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骨 第266章

　　红鹿眨了眨眼睛。

　　“是的，我属于你。”男人似乎毫无意义地重复着来自于爱人的那句话。

　　“你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我，那么我又能给你什么呢……”

　　加尔文叹息着说道。

　　红鹿压抑着自己心中仿佛快要被喷涌出来的激烈情绪，他死死地盯着加尔文。

　　“当然是你自己，你的过去和未来，你的灵魂，你的肉体，你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加尔文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真是贪婪。”

　　他说。

　　“所有的魔鬼都是贪婪的，而我，恐怕比魔鬼要更贪婪一点。”

　　红鹿回应道。

　　“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你拒绝。”

　　停顿了片刻后，红鹿声音沙哑地补充道，在说话的同时他再一次地与加尔文融为了一体。

　　加尔文相当顺从地允许了他的粗暴。

　　一直到许久之后，红鹿才允许加尔文离开了他，后者整个人已经彻底脱力，看上去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昏迷过去。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尔文忽然小声地开口。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

　　“艾扎克的那个梦……”

　　“你是说那个预言？你的哥哥身上确实有一种隐藏的气息，但我觉得现在那气息大概已经虚弱到没有办法再干扰到那个脑袋里装着花岗岩的家伙了。”

　　“不，其实真正让我困惑的事情在于，在艾扎克的梦里，并没有你。”

　　加尔文看着红鹿，一字一句缓慢地开口。

　　“……我相信那个梦是我们可能的未来，假如我们没有改变原来的计划的话。但是，为什么那个梦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你呢？就好像在我原本的命运里，原本就没有你的存在一样。”

　　红鹿没有回答加尔文的话，而是任由他用轻柔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你是在命运之外的那个人，对吗？所以艾扎克才没有看到你，你确实不在那里……”

　　“是的，我想，在他看到的那个世界里，也许我很早就死了也说不定。毕竟我原本的身份就是死囚犯，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我永远不可能在电流中复活，一次，然后又一次。”

　　一边说着，红鹿一边微笑了起来。

　　他仿佛又一次地感受到了浸透盐水的天然海绵贴在自己皮肤上时那种粗糙冰冷的感觉。

　　“其实很久之前，我也曾经做过一个梦。”

　　加尔文说。

　　“在那个梦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加尔文’，父亲和艾扎克都过着平淡的生活，丹尼尔其实应该在他中年时因为诈骗而进监狱，他死在了那里。还有我的母亲，罗莎，她其实会遇到一个男人，不是很好的男人，但也不是那么恶劣。他们的婚姻持续了很多年，但他们没有孩子。”

第275章

　　当加尔文说起那个古怪的梦境，或者说，那个没有“加尔文”存在的世界时，他显得相当平静。

　　“我们都是不应该存在的人，红鹿，这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受到彼此的吸引。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提出那个要求。”

　　加尔文是在从酒吧回到安全屋的那条路上，带着轻松的心情与红鹿定下了那个计划的。

　　想起自己对红鹿提出来的那件事，加尔文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

　　“我真是一个相当过分的人，不是吗？”

　　“不，加尔文，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因为我爱你而你也爱上了我，仅此而已。”

　　红鹿吻了吻加尔文湿漉漉的眼角，他甜蜜地捧着加尔文的脸颊对他低语道。

　　“而且在我这里你提的任何要求都是不过分的……”

　　更何况，你也对我做出了承诺。

　　红鹿在心底轻声地说道。

　　恐怕就连加尔文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答应了红鹿什么。

　　而红鹿为此欣喜不已，兴奋难抑。

　　……

　　第二天的天使之城依旧有着近乎完美的好天气。

　　阳光的温度刚刚好，而天空蓝得就像是一块刚刚擦拭干净的宝石。若是没有这场约书亚引发的全国性的混乱，大概许多人会选择涂上防晒油在自家后院晒个日光浴，又或者是带上自己的狗和孩子前往海滩来个小小的度假。但现实是，现在，还留在这里的人唯一能够选择的是破败不堪，千疮百孔的市区和堆积如山且恶臭的腐烂尸体。

　　随着高温天气的到来，因为约书亚的力量而失去了基本神智的“疯子”们人数变得越发稀少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与几天前的受害者一样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哪怕是其中最强壮的那些人，也只能勉强维持在阴影处蹒跚徘徊的状态。

　　与之相对的是，陆陆续续的，有一些人……那些非常侥幸地躲过了混乱又在自己家储备有基本食水的幸存者，开始心惊胆战地钻出自己的庇护所，艰难地废墟中寻找着基本生存物资。

　　当然，更多的人只是在徒劳无功地，带着极度的惊恐寻找着自己之前在混乱中失散在外的亲友。而对于他们来说，最可恨的人恐怕就是那些降临派的疯子了，一旦幸存者发现了那几名为数不多还保持着行动力的疯子，他们便会瞬间冲上去，用文明社会难以想象的残忍手段将疯子们折磨致死。

