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君归
“你来迟了。”苍斗山很不客气,“还有药没?”
洪茂才弱弱地说:“我没事……我自己有药。”
“那就去治,还在这傻愣愣地挨打?”苍斗山气不打一处来,推着他离开,“快走!”
洪皋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他是我的兵!”
苍斗山干脆转头去问洪茂才:“你跟谁走?”
洪茂才低着头嗫嚅:“……二爸爸去哪,我就去哪。”
苍斗山一挑眉:“听到没有,人家自己乐意。洪将军,感谢您这十几年的教养之恩,来日一定会报,但是现在吧,他愿意跟我们住一起。”
洪皋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咬着牙:“行,但是瑶光剑,留下!”
洪茂才把剑扔还给他,洪皋将剑插回腰带剑扣,喝道:“走!”愤而离开。
等洪皋走远了。苍斗山松了口气,转而检查洪茂才的伤势,他带了药,细细涂抹再休息片刻,基本没有大碍。
“二爸爸,你们要去南方?”
“是啊。”苍斗山给他披上新衣,“在这里活不下去。”
“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走。你大爸爸已经传令下去了。”
微生传令转移的同时,还抽空专门去找新兵营的将官谈,直白地告诉他们愿意跟着走可以,转去归入别的军营也可以,全看他们自己决定。
一语激起千层浪,新兵营里的人吵翻了天,将官们都是打算去归入别的军营的,但是兵不同意,这批新兵都是从南方招来的,在荒川上待了数天就无法忍受。归入其他军营,少说也要待上个十年八年,甚至到死都不能回乡,现在有回南方的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乐意至极。两厢争执下几乎闹起哗变。
开阳军营的迁移十分迅速,命令传达下去当天收拾好个人东西,次日收走大件物品,第三天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普通步兵骑兵走队伍前列,中间伤残病号,强大的修兵断后,延绵千里。
微生走在队伍前方,荒川茫茫,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方,一眼望不到尽头。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大爸爸怎么了?”
“没啥。”微生忽然心生感慨,“我这辈子,只想混吃等死,每天有肉吃就心满意足,万万没想到也有统率千军的时候。”
苍斗山接口:“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跑来这里,原本只想在花萼里混一辈子的。”
两人相视一笑。
南下之路漫漫长,开阳伤残病号太多,行动缓慢,每天都有支持不住的人倒下。
微生对此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画饼充饥,告诉他们还有多少里就能走出荒川,很快到达水草丰美的南方,当然数字都是假的,希望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微生为此焦躁得夜不能寐。
一连走了数天。
开阳彻底与朝廷断了消息,微生现在不知道还驻扎在荒川的军营怎么样了,大周还有高昌怎么样了,每天没事儿的时候就跟属下瞎猜,下赌注,但是没有人敢乐观地看待大周和高昌的战争。
直到赵鸿熙来了。
赵鸿熙身为行商,消息灵通,很早就知道了开阳损失惨重的消息,他收拢了一批生货物,准备在开阳身上做一笔生意,但是没想到开阳连营拔走,撤了!他扑了个空,并不气馁,猜测他们面临缺水缺粮的绝境,必定是下南。掐准了时间在一道谷口处等待。
微生遥遥望去还有些奇怪,赵鸿熙主动迎上去:“辛大人,好久不见啊!”
“赵鸿熙?”微生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鸿熙眉开眼笑:“做生意啊!”
开阳不缺钱,只缺粮和水。赵鸿熙做了一笔大的,开阳军营因此得到了物资补充,皆大欢喜。
第一次有了充足的水源和食物,全军休息,微生跟赵鸿熙聊了起来,打探外界消息。
形势比微生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万倍。
高昌投降了。
也不能怪皇帝,高昌皇帝即位不过五年,还是血气方刚一少年,自然是站在主战派一边,但是后来前方战场连连败退,士气低落,对大周军队无比恐惧,甚至到了闻风而逃的地步。
高昌三位亲王一商议,下毒手将皇帝毒死,割下人头向大周求和。大周亦痛快答允了三亲王的条件:亲王地位封号不变,高昌名号仍然存留。
高昌全国并入大周土地,去除名号。
微生听完,愣了半晌,摇头叹息:“完了!”
第99章 试探
皇帝再废物,也是王朝正统,一国代表。三亲王把皇帝的脑袋砍下来求和,简直是把一国之脊梁拦腰砍断,把脸皮揭下来跪舔大周,皇室脸面尽失,要想再打着皇室名义复国,难如登天,
不知因为这个事,朝廷上又会掀起何种风波。
微生心情沉重,一口口地喝着闷酒,赵鸿熙道:“您真要南下?不管所求为何,您一南下,都会被朝廷认定为谋逆叛乱,这是要诛九族的。”
“老子没有九族。”微生仰头把牛皮酒袋最后一点酒液吸光,神秘兮兮地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敢南下吗?”
赵鸿熙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他想了下,指指苍斗山,“你知道他是谁么?”
“你书童啊。”
“这个事啊,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宣扬出去啊。”微生眼角眉梢止不住的得意,更勾起了赵鸿熙的好奇心,他凑近来,听他说,“他是苍大家,苍斗山!”
“苍斗山?”赵鸿熙愣了一下,神色渐渐激动,“可是那个书法大家,壶仙居的苍斗山?”
微生简直要乐疯了:“正是的!”
赵鸿熙激动了一阵子,仍然感觉疑惑:“这又有什么不对?”
“嗨。”微生撇撇嘴,“他是朝廷通缉犯,我跟着他,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追捕力度轻一点,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他新开了一袋子酒,乐得要死:“开阳大将军是个通缉犯!多有意思啊!”
赵鸿熙眨眨眼:“通缉?你们是得罪谁了这是?”
