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蛇记 第7章

作者:周不耽 标签: 玄幻灵异

雒易冷不丁抬眼,正看到沈遇竹垂下眼睛,端起书案上放置的药盒,以指蘸了药膏,伸到他额前。

“主人,你又忘了上药吧?”沈遇竹笑道。他的手指比他的声音更轻柔,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雒易的眉骨,顿了顿,将他额边一绺鬈发拂到了耳后。

雒易瞬也不瞬地盯着沈遇竹的眼睛:“我说过,我亥时要进宫。”

“所以?”

“所以,停止勾引我。”

沈遇竹一笑,迎着他的目光,慢慢将指上的药膏抹在下唇,倾身吻上了雒易的额头。

“砰”的一声,雒易把他猛地仰面推倒在地上,迈过几案,跨坐在他身上。

“你找死。”雒易粗暴地扯下他的腰带,一字一句地说道。

仿佛感受不到后背被撞得生痛,沈遇竹闷声大笑起来:“大人!您亥时还要进宫哪。”

雒易一面将他剥得精光,一面冷笑道:“对你,足够了。”

沈遇竹微笑看着他:“主人,不赐一颗红丸吗?”

雒易抖开腰带,绑住了他的眼睛:“急什么?”他俯身在他耳边冷冷道:“自然有叫你尽情享用的时候。”

第9章 红烛罗帐

因为看不见,剩余的感官变得分为敏感,肌肤乍起细小的寒栗。

……

亥时还要进宫面见君上。雒易疲惫地想着。他需要抢在政敌之前整理好为君采信的说辞,准备之前承诺送给骊姬的贽礼,还要指点无恤安排交割长县的事宜……雒宁在代氏适应得如何?给代君的宴请函也务必要派人尽早送过去……

他侧躺着,望向沈遇竹舒然安泰的眉目。顿了顿,伸手掠开他散落的鬓发,就过脸去,口唇微动,在他耳边无声说了一句话。

他知道他无法听见。但却又隐隐期盼着他终究能听见€€€€终有一日,能为这荒唐与无奈铸下了局。

第10章 夜见晋王

深沉的夜色之下,王宫之外两排庭燎投下一片曳曳光影。雒易阔步随在两名提灯小跑的宫人之后,直至走过了路寝,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宫人小声道:“大人,国君有令,请您到小寝议事!”

路寝以听政,小寝以燕息。君王连夜召见,又安排在疏远政务的后宫小寝,其意颇可揣摩。雒易不动声色地道一声“劳驾”,并不多问,随着宫人径直迈进了晋侯休憩的居所之内。

而此时,暖帐内的晋侯诡诸终于把所有的奏报看完了。

把最后一份奏报也狠狠丢出帐外,诡诸只觉得头昏眼花,冷汗涔涔,翻滚的怒火烧得双颊耳廓灼灼地烫,手心足底却一片渗人的冰凉。

他颓然倒在骊姬香软温热的怀中,一面剧烈地咳嗽,一面拍床大叫:“人呢?!”

宫人紧张地上前回话:“回君上,雒大人他€€€€”

“卑职来迟了,”帐外响起了跫音,以及熟悉的沉稳语调,“恭请君上安康。”

透过厚重的帘幕,可以看见那个跪伏在帐前的身影。诡诸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定了,他屏退帐外宫人,一指帐前凌乱的奏报,阴沉地开口:“你看看!”

雒易不用去翻阅,也知道那些奏报上写了什么。果然,晋侯用隐含着怒气的语调,历数了国境西面、秦军日甚一日的凶悍进犯。

雒易纹丝不动,一语不发。他听得出诡诸语调中中气不继的虚浮,并不宜出声打扰。同时他也在心内反复揣测。诡诸深夜召他单独前来小寝,难道便是为了和他商讨行军战事?虽则自己才在征战中斩获首功,但此时此地,亦不是可以从容详谈军机的所在。

他微微抬起头来,正看见一只女子的雪白的足轻轻伸出了帐幕。那玲珑足踝之上系着一条殷红丝绳,上面还坠了一只精致的编贝。

雒易心内一动,见那只玉足微屈足趾,便已了然。“君上,”趁了诡诸喘息匀停的当口,雒易开口了,用的是丝毫不见怪的语气:“秦国只不过是西陲半农半牧的部族,久未开化,不精农垦,荒年之时骚扰边疆,抢夺粮食牲畜,原本是常事,怎值得君上大动肝火?”

