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会下棋
“……有点晕船。”孔阙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智障。
帝初翻出一个袋子递给他。
孔阙:“?”
帝初:“你刚刚捂着脸,是想吐吧?晕船都会想吐。”
孔阙对上他干净的眼神,喉结动了动:“……是,我想吐。”
……
晕飞船的孔阙被帝初贴心地送到了飞船上的医疗室里,穿着军装制服的漂亮医生小姐姐走过来,专业效率地掰着孔阙的脸好好给他检查了一下。
“晕得不太严重,不用去舒缓室,靠着休息一下就好,为了避免症状加重,在飞船落地前,孔先生最好尽量不要站起来走动。”小姐姐丝毫不为孔阙的美色所动,医嘱说得十分公式化,说完立刻转头看向旁边的帝初,声音甜了八个度,“帝初先生,听说你喜欢吃异兽肉,我自己做了些肉干,你想尝尝吗?”
听到吃的,帝初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上下打量一下这位上供食物的小半妖,点头:“要,我拿东西跟你换,你想要什么?”
医生小姐姐被他这一板一眼平等交换的模样逗得少女心狂颤,本想说不用什么东西换,眼珠子转了一下,又说道:“那我要一张合照可以吗?”
经过尤梨的洗脑式科普,帝初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帝初了。他套了一下这个小姐姐的行为模式,瞬间明白了她大概是自己的粉丝,也就是想投靠自己的小弟,于是点了点头:“可以。”
他对附庸一向大方。
于是小姐姐笑得更甜了,欢欢喜喜地凑过去,打开光脑开了照相机。
两人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合照,被嘱咐靠在椅子上的孔阙慢慢坐直了身体,看着小姐姐搭在帝初肩膀上的手,这下子是真的想吐了——胃里突然有点酸。
……
几分钟后,奇迹般不晕船了的孔阙带着抱着一袋肉干吃得脸颊鼓鼓的帝初出了医疗室,表情十分深沉,一副正在思考什么人生难题的模样。
快走到大部队所在的大休息室时,孔阙突然停了脚步:“帝初,我们也拍张合照吧。”
帝初咬着肉干回头看他。
孔阙的眼神十分认真:“拍两张。”
帝初动了动腮帮子,把肉干全部咬到嘴里,点了点头。
咔擦,咔擦。
两张合照搞定,帝初继续抱着肉干吃吃吃,孔阙却像是灵魂突然被什么东西砸懵掉了一般,神游般的捧着光脑,进入休息室后也不粘着帝初了,窝在角落处的单人沙发上,盯着刚刚搭过帝初肩膀的手怔怔发呆。
胃里……还是有点酸。
他抬手撑住额头,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蹦蹦跳跳的不得安宁,脑子里也是兵荒马乱的。
他闭上眼睛,试图默背古植物图鉴目录,结果以往倒着都能背出来的东西,今天却死活连不上,每次只背了一两个词条,思绪就不知道飘向了哪里,等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记忆又像是空白了一块,完全想不起之前在想什么。
他睁开眼,视线却又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控制不住地往帝初所在的方向飘。
明明整个休息室里都是人,却只有帝初的身影是清晰的。
——他把肉干吃完了,他喝水了,他被郑院长缠上了,他走开了,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闭目养神……他看过来了。
看过来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孔阙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慌忙低头撇开视线,心里的兔子又开始翻上翻下的折腾不休,闹得他思维断续,耳鸣眼花。
有脚步声靠近,然后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出现在眼前。
“还是不舒服吗?”
是的,不舒服,胃里一直发酸,脑子里全是医务室里纤纤细手搭住单薄肩膀的画面。
双脚的主人突然又离开了。
孔阙一愣,忙抬头用视线追上那个人,眼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执拗紧迫,好像一让那个人离开视线,就再也见不到了。
想把他捉过来,想把他牢牢困在身边,谁也不许碰……
“先生。”一道微哑的声音在斜后侧不远处响起,带着担忧。
孔阙陡然回神,胸口泛起的热意瞬间退却。
思维有短暂的断裂,他的记忆仍停留在帝初靠近的时候,后面的东西一片模糊。他沉下脸,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道:“我没事。”
黑发黑眼黑衣的修长男子站在距离单人沙发不远处的拐角处,身影没入灯光的阴影,很难被人发现。他的长相有股病态颓丧的美,嘴唇是不健康的暗红,眼睛却很有神,此时里面带着一点无奈。
“先生,如果您无法控制自己,那我只能喊会长过来了。”
孔阙沉了眼神:“不要多嘴,我自己会联系他。收拢好自己的气息,帝初对这些很敏感。”
鸦什可不是那种修炼不到家的半妖,收敛气息的功夫一流,帝初虽然天资强,但毕竟修炼的时间还短,在他有意遮掩的情况下,帝初想察觉到他的存在没那么容易。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眼前这位在面对“他”的事情时,总是会过于担忧在意,哪怕失忆了,也依然本能如此。
可他又实在为孔阙现在的状态忧心,忍不住作了个死,说道:“先生,您还记得您曾经说的,要和那只小兽过一辈子的话吗?”帝初现在是植物系新人类,和过去的模样天差地别,他这样说,或许能让先生转移一下注意力。
小兽。
孔阙脑中浮现出幼时见到的那个幻影,可很快那个幻影就变成了刚刚帝初试衣服的场景。
单薄的少年穿着毛茸茸的白色短外套,外套帽子上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柔软的帽领软乎乎围着,把少年衬得像一只柔软的小兔子。
然后那画面渐渐晕染碎裂,兔子毛变长变深,化成了一只拥有浅金色毛发和尖长竖耳的可爱小兽。小兽轻盈落地,灵活地动了动耳朵,耳尖紫色的长毛在空中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蓬松的尾巴一抖,突然转头,紫色的圆瞳直直望了过来。
鸦什突然感觉到手腕上的封印红绳开始阵阵发烫,身躯猛地站直,正要往孔阙那边靠近,就看到帝初端着一杯茶走了回来。
他一时又是着急又是暗恨自己嘴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帝初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眉头一皱,快步走到了孔阙面前。
完了。
鸦什绝望闭眼。
事情彻底搞砸了。
“又想吐了?”少年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并不见异样。
鸦什一愣,忙扭头去看,就看到自家先生靠在沙发上,略显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不像以往那样一犯病就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或者一犯病就无差别攻击四周。
诶?
