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猫白袜子
没有该死的门。
他感觉自己像是跌入了一个梦境,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了“红鹿”嘴角那一抹微妙的笑容。
他发现自己吓坏了,大脑一片混乱,那扇古怪的门近在咫尺,他只要往前走两步就能直接拉开它——也许会有锁?但是卡尔顿直觉地知道哪怕那扇门有锁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他身上的钥匙能轻易地打开“它”。
卡尔顿不知道那后面会有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但是马上又停了下来。
他猛地回过头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砰”的一下把门摔上,然后像是一个被吓坏的八岁孩子一样软倒在了地上。
他沉重地喘息着,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瑟瑟发抖。
几分钟后,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卡尔顿过了很久才整理好情绪,他近乎虚脱地,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门,看到熟悉的狱警卡尔(他负责看守走廊尽头的屏蔽门。卡尔顿和他一起出去喝过几次啤酒)带着一丝警惕和担忧凝视着门内的他。
“我听到这里传来了摔门的声音——而且你的办公室灯已经关了,我没有看到你出来……”
卡尔顿越过他的肩头朝着办公室正对面望去,那里光秃秃的,只有被刷成惨白的墙壁冰冷地立在那里。
第二天他换了办公室。
然后他找到了伊莫金,同意了他的提议。
第4章
卡尔顿以为这个决定能够让他内心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慌减少一些,可是事实却正好相反。
征兆。
或许应该这么称呼这种感觉。
每当卡尔顿驾驶着自己的那辆大众缓缓驶入监狱的工作人员停车场时他就可以感觉到那种冰冷慢慢地爬上背脊。这个月的第三次,有人在抱怨制冷系统的失灵——整个办公区冷得就像是冰窖。
不过卡尔顿莫名地确定或许这种冰冷并不仅仅只是空调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使”到来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卡尔顿的老伙计,监狱牧师伊莫金因为这件事情而表现得愈发激动和狂热,不止一次卡尔顿看到伊莫金在祈祷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将嘴唇贴紧他十字架上那枚“天使”的照片,说实话,卡尔顿有的时候会因此而感到一丝微妙的不适,他觉得在牧师苍老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改变。
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他想。
就这样,最终卡尔顿·沃明顿监狱长等来了“天使”到来的这一天。
降临派的人来得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
有人通知了卡尔顿他们的到来,几乎是在挂上话筒的那一瞬间,卡尔顿舌尖传来了一股血腥味,他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他的心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哦,上帝,哦上帝啊,我的天使……我的光……终于到来了……”
卡尔顿听到伊莫金在房间的角落嘀咕着,牧师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明亮的光芒,他兴奋得从脖子一直红到脸庞,抚摸着十字架的双手因为激动而开始颤抖,大量的冷汗顺着牧师被时间冲刷得干瘪的皮肤渗了下来。
“伊莫金?”
卡尔顿不得不出声呼唤自己的这位老伙伴。
几乎是在同时有个声音近乎冰冷地在的大脑内部说道——让这个所谓的“天使”来到这里会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你犯了一个错误,卡尔顿,一个巨大的错误。
卡尔顿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
他企图让自己内心尖叫的那个声音冷静下来。
是“红鹿”……他想,大概是“天使”的到来让那个全身上下都透露着诡异气息的“红鹿”感到了什么,所以这一刻整个监狱的空气才会这么冰冷,这么让人感到压抑。
卡尔顿拼命地安慰着自己。
“砰砰砰——”
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先生?降临派的丹尼尔·莱特先生与光之子伊勒到了。”
然后门被打开了。
——
“红鹿”背脊笔直地坐在禁锢室的一角。
禁锢室位于一间完全由金属和混泥土构成的房间的一角,面积只有牢房的一半大小,在靠墙的一侧有一张可以让人平躺的窄床(“红鹿”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加愚蠢的设计了,这里是在死刑前死刑犯们呆的最后一个地方,他可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愿意把生命中最后几个小时浪费在睡觉上——毕竟几个小时之后他们有的是时候平躺长眠)。
灯光是乏味的白色。
两名警官神情紧张地坐在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他们原本的职责是监视死囚不至于因为对死刑的恐惧而自杀或者自残,然而现在他们却只是隔着被刷成白色的厚铁丝网惊恐不已地观察着禁锢室内的“红鹿”,像是在看着一只随时可能伤人的魔鬼。“红鹿”几乎都可以闻到他们身上几乎快要凝固成硬壳的浓烈恐惧。
客观的来说,“红鹿”是一名异常英俊的年轻人——英俊得几乎让人难以相信他会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他的头发是一种乖巧而温暖的巧克力棕,五官深邃而完美,漆黑的眉毛下面有一双淡薄荷色的眼睛——在某些光线下看他的眼睛又会呈现出冰凉的灰绿色,薄薄的嘴唇血色充足,嘴角有浅淡的笑纹。
对于正常人来说,“红鹿”更适合当一名平面模特而不是死囚,他的律师曾经很坚定地表示“红鹿”的外貌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可以轻易地打动大部分陪审团。
然而,对于自己外貌带来的一切红利,“红鹿”都显得满不在乎,他看上去更加乐意把身边的其他人吓得够呛。
“红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成功地让那两名警官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红鹿”用手托着下巴差点儿笑了起来。他想他的那些小把戏大概真的很有用,一些物理和化学方面的常识配合魔术手法,最后在加上一些心理暗示和诱导,有的时候就连他自己差点都要相信自己的那些说辞了。
