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猫白袜子
“我知道你能找到机会在一个不起眼角落把它扔掉的。”
他对加尔文说。
艾扎克自己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嗡嗡地震动了一下,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变得严峻起来。
“怎么了?”
艾扎克将手机递给了他——
那是一封短信,发件人是一行乱码。
【我检查了,没有活人在房子里】
加尔文抬起头看了艾扎克一眼。尽管只是一行乱码,但是加尔文知道手机的发件人只有可能是红胡子,他有自己的设备远程检查房内的一切。
而如果那位凶手不在房内的话……
“你觉得他在这附近吗?”
加尔文问。
艾扎克让加尔文关上了车门。
“也许?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马上就会开车离开这里……别担心,我的车就在这附近,我会好好守着这里的。感谢上帝,这里足够安静,如果有发动机的声音,我会知道是他——而我会帮你搞定他的。”他说。
事到如今,他看上去也异常的苍白。
“你说过这种话听起来可不吉利。”
加尔文说。
艾扎克抬手,从车窗伸进去揉了揉加尔文的头。
“小心点,兄弟,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车和其他玩意。有些原本应该在今天晚上告诉你的资料,被我放在你的包里了,老实说跟你现在面临的事情相比那些麻烦已经不值得一提了,老天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今天晚上唯一的好消息。”
加尔文勉强对着艾扎克笑了笑。
“还有……刚才我不该把你铐起来的,我很抱歉。”
艾扎克在加尔文极为难看的笑容中低声说。
想到刚才自己犯下的错误,艾扎克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背心。
如果在他回房处理痕迹的时候,那位并不可爱的杀手同志已经离开了屋子并且盯上了加尔文的话……
艾扎克感到后怕,他几乎不敢去想那可怕的后果。
“再见,兄弟。”
最后,艾扎克说道。
“再见,艾扎克哥哥。”
加尔文嘴唇抖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几乎微不可闻。
随后他的车窗便摇了上去,汽车抖动了一下,发动机的轰鸣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吵闹。
艾扎克后退了一步,看着加尔文将车开上了道路,他隔着玻璃窗最后与加尔文对视了一眼——他们彼此都知道,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会再见面。
幸运的话,几年以后,或许艾扎克能够通过隐秘的渠道得到加尔文的消息。
而不幸运的话……
他们也许会很快见面,又或许永远都见不到。
那辆车很快就是驶远了,汽车的尾灯在夜色中宛若魔鬼的两颗眼珠。那只魔鬼冷漠地瞪着艾扎克,它瞪着这个无知的平凡的人类男子,嘲笑着他。
魔鬼将他的弟弟带走了。
忽然,艾扎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慌,他仿佛可以闻到那种恶毒而冰冷的气味。
他打了一个冷战,然后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滤嘴已经被完全浸湿的那根香烟。
别多想,艾扎克,你只是太紧张了。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太像是噩梦了。
艾扎克对自己说。
加尔文和他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到来……霍尔顿医生在生前一直没有忘记停止告诉他们两个这件事情。随着降临派在这片土地上的肆意生长,加尔文的逃亡更像是某种必然的命运。
加尔文和艾扎克都知道这一点,他们为此做好了准备。
但几乎就是同时,另外一个声音在艾扎克的心底响了起来:在他们的预想中,不会有变态的杀人凶手,也不会有雇佣兵,更不会有七具恶心的尸体作为加尔文逃亡道路的起点。
第75章
“祝你幸运,加尔文。”
艾扎克看着已经重新归于平静的黑夜轻声说道。在加州明亮的月亮下,他知道盘旋在霍尔顿家庭头顶的厄运已经呼啸着落了下来。
艾扎克不知道自己十分能够从这黑暗的浪潮中全身而退,也不知道自己和加尔文的命运究竟会走向何方。
他只希望上帝能站在他和加尔文这边。
愿上帝保佑他们,阿门。
——
加尔文在城市边缘的一处钓鱼俱乐部门口停下了车。在车头的前面是被杂草缠绕的铁丝门,门上面挂着已经锈迹斑斑的告示牌,告示牌表面的油漆已经锈蚀,留下了一块又一块宛若腐烂伤口一般的圆斑,在那上面隐约可以辨识出“科伦之家钓鱼俱乐部私人领地不可擅入”的字样。
加尔文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后视镜,他身后只有一片荒芜的野地,寂静的公路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在繁盛时期这座钓鱼俱乐部的私人湖泊应该有着相当优美的景致,然而随着主人的落魄,它也迅速地凋零了——被高价移植而来的植被在高温缺水的环境下很快就枯死,它们黑色扭曲的枝干耷拉下来挡住了大部分的道路。加尔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用力地踩下了油门,半旧的福特轰鸣着朝着红褐色的铁丝网门撞去,随后在一声巨响中闯入了曾经的科伦之家钓鱼俱乐部内部。
加尔文缓慢地开着车往前行驶了一小段距离,这里曾经的湖泊已经差不多干涸成沼泽状态——人工湖泊在大自然的面前总是十分脆弱的。
不过对于加尔文来说,这正是他需要的地方。
他没有熄火,拿起手刹之后,他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的帆布包挂在身后。
加尔文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车,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放在了油门上。
他放开了手刹,然后跳下了车。
那辆伴随了他一段时间的二手福特平稳地向前开去,嗡嗡震动着,慢慢地陷入散发着强烈水腥气息的泥沼之中。不需要多久,这些粘稠的黑色沼泥便会将车子完全吞没。
加尔文站在沼泽的边缘,他耐心地看着车子红色的尾灯在泥水中逐渐消失。
先要藏匿起车子,这是必经的程序,加尔文知道这一点,但是莫名的,加尔文却有一种错觉,伴随着车子在泥水中的沉没,他生命里有的一些快乐似乎消失了。
