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骨 第271章

　　很难找到确切的单词来描述加尔文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乔伊斯和韩已经隐隐猜测到的那样，实际上加尔文和红鹿并没有什么逃生的计划。

　　从一开始，红鹿也好，约书亚也好，包括他自己也好，在加尔文的计划中，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是的，这是一个彻底的自杀计划，而且这是加尔文自愿选择的。

　　就像是从很久之前霍尔顿医生就不断告诉他的那样，这是一条他选择的道路。

　　约书亚太过于强大了。

　　虽然从一开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随着他对加尔文力量的抽取，两者之间的平衡正在飞快的产生变化。

　　更何况约书亚还有那样怪物一般的力量。

　　他可以将自己的意识投影到任何一名虔诚或者不虔诚的降临教教徒的身上，这也就是说，哪怕加尔文费劲一切力量消灭了约书亚的肉体，他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别的躯体上去。

　　他的这种能力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永生不死的魔鬼。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加尔文能够困住约书亚。

　　但加尔文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真正地消灭约书亚的灵魂……

　　【“他是我的克隆体，他也是我的半身……”】

　　在杀死红胡子，然后从酒吧回到安全屋的那条路上，加尔文曾经这样对红鹿说道。

　　也就是在那条回家的道路上，加尔文忽然豁然开朗，想清楚了许多的事情。

　　【“我可以困住约书亚，但我没办法杀死他，因为他的一切力量，一切情绪，一切黑暗都来自于我。哪怕我用我的力量将他的灵魂彻底碾碎，他也不会死亡，他所有的一切都会瞬间回到我的身上……”】

　　【“约书亚将会在我的身上重生，因为从一开始，我原本就应该成为他。”】

　　加尔文很清楚，一旦约书亚与他融为一体，世界末日的进程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了。

　　上帝留给加尔文的似乎是一个死局，但在冥冥之中，祂还是给加尔文留了最后的解决方式。

　　【“你是说，你想让我杀死你？”】

　　红鹿面对加尔文的祈求时，似乎并不那么惊讶。

　　也许在加尔文还处于一片茫然的阶段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了许多东西，并且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加尔文身边的原因。

　　毕竟，就像是加尔文之前就说过的那样，无论是他还是加尔文本身，原本都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他之所以会存在，确实是为了一个特殊的理由。

　　“门”的力量与约书亚还有加尔文的力量截然相反，但却可以相互抵消，相互伤害，光是这一点便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所以这才是加尔文真正的计划：□□会消灭约书亚的肉体，而他会消灭约书亚的精神，而红鹿则是最后的清理人。

　　“门”会吞下完整的，负责开启末日的“天使”——就像是加尔文所希望的那样，将一切都彻底终结。

　　不过在跟红鹿提出这个要求的同时，加尔文也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一旦红鹿同意这个计划，也意味着红鹿本身恐怕也会被彻底的“抵消”。

　　他们三人将在后续的爆炸中，从灵魂到人类的躯体，完完整整地彻底毁灭。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命中注定要被你吸引……”

　　想到这一切，加尔文的心跳微快，忍不住对红鹿呢喃。

　　“也命中注定要被我吞吃殆尽。”

　　红鹿吻着加尔文然后甜蜜地回应道。

　　“我很抱歉，”加尔文叹息了一声，“我很自私……但是这是唯一的道路。父亲他恐怕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加尔文抚上了红鹿的头发，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手有点儿发抖：“……杀死我，吞噬我，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红鹿在加尔文的抚摸下战栗了一下，他停顿了几秒钟才温顺地抬起头，他冲着加尔文眨了眨眼睛：“遵命，我的主人。”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所有的嘈杂都倏然消失不见。

　　那些震动不已的门扉瞬间回归了安静，紧接着它们的颜色渐渐开始变淡，变浅，然后一点一点地从仓库中隐去。

　　嘈杂后的寂静中，那怕一丁点儿细微的动静，都仿佛能够被无限地放大。

　　就比如说，那来自于门外的脚步声。

　　“嘎吱——”

　　已经锈蚀到进入废弃状态的仓库大门被来人一推，便慢慢开启了。

　　一道人影缓慢地走了进来。

　　那是约书亚。

　　加尔文曾经在偷窥蔷薇圣堂时用意识察觉到约书亚正处于痛苦之中，包括他后来降临在那个疯子男人的躯体里，他也毫无顾忌地展示过自己的极度难受……

　　加尔文本以为自己会对约书亚的真实样子有所准备，但真正看到他之后，加尔文还是不由自主地因为约书亚的状态感到震惊。

　　以一人之力，用意识摧毁千万信徒的基本心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操控一部分信徒的具体行为……为了做到这些事情，约书亚显然也付出了属于自己的惨痛代价。