所谓的狩猎恶魔,所谓的“门”。
在最开始的时候,“红鹿”那名有钱的父亲派来的律师给他提出了非常详尽的建议,足够的钱和他伪装出来的疯狂足以让他逃离死刑,如果律师的计划进展顺利的话,他只需要在精神病院呆上几年而已。在这个计划的初期,“红鹿”尚且觉得这个计划有点意思,就像是他在最开始杀人的时候也觉得挺有趣,他用自己过去学的一些小把戏成功地吓疯了陪审团和整个监狱,但很快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无趣。
生命是一个乏味的轮回,“红鹿”想。作为曾经的医学生,“红鹿”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精神上是多么的不正常——不过,或许应该归罪于他的反社会人格,他从来没有为这种不正常感到哪怕一丝丝的痛苦和纠结,事实上,正相反,他甚至热爱着自己的不正常。他的精神疾病让他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虚幻的精神世界,在那里有他想要的一切,而他的肉体被分割在了真实而冷酷的世界中。
他感到自己被割裂了。
无聊。
无聊。
无聊。
这是他对这个真实世界的全部看法。
他渴望进入到那个绚烂的,疯狂的精神世界中去……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难以打开那个世界。家庭医生说这是因为他的精神分裂正在好转,可“红鹿”却并不觉得欣喜。
他尝试了一切可以尝试的手段好让自己再次进入那个幻觉的世界,然后意外地发现活人的鲜血,尖叫,乃至临死前抽搐的肉体是唯一的“钥匙”。在杀死第一个人之后,他开始看到幻觉,有些人身上的“门”,这让他兴奋不已。而在他被捕后,他有些好笑地将自己的幻觉变成了一个诡异的故事,而更加好笑的是,他发现那些愚蠢的人们看上去甚至相信了。
多么无趣。
“红鹿”中途放弃了那个愚蠢律师提出来的计划,他随便在监狱里杀了几个人,在庭审上表现良好并且承认了自己对“门”和恶魔故事的杜撰,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死囚。
他总算可以从这个乏味而无趣的世界中逃离出去了,“红鹿”百无聊赖地想,然后冲着禁锢室外的警官们笑了笑。
他又一次成功地吓到了这两只黑皮的小兔子,然后他捂着嘴咯咯笑着倒在了那张窄而硬的床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进入了房间。
最先走进办公室的是一名年老的牧师,他看上去神情有些恍惚,脸颊是极度兴奋后的深红色,呼吸急促得像是发情的公马——“红鹿”斜斜地撇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开始加深。
哦,是了,那个恋童癖老牧师。
“红鹿”轻而易举地想起了伊莫金的身份,然后是那个异常可笑的所谓的对死刑犯的关怀计划。他甚至都没有从床上站起来,依旧保持着懒洋洋的姿势,像是大猫一样瘫在禁锢室的窄床上,透过铁门上的送餐口无趣地观察着门口走进来的人。
伊莫顿在进门后近乎踉跄的站到了一边。随后“红鹿”看到的是一个瘦高个的灰发男人跟在牧师后面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张令人安心的,似乎很可靠的脸,细长的脸颊,眼角有明显下垂的眼睛隐藏在一副细框玳瑁眼镜后面,看上去笔挺却并不昂贵的西装,左手提着一个旧牛皮公文包——他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名图书馆工作人员而非传说中降临派的代理教宗的丹尼尔·莱特。
口才很好,煽动力很强的伪君子——适合去做直销产品推销员和邪教组织头目。
“红鹿”在瞬间给丹尼尔·莱特下好了定义。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渗出了一丝泪意。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想……他固然是一名罪大恶极的坏人,可是上帝也不至于在他临死之前还要派人来折磨他吧?
说真话,“红鹿”再也想不到有什么比所谓的天使降临更加可笑的营销手段了,而可怕的事情是,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那么多人会相信这种说辞?
看,这就是为什么他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缘故。
“红鹿”烦躁地想着。
丹尼尔·莱特在伊莫金开口之前,径直站到了禁锢室的窗口处,他透过铁丝,目光扫过“红鹿”。
“‘光之子’殿下……”
“红鹿”听到那个推销员开口对着身侧的人说道。
“这就是那名恶魔。”
他说。
“噗——”
“红鹿”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慢慢的,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伸了一个懒腰。
在他伸展手臂的瞬间,他看到那两名看守他的警员脸色惨白地站了起来,手搭在了腰上。
“红鹿”裂开嘴,露出了唇边一颗白森森的虎牙。
他猛地站了起来,然后骤然跃到了那张铁门的前边。
“喀拉——”
他听到两声枪支保险栓打开的声音,他开始大笑。
“老天,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他嘲讽地说,一只手搭在了冰冷的铁丝网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之前一直隐在丹尼尔·莱特身后……降临派的代言人,传说中的降临于世的真正天使“光之子”恰好从丹尼尔身后探出了头。
“红鹿”触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名少年的脸。
他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出了躯壳,再也没有能力思考任何现实的事情。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已经停止了。
翅膀……多么美丽的翅膀。
“红鹿”从未想过有一天在现实世界中看到这样一对翅膀会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震撼,他几乎是在视线触及到那对翅膀的瞬间相信了“天使”的存在——因为那是只有真正的天使才能拥有的圣洁的羽翼。
而在那宛若在发光的羽翼之中,是那样一个让他感到眩晕的少年。
铁丝深深地陷入了“红鹿”的手指,他感到了虚脱,他必须用尽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不至于直接开始尖叫,温热的液体在他的眼眶里聚集,他开始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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