“得罪皇帝了,把她东西拿走了。”微生喝了口,抿抿嘴,“其实本来就是斗山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
赵鸿熙依然听得稀里糊涂,,不好再深入问下去,道:“开阳将士可还需要什么东西?大将军今后要去南方哪里?日后我们说不定还会再次相见。”
“缺什么东西……”他认真思考了一阵子,“好像不缺吧,暂时是够用了。至于南下下哪里……我打算去东南的旌龙城和宁长原。”
“宁长原?”赵鸿熙想了想:“不错,那里物产丰饶,气候湿暖,人也挺多的,很适合囤……”他话说了一半及时止住了,也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不担心什么诛九族的问题。
他一开始考虑的就是诛九族的事。
假如他真的要起事……他心脏砰砰直跳,乱世出英雄,赌不赌?
而且少家主想的也是颠覆现朝,重振赵家,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合作人选,那些各方蠢蠢欲动的,他都看不上。
这个人或许可以试一试?
赵鸿熙还在考虑,微生第二袋酒下肚,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脸红发热,如坠云中,摇摇晃晃站起来,大喊一声:“都起来了,坐得够久了!出发了!”
赵鸿熙站起来,问:“敢问将军姓名?”
微生傻笑了一下,醉意上头:“你都知道我老婆名字了,还不知道我?”
赵鸿熙惊得目瞪口呆。
他不再去管,翻身上马,鞭子一抽马屁股:“走咯——”
几万开阳士兵,一路伤亡无数,却终究在北方寒流降临荒川之前走出了荒川,进入了湿热温暖的东南。
与此同时,东康下了秋末最冷的一场雨。
高昌投降,大周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大靖。有钱的人家准备逃离,平凡的百姓对此麻木无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正是这种按部就班撑起了东康虚假的繁荣,仿佛没有战争临头的忧虑,人们最忧愁的还是怎么熬过这个明显比过去更冷的冬天。
女皇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地处理事务,精神绷紧到了极致,她实在觉得撑不住了,临时叫来乐正英,虽然困倦仍忧心忡忡地问:“怎么办,国运飘摇,强敌磨刀,大靖该何去何从?”
乐正英善解人意,尽捡好听的话说:“陛下请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陛下既能执掌天下,这本身就是天赐的运气,既是上天庇佑之人,怎会轻易落败。”
他又说了好多漂亮话,总算把她焦灼的情绪安抚下来了,女皇神思亦疲倦到了极点,惯例性地赏赐了一些华丽而不中用的东西,让他回去了。
乐正英捧着赏赐笑吟吟地谢过,退出大殿,走到宫门外便没了笑容。
今天天空灰蒙蒙的,寒风一阵冷过一阵。
他上了马车,漫不经心地把礼盒丢进角落里,扯扯衣领,异常烦躁。
该好好想想自己何去何从了。
大靖这艘破船即将沉海,他可不想跟这个底子都烂透了的国家陪葬。
虽然大仇尚且未报,但是他有能力,去哪不都座上宾?借别国的力量顺便报报自己的私仇也未尝不可。
主意方定,府邸已经到了,他才下马车,管家来通报说东阁大学士来做客了。
东阁大学士年纪比他大,履历也比他丰富,摸打滚爬几十年活脱脱一条修了千年的老狐狸精,乐正英打心眼里是颇为瞧不起他的,这人为人圆滑唯唯诺诺,正事办不了几件,墙头草的功夫倒做得极好。
最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跑他府邸来倒是很勤,要么下棋要么邀请喝茶,乐此不疲。
刚好今天他心情不错,愿意陪他玩两局。
随便下下,打成平手。东阁大学士忽然以叹道:“国祚衰微,怕是寿命不久啊。”
乐正英拈子的手一顿,稳稳落下:“未来之事,不可知。”
“但是这个未来,近在咫尺。”东阁大学士在一处犹豫一会,又缩了回来,“我听说,平常之才,能想到棋后三步,天才能想到棋后十步,不知乐正兄能想到棋后几步呢?”
乐正英笑着摇头:“走一步算一步。”
东阁大学士仍不死心,接着道:“假如荒川失守,大周南下,乐正以为该如何抵挡大周侵犯?”
乐正英再摇头:“大学士看重我了,我只会做做帐,写写文书。对排兵布阵,真是一窍不通,这个,你应当去问兵部尚书,或者……”他灵机一动,“怀化大将军或可力挽狂澜,只可惜他已经卸甲归田了。”
东阁大学士落子,似乎是有些惋惜:“哎。”
三局下完,东阁大学士拜辞而去,乐正英送他出了门,转身回来,吩咐管家准备准备,收拾行李。
“收拾东西干什么?搬家吗?”
“或许会。”乐正英回答得含糊其辞,脱了外衣就要去洗澡。
开阳移营的消息,过了很长时间才传回女皇耳里,此时开阳军营已经武力攻破了进入宁长原的必经门户都龙城,正在城内休整了两天,女皇对此震怒不已,立刻调兵,准备集合十万大军平叛,至于谁来统领这十万大军,兵部吵了好长时间,最后女皇亲自定夺,请早已归隐的怀化大将军再次出山,挽社稷存亡。
“嗯,平叛。”微生叼着狗尾巴草,狗尾巴一翘一翘的,表示自己明白了,侍卫官通报完了消息,悄无声息地退走。
“吃饭吗?”苍斗山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盖浇饭,微生嗅了嗅,闻到一股儿酒味,立刻爬起来:“什么菜一股酒香味?”
“酒糟鸭。”苍斗山盘腿坐下,“有点咸,辣口。”
微生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嚼嚼,确实如苍斗山所说的,咸咸的,辣口,很浓的酒香味,浇在饭上的汤也挺咸的,风味独特。
微生边吃边问:“那些病号好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