　　当然，他原本就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俊美青年。

　　过多的整容让他显得古怪而僵硬——但哪怕是在圣玛利亚教会医院地旧医院大楼里，他看上去多少还是一个人类。

　　然现在的他，看上去却与真正的怪物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身体浮肿到了仿佛皮肤都要胀破的程度，血管凸起，鲜明得能让人看到他血液是如何流动的。

　　而约书亚的五官更是彻底融化在了那紫红色的，肿胀而腐烂的面部肌肉之中。两颗灰白色的眼珠挂在了眼眶的下方，似乎是被人直接从眼眶里抠出来的。

　　更加糟糕的是约书亚背后的肉翅……那玩意看上去更像是两团挂满了赘生物的肉瘤。

　　在那些仿佛还能蠕动的肉瘤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根零落的，似乎是羽毛一样的东西。

　　看到这样子的约书亚，加尔文简直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出现在这座仓库之中的。

第281章

　　【“加尔文……我亲爱的加尔文哥哥……”】

　　约书亚自己看上去反倒不太像是很在意这幅可怖的模样。

　　他甚至已经没有办法像是正常人那样用自己的舌头和声带说话，但他在看到加尔文的那一刻依然发出了异常欣喜的呼唤——精神上的震鸣远比声音来得更加响亮。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为什么还活着？”

　　红鹿死死地盯着那样的约书亚，他皱着眉头抱怨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他身体里的力量帮助他屏蔽了疼痛。”

　　加尔文干巴巴地低语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加尔文对他流露出来的那一丁点儿柔情，让他完全陷入了妄想与甜蜜之中，甚至忘记了肉体上的极度痛苦，加尔文没有对红鹿说这个。

　　约书亚当然是痛苦的。

　　毫无节制，肆无忌惮地运用“力量”，直接让他的身体机能全面崩溃了。要知道，他原本并非是被选中的“天使”而只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克隆体。如果不是那对来自于加尔文本身的翅膀对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进行了某种程度的修补，恐怕在这场混乱开始后不久，约书亚便会因为身体机能崩溃，颅内高压和败血症直接回到死亡的怀抱。

　　但约书亚到底是没有死——而且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加尔文，他的状态正在逐渐好转。

　　加尔文的头和背部开始疼痛起来。

　　之前他便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他与约书亚之间的力量有一种神秘的互相吸引力，但他压根没有想过这种力量间的相互汲取是如此凶暴，如此没有道理可言。

　　几乎是在加尔文看到约书亚的瞬间，他便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宛若瀑布一般不受控制地朝着约书亚跌落过去。

　　哦，不……

　　加尔文猛然抓住了红鹿，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约书亚正在变得强大，而其他会越来越强大，一旦他的力量汲取到一定程度，加尔文将彻底地失去对力量的主控制权。想到这里，加尔文一把握住了手中的无线开关，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

　　一阵寂静。

　　加尔文设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出现。

　　而代替那爆炸声的，是约书亚无处不在的低语。

　　【“你想杀死我，对吗？加尔文哥哥？”】

　　加尔文的瞳孔倏然缩小，他猛然环顾四周，这才惊恐地发现本应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红鹿竟然已经不见了。

　　事实上，就连那座破败的仓库也都已经不见了。

　　他正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只不过他压根就没有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不，不对……

　　他并没有“来到”这里，加尔文忽然反应了过来：他只是被约书亚的意识困住了。

　　【“为什么呢……你明明知道这是我们的命运……”】

　　约书亚从一片黑暗中走来。

　　在自己的意识之中，他摆脱了那已经崩溃了的身体，回归成了他希望成为的模样——加尔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镜像。

　　完美的脸，修长秀美的身形……唯一的差别大概只有约书亚背后的那对翅膀吧，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那对翅膀依然显得拙劣而臃肿，像是某种畸形器官而非天使的羽翼。

　　约书亚痴迷地凝视着加尔文，他脸上的那种表情让加尔文感到一阵一阵发冷，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脸”也可以给人这样恐怖的感觉。

　　而就在加尔文这样想的瞬间，约书亚的神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你讨厌我……你想杀了我……但你是怜悯我……加尔文哥哥……你在伤害我……”】

　　约书亚朝着加尔文伸出手。

　　加尔文本能地想要向后退去，但是就在他后退的瞬间，某种黏腻而湿冷地东西冲他身后蠕动着攀爬上了他的翅膀。

　　约书亚的声音同时从他的面前还有身后传了出来。

　　【“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重新与我结合在一起，你就能明白我们真正应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们才是最美好的家庭，我们才是完整的一体。”】

　　【“我记得你所有的事情呢，加尔文哥哥……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才是知道你一切的人……”】

　　【“你所有的痛苦和黑暗都在我这里，所以你才会变得这么天真软弱……这是人类应该承受的罪孽……”】

　　加尔文缓缓地回过头，一张扭曲的脸蠕动着从他的肩部探出来。

　　那是一个幼童的脸，从颈部往下变成了不断脉动，丑陋不堪的类似触手一样的玩意。

　　然而那是加尔文年幼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