他满目疑惑。
没有犯病?
他正要探头出去再看得仔细点,就感到手腕上的红绳剧烈烫了一下,然后迅速转凉,恢复了正常。
另一边,帝初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孔阙始终闭着的眼睛,问道:“很难受吗?”
孔阙抬起一只手搭住额头,虚遮住表情,指尖很用力,隐隐有些颤抖,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一只想飞却又害怕美梦破碎的蝴蝶,薄唇紧抿着,好久才尝试着开口回话:“不难受……你……你能不能再……”说一句话。
帝初听着他略显颤抖的语调,看着他明显在忍耐着什么的样子,觉得他是在逞强,上前一手绕过去按住他的脖颈,徐徐释放力量,一手把特地泡来的茶喂到了他的嘴边。
“喝一点,用我的叶子泡的,喝了就舒服了。”
脖颈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按着,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力量像是天神的恩赐,毫无预兆地降临到了自己身上。有浅浅的体温透过皮肤相接处传来,鼻子能闻到一股阳光般的暖香,里面还混着一点树木特有的厚重古朴气息。
但很快,这股气味被喂过来的茶水气味掩盖。
孔阙的身体僵硬,思维停摆,心跳的速度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耳边鼓噪着各种乱糟糟的声响。
嘴唇被杯沿蹭了蹭,他几乎是本能地启唇喝了帝初喂过来的茶水,眼皮控制不住地掀开一点,想看看身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暗红色的眼珠只露出了一条线,就又重新被遮挡。
是他吗,会是他吗……真的还活着吗……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这会不会只是一场幻觉,一睁眼就没了……
哪怕是幻觉,也要紧紧抓住!
“对……”他在喝茶的间隙试图开口。
茶水入喉之后,一股清凉感和滋润感迅速顺着喉咙蔓延至四肢血脉,持续发热的胸口陡然温了下来,已经蔓延至锁骨的图腾在茶水的滋润下溃散于无形。
连贯的思维陡然断裂,孔阙心里一沉,意识到这短暂的清醒即将消失,终于不再犹豫想把眼睛睁开,好好看看那个惦念到灵魂里的人,意识却在茶水汹涌力量的安抚下陡然下沉,陷入黑暗。
不……
睫毛剧烈颤抖,然后很快乖顺安静下来。
……
帝初等孔阙睡着后才把水杯挪开,有些笨拙地帮他调整了一下睡姿,又让黄桃取来一块毛毯给他盖上,坐到一边,皱眉用光脑搜索给古人类强身健体的方法。
孔阙晕个船居然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脸色苍白身体颤抖的模样,底子太差了,必须好好加强一下。
窗台角落处,鸦什握着手腕上彻底没了反应的红绳,看看不远处坐在小凳子上翻光脑的帝初,又看看他身边那半杯茶水,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刚刚……先生是硬生生被那杯茶水给掐断了犯病的苗头……吧。
真狠啊,一杯茶就搞定了。
不愧是那位。
他又看向盖着毯子被迫陷入沉睡的孔阙,突然有点同情。
喜欢这么一个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算了,应该是不幸吧,感觉完全望不到出口,太绝望了。
……
孔阙一觉睡到了飞船降落才醒,醒来后他只记得帝初有来问过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至于后面他是如何睡着的,就完全不清楚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又犯了病,找了个空挡抓住鸦什问了问。
鸦什如实回答,表示他什么都没做,喝了帝初喂的一杯茶就直接睡过去了,根本没有作妖的机会。
“那帝初有没有看到我的……”孔阙语气迟疑。
鸦什果断摇头:“没有,先生您睡得非常快,什么都没来得及暴露。”
孔阙松了口气,可没过两秒,他又沉郁了表情。
这一次没暴露,下一次呢,他终究不是个正常人,而是个随时可能犯疯病的神经病。如果,只是如果,如果他下次犯病的时候失去控制,伤到了帝初……或者哪怕他不伤人,只是变成那副木偶般可以任人摆布的蠢样……
“先生……”鸦什有些担忧地唤他。
孔阙回神,很快收敛好情绪,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会联系孔蓝……立刻就联系,如果实在不行,我会再次入塔。”
……
到达X区后,考察团并没有多耽搁,稍作休整,各自换好适合这边气温的衣服,便兵分两路,一路去医院探望那位依然没有苏醒的猎人,一路立刻赶往变异区。
孔阙因为晕飞船的原因,被郑院长强制留了下来,让他领了去医院探望未苏醒猎人的活,还嘱咐他可以在X区多休息一会,明天再去变异区。
帝初陪着孔阙留了下来,一起留下的还有黄桃、程修……鸦什。
坐上前往医院的车之后,帝初的视线落在了唯一不认识的鸦什身上。
“这位是公会的联络人,鸦什。”孔阙简短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