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君归
洛星川宽大的衣摆拂过地板,无风自起。他身边浮着一面圆形水镜,镜中茗如脸色不怎么好看:“赵无涯他们进了雪野天涯,苍斗山一伙至今踪迹隐匿,难以确定去了哪里。洛阙主何必这么着急?给朕一点时间,总会把他们全抓起来。”
“不是我着急,是天下着急。”洛星川口气轻漫,挥手打灭水镜,茗如的气急败坏化成粉碎的水雾,洛星川叹了口气。走到密道最深处。
石门两边自动亮起了火把,镶嵌在门中的守卫张开嘴巴打了个呵欠:“阙主。”
洛星川说:“我要待上很长时间,可能三天,可能半月。”
“你是要动用神器的力量吗?”守卫者的呼吸声悠长浩淼,有如东康皇宫最古老的大钟。
“你打开就是。”
“嚯!”守卫者打了个响鼻,半开的嘴巴越张越大,某种像是肌体撕裂的声音响起,它的两颚拉开,扩张到极限状态,张开的嘴足以通过一人走进去。
洛星川走进去,守卫者的嘴巴猛然合拢,咕叽了一句:“真疼。”
一百多年前,米左潜入藏宝库硬生生从把天卷扯下来了一页,从那以后朝天阙便改变了神器的存放地点。
他们将神器转移到了貔貅的肚子里,这里绝对安全,貔貅也很乐意。
一座简单的石台,上面放着天卷,很安静。
洛星川划破了手腕,将血滴在天卷上,每一滴血都饱含着精纯的灵力,天卷封面染血,缓缓向里渗透,某种气息活了过来,张牙舞爪。
洛星川将手放在天卷上,神识沉入,天卷所演化出的三千大道冲入他识海中,迅速膨胀不断分化。他忍着剧痛,将大道气息“外放”,貔貅立刻感觉肚子胀痛起来。
沿着大道,去寻找天卷相呼感应之处。大道万千,以他的实力一点点摸索也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貔貅肚子越来越痛,不耐烦地低吼起来。密道之上的大地颤动不休。
洛星川仿佛是在茫茫星海中行走,天卷的气息若有若无,像星海之中起伏不定地一根丝线,他沿着丝线竭力搜寻,总算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他看到了一片绿。
再细看,是一片湿润的竹林,竹林起了茫茫的雾,这雾遮蔽了他进一步的感知,无法看到更多的情况。
是心卷无疑,奇怪的是心卷既在与天卷呼应,却又有意的隐匿了自身,这片竹海面积广阔,有雾的存在,他没办法确定具体位置。
中州面积大的竹林有很多。光是有些名气的,号称“竹海”的城镇就有十几个。
神器有灵,强如洛星川想用一用天卷的力量,也得献上足够的祭品,那对方又是献上了什么,才能让心卷主动隐匿他的行踪?
他再次凝聚起力量,想破开迷雾探清情况,迷雾突然变化,凝聚出一个百尺高的巨人,手持巨锤向他挥来,洛星川第一次产生了即将死亡的恐惧感:那柄巨锤有着绝对的力量,沿着因果线将窥视神器的他的魂魄砸个粉碎!
他一瞬间就退了出来,那柄巨锤的攻击落了空,余波震开,狠狠撞上了他,洛星川顿时苏醒,吐了一大口血。
胸前凉凉的,衣衫已经破成一条条的,整个密室突然蠕动起来,挤压着产生一股气流,推挤着他往貔貅的嘴飞去。
貔貅把他“吐”了出来。
“你弄疼我了。”貔貅很不高兴,它胃疼得厉害。
密室墙壁缓缓渗出血来,涓涓地向石台倒流而去,向上攀爬,浸入天卷之中。
神兽貔貅的血液跟通天大修的血一样美味。
竹海中。
微生刨了个坑,火炭底下埋了一只竹叶包的叫花鸡,火炭里放两根竹筒饭,上面架一口锅,焖竹笋烧肉。
苍斗山在看心卷,生前他看到了一百七十多页,这一世他以为只能翻到十几页,实际上他很轻松地就看到了原来读过的地方,还往前进了三页。
这让他意识到,想看神器全页,足够的境界实力是一方面,但是还有别的因素考量在里面。
是什么?信仰还是信念?
