻子,仙没了金丹会死,妖没了妖丹也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小狸“嗷呜”一声哭得更大声了,“我是个没用的废狐狸,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啊,为什么啊,明明仙君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仙君!”
没有人可以告诉小狐狸,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像从没有人告诉顾晚迟一样,为什么世间这么多人,偏偏他是那个神选之子。
为什么世间上有这么多妖精,偏偏余胤就是那条受天罚的蛟龙。
如果,当初顾晚迟并不善良,他不会去救奄奄一息的余胤。
如果,余胤再绝情一点,他就不会去爱顾晚迟。
如果,一千年前阿迟就死了,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没有如果。
绝望,痛苦,悲伤,难过,凄凉以及愤懑,如今通通化作刻骨的思念。他每想余胤多一次,心就疼一次。每想一分,心就疼一分。像是蚀骨的毒.药,无时无刻不在发作。
只想要余胤……回来。
要他回来。只要他回来。
小狸是很傻的,他只知道人生病了要吃药,可不知道仙君生病了要怎么办。他不敢去偷东西,又没有银子,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去药材铺子求药。
可整个纵淮镇的人,都知道小狸是个扒手,人们见到他,只会骂他打他赶他走。根本没有人会停下来问他想要什么。
药到底是怎么求来的,只有小狸自己心里最清楚。
天色黑透了,小狸才从外头踉踉跄跄的回来,离得老远就看见顾晚迟坐在风口,屋里点了灯,木材烧得劈哩叭啦的,茶壶里正烧着水。
他赶紧躲到栅栏后头,胡乱抹了两把脸,将唇角的血迹擦一擦,这才佯装很轻松的进了院门。
“仙君,你看!我已经是只成熟的狐狸了,我特别厉害!”小狸将一包药举了起来,笑着说,“我听说在凡间要是没有银子,可以去要饭。我今天要到了五文钱,给你买了药!只要仙君吃了药,什么病都好了!”
顾晚迟不语,见小狸浑身脏兮兮的,才给他补过的衣裳也破了个大洞。这个孩子一点都没继承软软的爱干净,天天就跟在泥坑里打过滚似的。
“你最厉害了。”顾晚迟起身走至小狸跟前,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谢谢你啊,不过,以后别再出去了,外头不安全。你如果再被仙门的人抓住了,如今的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去救你。”
小狸鼻尖一酸,险些就落下泪来。他昂着脸蹭了蹭顾晚迟的手心,“好,我都听仙君的,不出去就不出去。”
第七十一天,顾晚迟太虚弱了,几乎没有再多的心头血可以放。胸膛处的伤口一次次的结痂,再一次次的被划破,鲜红的血每夜都将衣衫染透。他每晚都疼得辗转反侧,抱着装有余胤元神碎片的瓶子喊疼。
可是余胤听不见的,他不在了。
还差最后十天,,顾晚迟就能帮余胤的身体做出来了,他有余胤的妖丹,还有他的元神碎片,只要好好将养着,也许余胤有一天可以真正的回来。
小狸早上出去就没有回来,顾晚迟替他洗衣服时,发现他衣服上全是血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弄的。
顾晚迟坐在门槛处,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小狸还是没有回来。他心里忧心这孩子又出门干缺德事了,正要起身去寻。
余光忽然瞥见栅栏边上有半寸白色衣角飘过,顾晚迟揉了揉坐麻的腿,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叹道:“师兄,来都来了,不进来坐一坐?”
没人应声,白色衣角的主人很快就露出了全貌,正是云中的韶华仙君覃见。
“凌光,师兄很担心你,想来看看你。”
顾晚迟示意覃见进屋里坐,抬出家里唯一一条长凳,想了想,又给覃见倒了一杯热水。
“凌光,你从前很讨厌喝白水的。”
覃见攥着茶杯,杯子是用黄泥做的,很是粗陋,杯里也没有茶叶。他忽然想起顾晚迟从来不喜欢喝白水,如今真的是随遇而安,百无禁忌了。
“人总是会变的,我也不例外。”
覃见叹了口气,思绪似乎飘到了很久之前。面容渐渐带了两分笑容,缓缓道:“你年少时性格很是跳脱,尤其讨厌云中那一套繁复严苛的规矩。那时师傅对你总是很严格,动辄就要拿门规压你,连我也未能幸免。往往都是你前脚才气了师傅,后脚师傅就来骂我泄气。”
顾晚迟轻轻一笑,烛光将他的面庞照得极其温和,“是啊,我年少时多不懂事,总是喜欢阳奉阴违和师傅师兄们对着干。当然,我也因此受了不少磋磨,可都是以前了。”
提起从前的生活场景,二人都难免有些怀念,气氛并没有那么糟糕。
覃见道:“你还记得吧,有一回你同一位仙门名士的儿子打架,结果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那少年就回去告状,领着家族的人过来兴师问罪。你吓得狠,赶忙跑来找我,百般痴缠,求我替你担了这错处。”
这事顾晚迟还记得,那次有好几个老者都瞧见了。他实在抵赖不了。
少年覃见就同师傅道:“定然是他们老眼昏花,人就是我打的,凌光当时在殿里读书,不曾出来过。”
结果没曾想,少年顾晚迟打人的时候,他们的师傅刚刚路过,瞧得一清二楚。当场就怒气冲冲的训斥覃见,“你的意思是,为师也老眼昏花了?”
少年覃见便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的罢。”
后来,覃见就被师傅狠狠责罚了一顿,勒令他去后山的青石台阶上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起来。
顾晚迟那时便想,覃见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如果自己是他师傅,也要打他。
他们两个人也不全然都是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从前关系很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顾晚迟喉头有些艰涩,勉强开口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
覃见摇了摇头,无奈叹气,“我对你好的时候,你总是记不住的。你记着的,全都是我对你不好的时候。”
顾晚迟辩解道:“怎会?我不是那种没有良心的人。我知道师兄在我身上费了很多心血,也知道师兄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可是……”
他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强迫自己转过脸去,“可是余胤为了我,受了这么多伤,吃了那么多苦。我们早就成亲了,我是他的,今生今世只能是他的。”
覃见似乎生气了,声音里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痛苦,他问:“可是凌光,那我呢?一直以来,你把师兄放在什么位置?凌光,你记性真的有那么差么?你不记得你年少时候怎么跟师兄说的?”
年少时的顾晚迟只知道谁对他好,他就要拼命对谁好。他们的师傅对他总是很凶,同覃见的温柔截然不同。也许就是贪图这么一点温柔和关照,顾晚迟尤其喜欢跟覃见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