　　这样的情势恰好与混乱开始的前段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乔恩无疑便是幸存者中最为典型的一员。

　　在混乱开始之前，乔恩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她有一定程度的阅读障碍，这让她的中学时代过得相当艰难，但这并不妨碍她拥有一份作为健身教练的职业，一个恩爱的男友（但他们两人始终没有办法达成结婚的意见）还有两个有时是天使，有时又是小恶魔的孩子。

　　无论是她还是她的男友都不曾真正地信仰过降临派，他们只是知道这个该死的教派而已。

　　然而他们的保姆，那名有着和善笑容的巴西妇人，他们叫她玛利亚……玛利亚是一名基本说得上虔诚的降临派教徒。

　　所以玛利亚就那样发了疯。

　　一直到现在，乔恩都已经不太记得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玛利亚当着她的面，将达米拉举起来，丢到了大理石壁炉上。

　　那小小的孩子在雪白地大理石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迹。

　　而在达米拉死之前，克里斯蒂娜已经被玛利亚杀死了，那孩子的嘴里塞满了布丁，果冻，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小零食，脸涨成了一种诡异的紫红色，那还长着胎毛的头颅耷拉在婴儿椅的靠背上。

　　【“太太……太太……她们两个一直在吵闹……我受不了了……太太……她们现在安静了……”】

　　乔恩甚至还能回想起玛利亚缓缓站起来，回过头看着她说的那些话。

　　那女人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瞳孔又黑又深。

　　……等乔恩反应过来时，玛利亚已经被她勒死了。

　　她在那女人的尸体上又抓又挠，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而就在她终于想到要报警时，她透过窗户看见了自己的邻居是如何用割草器将自己的手指一节一节切割成碎屑的……

　　报警电话里一直是忙音。

　　而她的男朋友也在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乔恩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他祈祷，但她无能为力。

　　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落入了真正的人间炼狱，而这一次并没有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出现英雄来拯救他们。

　　她最后靠着达米拉和克里斯蒂娜的罐头婴儿辅食活到了现在（她一边吃一边流泪，那些婴儿辅食真是难吃，她再也不会责怪那两个孩子在吃东西时吵吵闹闹了，然后她会想起来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

　　而当她与一些同伴开始外出时，她看见了一名正在徘徊的降临派教徒。

　　那是一个曾经很健壮的男人，乔恩在慢跑时曾经与他打过好几次招呼。

　　不得不说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非常富有魅力，但此时的他看上去却比乔恩记忆中的要瘦上几十磅，他的嘴唇龟裂，皮肤上有大量烫伤造成的水泡，已经开始腐烂了，他全身上下仅有一条内裤，已经挂在了他的脚脖子上。也正是因为这样，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那条如同狗链一般扣在他脖子上的，属于降临派教徒的挂坠。

　　这男人看上去是如此的可怜……

　　可乔恩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大理石壁炉上鲜红的血迹仿佛忽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下一刻，乔恩扑了上去。

　　男人轻而易举地就被他们打翻在地。

　　他很虚弱，而且遍体鳞伤。

　　有人在他的身上撒上了汽油，那是他们刚从一家人的地下室里翻出来的重要物资，但没有人阻止那名黑人妇女的行为。那女人的丈夫因为肤色的缘故，在那天晚上被一群激动万分的疯子从自己家拖了出去并且烧死在了自己家的后院里。

　　“烧死他……我们应该烧死他……就像是他们烧死我丈夫那样……”

　　那女人咯咯直笑，一直不停地神经质地低语着。

　　有那么一刻，乔恩会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人忽然按下了暂停键。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

　　她觉得自己和那个女人，还有地上的那个男人，都已经发了疯。

　　但下一秒，克里斯蒂那张紫红色的小脸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太太，我想她们安静下来……”】

　　“火柴，宝贝，我们的火柴。”

　　玛利亚与黑人女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乔恩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她之前找到过一盒火柴，那小小的方盒正放在她的口袋里。

　　“让我找一找——”

　　乔恩低下头从一堆七零八碎的小东西里翻出了那盒火柴递给了自己的同伴。

　　但对方并没有接。

　　“怎么了？”

　　乔恩抬起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发现对方正呆呆地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她背后的某处。

　　她看上去就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般，动弹不得。

　　乔恩下意识地跟着她的目光，回头望去，然后，她也如同自己的同伴一样，彻底地呆住了。

　　当加尔文舒展着自己的翅膀缓缓走上满是血浆，人体组织和各种建筑废料的街头时，那些人只差一点儿就要冲上来了——任何一个收到过降临派伤害的人恐怕都没有办法再接受身有羽翼的“天使”出现他们面前了。

　　他们以为加尔文也是那些疯子中的一员（毕竟在混乱中，他们曾经亲眼看到许多人失去理智地企图与他们那可怖的圣子成为同类）。

　　但当那些可悲而可怜的幸存者们冲到加尔文的面前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