他想不出来。
微生蹲在地上仔细地翻动竹筒饭,生怕它焦了。他第一次做这个,火候时间都没谱,觉得差不多了就拿出来,吹凉了撬开竹壳,一筷子扎下去就知不好:“夹生了我去。”
“没事吧?再加点水焖焖就行了。”
微生捧着竹筒有一丢丢难过:“再加水就不好吃了。”他唉声叹气把竹筒扔了,去刨火炭下的叫花鸡,叫花鸡没出错,香喷喷,还有一丝丝清新竹叶香。微生喜笑颜开,砸开泥巴壳子,一层层剥开竹叶:“过来吃了大少爷,要鸡腿还是鸡翅?”
“鸡翅。”苍斗山头也不抬,“竹笋焖肉呢。”
微生揭开锅看了一眼,觉得还差那么几分:“再焖一会,把竹笋焖软一点。”
“嫩笋子够软了。”苍斗山合上书,揉揉发痛的眼睛,微生玩了一手花活儿:把鸡望空一抛,斗山刀咻咻几下,将鸡分成八大块,鸡头鸡脖鸡翅鸡腿两片胸肉,嘚瑟:“你看我切的还不错吧?”
“刀有灵了第一件事就是打你一顿,然后去找新主子。”苍斗山哼哼,“好歹是把杀人刀,你用它来斩鸡块。”
微生洋洋自得:“管它是杀人刀还是菜刀,能切肉的刀就是好刀。”
“净是些歪理胡说。”苍斗山拿起一根鸡翅,肉皮烤得酥香,有股很特殊的草木气,味道不错,只可惜没有饭下咽。
微生等着竹笋焖肉,焖了一会,揭开锅:“行啦!”高高兴兴装盘里,夹了一筷子笋子:“好吃!”再夹一筷子肉:“好吃!”,第三筷子笋子夹给苍斗山:“吃嘛?”
苍斗山吃了,有点嫌弃:“酱油多了,咸了。”
微生自己再一品:“啊,好像还真多了。没事儿,味道好就行。”一筷子肉一筷子笋,时不时喂苍斗山两口,美滋滋。
苍斗山啃掉两根鸡翅就没再动过手,光靠微生喂了,自己一心去看书,体悟大道,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竹海里渐渐地起了雾。
越来越沉,苍斗山抬头觉得不对:“大白天的怎么突然起了雾?”
微生心大,看看四周,没感觉到有什么威胁:“山嘛,当然多雾了,正常。”
“这里不高。”苍斗山心不安,收起心卷,“走了。别吃了。”
微生吃肉吃齁了,还是有几分不舍:“这么一大锅呢。”
“以后有的是肉吃。”苍斗山连声催促,微生依依不舍地把剩下的扔地上,带锅走。
雾气起得不同寻常。
这片竹海是中州东南区最大的竹海,连绵三千里,风过如浪花拍案,涛声一片。苍斗山急速穿行,风声飒飒。
雾气剧烈搅动,天穹之上投下来的目光本能地让苍斗山毛骨悚然,胸口骤然一疼,像是一把钢刀狠狠戳进来搅烂了五脏六腑,快到来不及反应过来,丹田灵海瞬间一空,他一头栽了下去。
微生吓了一跳,及时拉住了他,抱着他落地,惶然地掐他人中,点他太阳穴:“大少爷你可别吓我,你这是咋了?”
苍斗山头晕眼花,半天没缓过气来:“你……你别说话。”让我静静。
微生让他枕在他大腿上,按着他的手注入灵力,暂时填补了他灵海的空白,苍斗山意识渐渐清明,发觉随身的心卷滚烫得厉害。
他指指自己胸口疼有气无力:“那个……把神器拿出来。”
“哦哦!”微生手伸进他衣服里乱摸了一阵,摸到一个吊坠,拉出来,一个圆环状的白玉菩提:“是不是这个?”
苍斗山吃力地点点头,微生简单粗暴地拽断了绳子,把菩提捏在手里:真的是烫。心卷在里面发烫,刺得微生手心一阵剧痛。
远离了心卷,苍斗山渐渐缓了过来,恢复了实力又匆匆忙忙赶路,远离了竹海。铜板一抛,往东走。
东走就是文缙郡。
苍斗山犹豫了,看向微生:“去不去?”