这话未必是事实。但是雒易投其所好,大大宽慰了诡诸紊乱的心怀。他慢慢道:“以你之见,这仅仅是皮毛之患,根本无须挂怀?”

“是,也不是。”雒易道,“秦军劳师动众前来进犯,大晋只需整顿强兵猛将,合理调度辎重粮草作保障,击退秦军,只不过旦夕之功,就算将他们赶出函谷关,赶回少梁谷地以北,也决非妄言!”

诡诸侧耳细听,“嗯嗯”地应着,缓缓坐直了身体。雒易又道:“但若有难处,就难在这‘兵将相和’上!”

诡诸的眼中放出光芒,紧紧地盯着帐外的身影。

雒易看着那只雪白足踝轻轻晃动,明白自己这句话正压在晋侯的心坎之上。机不可失,雒易顺着晋侯的思路,将国内局势复述了一番。他深明军备,又刻意引导,一席条理清晰的分析,便将国内的主要矛盾点明:桓庄之族势力熏天,已对晋侯构成了极其严重的威胁。国君病重,又逢外敌来犯,且不说公族会否趁机作乱,单以桓庄之族麾下三十万府兵,便只是罔顾君命,疲沓不前,也足够诡诸孱弱的病躯再添一番瘁瘅了。

“依我看,”雒易的态度很沉静,措辞却极尖锐:“秦军进犯,不过是鞍马之劳;公族骄横,胁逼君位,却是附骨之蛆!”

这句话真正撼动了诡诸,这也正是晋侯连夜召见雒易的目的所在。他回忆起白日庆功宴上桓果上的嚣张气焰。自己病中虚弱,许多礼节未能面面俱到,而桓果俨然以主人自居,呼喝叱骂,毫无顾忌,满座只听得他一个人又说又笑,眼里哪还有他这个晋侯?他还听说了当初前几日出征夷狄,桓果如何酒醉失态,公然欺辱雒氏,在众士卿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丑,驳的却也是他这个一国之君的颜面!

想到此节,诡诸觉得很有必要抚慰雒易一番:“雒卿,你的伤势无碍吧?”

雒易料想到国君会有此一问。但是,绝不能让国君觉得自己是因为一己私怨才在背后诋毁。“区区小伤,竟劳国君挂念,卑职惶恐之至。”雒易顿了顿,又道:“然而,卑职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哦?”

“日前卑职承担铸造新币的职责时,就曾与桓庄之族发生过龃龉。”雒易道,“公族以为铸币这等涉及一国经济命脉的大事,国君却假手雒氏这样的外姓士卿来处理,简直是€€€€”他蓦地止住了话头。

“是什么?”诡诸很敏感地发现了,“你说!我不生气!”

雒易叹了一口气:“说€€€€您简直是病糊涂了!”

诡诸冷哼一声,嘿然不语。铸币一事当然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除了仰赖雒易的才具之外,更是因为盛产铜铁矿的晋阳正是雒氏的领地,由雒易往来监察,更为便利。但是他很快也意识到,公族如此排挤雒易不是为了其他,正是因为他是自己如今最倚重的臣下,才不得不代君受过。甚至更深一层,公族着意散播国君“病重昏聩”的流言,不正是为了下一步废黜“昏君”做铺垫吗!

思及此处,诡诸不得不有些坐立难安。雒易知道这是极其重要的关节,决定再加一个砝码,便道:“自此事后不久,桓果又遣人来,要求雒氏将晋阳割让与他。”

“还有这事?”诡诸也曾耳闻,桓果近来屡屡强夺其他士卿的采邑,却不料他竟然染指到了晋阳。他立刻想到了晋阳那五十六座热焰腾腾的工坊。新币铸造已经结束,桓果此时侵吞晋阳,为的显然不是铸币,恐怕是为了铸造€€€€兵器!

诡诸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忙问道:“那你€€€€”

“雒氏自然是严词峻拒。”雒易答道:“为免多生事端,我便把长县赠送与他,想不到他未能如愿,竟忿忿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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