他的嘴里逐渐渗出一种苦味,背上的疼痛愈发的严重。随后他理了理帆布包的包带,朝着俱乐部的门外走去。
“嘿……”
似乎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加尔文猛地停住了脚步朝着身后望去,然而他看到的只有黑夜中茂盛的水草和正在一点点发白的黎明时期的天空。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那一声包含着恶意的轻笑,似乎只是他的一个错觉罢了。
但是那种背后发凉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加尔文回到城里。
他跟着零星几个哈欠连天的蓝领们走下了佩罗德大街地铁站的阶梯。清晨的地铁站比加尔文想的要安静很多,人并不算少。有很多人是刚从夜班下班,他们的脸色憔悴,像是几百年没有喝到鲜血的吸血鬼,还有一些人正赶着去上早班,因为缺乏睡眠的缘故,他们每个人看上去都目光木然。地铁站比加尔文记忆中的要显得更加破旧,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臭味,大概是来自于那些睡在墙角处的流浪汉,老鼠,和这些生物一起排泄在墙角的尿液。灯管在车站的顶部嗡嗡作响,伴随着电流的声音闪烁个不停。
加尔文穿着一件比他本人宽大很多的棒球服,拉链一直拉到最上头,衣领挡住了他的脸,而他戴着的棒球帽则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刻意与那群搭乘早班车的乘客拉开了一些距离,当地铁轰鸣着驶入车站时,他飞快地转过身朝着寄存柜走去。
A101……A10……C201……
加尔文的目光转动,寻找着艾扎克说的那个编号的寄存柜。然而就当他最终找到了那个寄存柜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有个流浪汉正蜷缩着身体躺在寄存柜不远的地方。
加尔文借着帽檐投在脸上的阴影,飞快地瞥了那个人一眼。
那是一个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流浪汉——说他正常是因为他有着流浪汉应该有的乱糟糟的头发,有着流浪汉应该有的肮脏的脸,还有流浪汉应该有的超大破旧外套。
他用外套掩着脸,也许是因为加尔文的出现打扰到了他的睡眠,他垂着眼帘看了加尔文一眼。
忽然间,加尔文感到自己脖子后面的寒毛立了起来。
他飞快地回过头,装作继续寻找编号的模样,然而实际上他只觉得晕眩——他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全身的肌肉都在发抖。
加尔文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个寄存柜,那上面的编号是C247,这不是他要找的寄存柜,他需要找到C231,艾扎克给他的资料上写着那个号码。
可是有那么一小会儿,加尔文又不确定自己是否记准确了那个号码。
也许他看错了,真正的号码应该是237……不,应该是247……
加尔文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低血糖正在侵蚀他的清醒。
金属编号铭牌上的字迹在他的眼前如同活物一般慢吞吞地扭动了起来。通风风扇在他的头顶上尖叫,那声音被放大了,听上去真像是一个女人在嚎哭。又一辆地铁进站了,地板在震动,乘客正在逐渐增加,加尔文可以听到他们杂乱无序的脚步声。
来自另外一个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针一样刺着他的皮肤。
那不是一个真正的流浪汉,那是一个监视人员,一个窥视者。
加尔文想。
哪怕他表现得像是一个流浪汉,但是他身上有种流浪汉没有的气味。他看上去既不卑微也不麻木,他的目光显得警惕而克制,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人才会有这种眼神。
也许是降临派的人,加尔文听到那个声音在心底絮絮叨叨地重复,既然降临派的雇佣兵们都能够知道红胡子的伪装屋,那么他们没有理由不知道艾扎克用来寄存东西的柜子。
不不不,他也有可能就是那个恶心的变态——他可能用其他方式从艾扎克的眼皮底下溜了过来。在加尔文还在小心翼翼应付那些憔悴的早班车搭乘者时,他悠闲地踱步来到了寄存柜的旁边,拿出自己的伪装铺在地上,然后安静地等在这里,等待着自己的自投罗网,就像是一只结网的蜘蛛等着它的猎物——
然而很快,另外一个声音在加尔文的脑海中轻声絮语。
【只是你神经过敏了,你在疑神疑鬼,那只是一个流浪汉,流浪汉是美国地铁的一部分。】
但是这没法解释那个流浪汉身上流露出来的可疑……
加尔文背上的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
他的手放在口袋里,手指来回摩挲着被藏在口袋夹层里的那只改造过的M9军用匕首,幻想着直接用这把刀将那个该死的降临派走狗或者是变态的动脉直接割破,那会有很多血喷出来,不过时间还早,这里还没有太多人来。如果他的动作足够快的话……
加尔文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就像是从一个噩梦中醒来,扭曲的视线和嘈杂的声音逐渐褪去,加尔文深深地地吸了一口气,发现在刚才那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流浪汉,对方已经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加尔文再次睡着了。他的脚边放着一顶已经被摸索得光秃秃的软呢帽子,里头一分钱也没有。
加尔文把帽檐往下又压了压,他低下头之后便发现C231柜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就像是忽然从魔镜里冒出来的似的,加尔文之前几次将目光扫过那里都没有看见它。
他飞快地将小而轻的钥匙插入了锁孔,然后向右边转动。加尔文很担心自己忘记了真正的柜子编号,而这只钥匙压根打不开那个柜子。然而伴随着轻微的“咔”声,薄薄的柜门弹开了。
一只八成新的黑色公文包挤在柜子里。
加尔文伸手将它拿了出来,随意地塞在了自己的帆布包里。而就在他想要关上柜门快速离开的瞬间,从柜子内部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金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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