微生说:“天意,当然要去。”
文缙郡过了一年多,边界大片的碎砖乱瓦不见了,远远望去一马平川,只有鳞次栉比的房屋,人还挺多的,只是一听他们谈论时用的方言就晓得都是外地来的,以前文缙郡那种软软的文气腔调很少听到了。
“本地人都死了?”
“不可能吧,应该是没回来了。”
苍斗山提议:“要不我们去看看杨知白?”
微生摇头:“人家现在是朝廷的大官,屁股肯定是坐在朝廷那边的,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省省心吧,听下消息还差不多。”
两人找了家糕点铺子,文缙郡的糕点铺子既卖糕点又卖酒,还有座位。两人自来熟地凑上一桌,听大爷大叔们摇着扇子瞎扯淡,有意无意引到了当任太守身上,一下子宛如点了炮仗,个个群情激奋,指天骂地,把太守喷了个狗血淋头,苍斗山越听越不是滋味。
当初他们合租,杨知白看上去也是位有理想有能力的人,怎么一到地方上来,屁股就歪了。果真是人心易变,好官难为。
大爷大叔们骂完太守,不知是谁叹了口气:“哎,要是原来的太守还活着就好了,可惜死得早。”
苍斗山心一跳,装傻:“哪位杨太守?”
“杨知白啊。”摇着扇子的老大爷说,“当了大半年就死了。顶替上来的是一个有钱有势的人的儿子,占死人的功劳,顶死人的官位名字,照搬死人留下来的政策,厉害坏了哟!”
众人皆感叹不已。
苍斗山心脏狂跳,面上温和地笑着,轻松地说起了别的,伺机退出了座谈会。
他心口酸得厉害。
当了大半年就死了。
也刚好是乐正英向他抱怨杨知白书信断绝的时候。
他原来早就死了啊。
第71章 刀子
乐正英年纪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加上他年纪轻轻就做了翰林院院主,每天来做媒求亲的媒婆多得简直能踏破门槛。
父母亲也在催促他早日定下婚事,早日抱儿孙传承香火。但是他实在太忙,翰林院的人手不足,他要处理的事情相当多,基本没谈情说爱的时间和精力。
这天难得放月假有空歇口气,他租了匹好马,在郊外打马游玩,春光美妙得令人想吟一首诗,可惜杨死鬼还没啥消息,不然他写首诗,有人应和,互相打打马屁吹吹牛,多好。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到了前年鹿鸣宴的地方,这里算是他官场生涯的一个转折点,没有怀王的大清洗,他可能捡不到翰林院院主的便宜。
哎。他勒转马头,离开了。慢悠悠地嘚哒嘚哒,迎面撞上一个人,乐正英还认得他,叫邹博容。与他和杨知白同年录取庶吉士,干了两年活转入吏部考功司,家境富裕,有点背景。
乐正英官品比他高,邹博容职位权力大,二人见面,客客气气地行礼,扯了些有的没的。乐正英忽然心有灵犀,说起了杨知白,问他有没有看到过他的述职报告。
“他啊。”邹博容想了想,“有,见过,做得很不错。甲中吧,做到这个份上很不容易,估计熬到明年就能再升官了。”
“是吗?”乐正英笑了,不想他接着说了一句:“就是字写得难看,压根不像翰林院出来的。”
乐正英转喜为怒:“怎么可能!老杨别的不行,字还是没话说的,何况他还是跟苍大家学过,功底是绝对有的!”
邹博容道:“苍大家就不说了,朝廷要犯。至于那字是真不哄你,写得差,没筋没骨软趴趴的。”
乐正英怒从心起:“我才不信!除非你让我亲眼看,否则打死我我也不信!”
邹博容也较真起来:“我骗你一个字,天打雷劈!现在就带你去看!”
“好!”两人并驾齐驱往吏部赶,跑得飞快,下马进吏部官署,直奔考功司的值班房,全国上千份述职报告,两人翻了好长时间,才翻到属于文缙郡的那一份。
乐正英翻开一看,确实,字迹……一言难尽。
邹博容得胜,扬眉吐气:“怎么着?我说的没错吧。”
乐正英捧着报告看了半天,眉毛拧成了麻花:“这才不是他写的字,他写的我认得,这字没有他一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