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兰亭
“那他刚才……”
“他疼。”休斯说的简洁明了:“他身上的伤口被虚拟的蚀虫毒液腐蚀了,这种疼痛对于刃来说都是不可忍受的,更别说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有应激反应不足为奇。”
张硕顿了顿,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休斯叹了口气,说:“你们都别动他。”然后他转向一直愣在旁边的白墨,“你过来,把他抱起来。”
白墨几乎是机械走上前。
“慢一点,他内脏有伤。叫他的名字,让他认出你来。”
白墨在苏长安面前蹲下,缓缓伸手扶起了苏长安的头,他开口喊了声“苏长安”,原本以为这一声已经用尽了力气,但是传到耳朵里才发现竟然是非常嘶哑微弱的声音。
“苏长安,我是白墨。”白墨说,另一只手穿过苏长安的膝窝,慢慢把他抱了起来,“测验结束了,我带你回去。”
苏长安身体痉挛了几下,在颠簸的时候咳出了一小口血,但是出奇的安静。
“上车,去基地医院。”休斯吩咐了一声,白墨头也不回地走了。休斯转过身,看了看穆升他们三个,见他们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于是不再耽搁,跟着白墨快步离开。
张硕目送三人离开模拟场,上了门口早已准备好的车,才转过身对程庄和穆升说:“我们去看看测试数据吧。”
十分钟后,一个文件包传输到了张硕的邮箱里,他们回到了控制室,随手打开一台电脑来看。
参加测试的40个新人,几乎在每个场的蚀兽出现后的十分钟内就死了3成,五分钟后又死了2成,等到蚀兽出现20分钟后,场上还活着的新人只剩下了11个。在苏长安之前,最晚死掉的那个眼撑了整整40分钟,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他死的时候距离测验结束还差不到20分钟。
但是这样的成绩在苏长安的成绩面前实在算不得多突出,苏长安的蚀兽是所有40个新人中最早出现的,他和蚀兽对战的时间超过了一个小时,并且整场测试,他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通过了的人。
穆升看着种种数据,他发现他今天早餐时对苏长安提的希望还是低了,他要求苏长安甩第二名八条街,实际上他甩了人家半个首都。
但是他现在实在无心表示骄傲,他多希望苏长安仅仅甩第二名八条街就行了,而不是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在一场训练中追求大满贯。
“苏长安的成绩,可能要改。”一阵沉默后,程庄说。
“为什么?”张硕问:“这么好的成绩,这简直是奇迹一般的成绩,这么……”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程庄淡淡地问。
“教授,您的顾虑我知道,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
“哼,你懂什么?十年前你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当然是元帅们怎么说,你就怎么信。”
“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年的事情有隐情?”张硕皱起了眉头,有些激动地问。
“我可没这样说,当年的事情是两位大元帅联手调查的,怎么可能有隐情?哼……”程庄嘴上这样说,但眼中不屑的神色却表露无疑。“你就当我是杞人忧天吧,把苏长安的成绩改一改,但是也别改得太过了。其实,就算是一时改了成绩又能如何,他只要上战场,就总有被看见的一天。”
临走时,程庄拷贝了苏长安的测试视频以及所有的数据,他的许多动作,都可以成为猎人训练的样本,不仅是眼的样本,甚至是刃的样本。
关于十年前,在场的三个人都点到即止,张硕做主,把苏长安和蚀兽遭遇的时间整整往后推了半个小时,于是即使他是唯一一个撑过两小时的人,但是面对蚀兽的时间却已经不那么突出了。
从模拟场出来前往医院的路上,白墨一直紧紧地抱着苏长安,虽然休斯说了好几次,让他放松些,防止刺激到苏长安让他再次产生痛觉,但是白墨觉得他做不到,有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臂弯里的就是自己的性命,放松了,就没了。他近乎偏执地把苏长安死死扣在他的胸口和手臂围出的狭小空间里,而苏长安竟然慢慢放松了身体,安稳了下来。
休斯看到这种情况,也就不再坚持了。
到了医院,四五个医护人员已经在门口等着,白墨他们的车刚停到门口,特制的病床已经推到了车前,一位30多岁的医生指挥着两个护士抱着一团缠满了电线的仪器冲到跟前,伸手就要去白墨怀中接苏长安。
谁知道手还没伸到跟前,白墨猛地抱着苏长安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盯着那位医生,眼中凶光如同有实质一般,那医生登时吓出一身汗。
“休斯,我自己来。”白墨站的笔直,转向休斯说道。
“好。”休斯立刻同意,指了个小护士给他们带路,白墨一言不发,跟着那个小护士往里走。
“休斯主任,这人怎么……”那医生郁闷非常,一离开白墨目光笼罩范围就要告状。
“算了。”休斯摆摆手,“那两个不是基地的军官,是猎人,那个站着的已经顾忌你是医生,很给面子了,换了个别人,这会儿已经趴下了。”
那医生倒抽一口冷气,休斯却不再多言,匆匆走进了医院。
小护士引着白墨来到了一间诊室中,两进的诊室里面是一台带着玻璃罩子的仪器,外间是个观察室,一面墙是透明的,摆着观察数据的机器。
小护士很年轻,这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怯怯地说:“到这里,真的不能再进去了。”
白墨没说话,冷冷地盯着小护士,把人家看得眼泪汪汪的。
休斯这时赶了上来,用自己的ID卡开了隔间的门,示意白墨把苏长安抱进去。白墨跟着休斯走到仪器跟前,休斯一边调试着仪器,一边冲着那个玻璃罩子一扬下巴,说:“把长安放进去。”
白墨抱着苏长安,不动也不说话。
“白墨!”休斯怒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抱着他他就能好了么?麻溜的给我把人放下,滚到外面去看着。”
白墨又怔怔地看了苏长安一会儿,直到休斯动手抢人了,才不情不愿地把苏长安放进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罩子里。
休斯在玻璃罩外面安上了几个电极,然后拉着白墨出了房间。
在外间的控制室里,休斯在监控电脑中输入了几个数据,白墨沉默的站在他身后,随着休斯的动作,玻璃墙的那一边,装着苏长安的玻璃罩里浮起了乳白色的烟雾,从苏长安的脚开始变得浓重,渐渐爬上腰肢,最后漫上额头,直到他整个人都淹没在乳白的雾中,几乎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白墨问道。
“你不记得了?”休斯说,“这台仪器,你也用过。用来清除皮肤对疼痛的记忆。”
休斯这么一说,白墨才想起来,大约在三四年前,他被蚀虫咬了左腿,当时整条腿都差点被扯了下来,腐毒攻心。“刃”的皮肤不惧腐毒,但是若是内脏受损,腐毒就会入体。当时休斯帮他拔出腐毒时的疼痛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实在是猎人生涯中非常不堪回首的一段,所以拔毒完毕后,清除身体记忆的那一段反而不甚清晰了。好像就在不久前,连夙也受了一次重伤,拔毒用了三天,然后也在这个玻璃罩子里躺了两天。
“能……能有那么疼么?”白墨问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的。
甚少有“眼”能体会那样的疼痛,“眼”的身体素质本来就远远及不上“刃”,而且眼只是凡人,若是被蚀虫咬伤伤及腑脏,恐怕根本还未体会到疼痛,就已经死了。
“你看到了,你说呢?”休斯说:“模拟场随不能说完全真实,但总归是有八分真了,那种腐液渗入伤口,还被缠着根本无从清理的疼痛,你自己比着经历过的想想。苏长安只是一个‘眼’而已,要不是刚才你抱着他的时候他能安静下来,此刻我已经去向组织申请善后了。”
“申请善后?”白墨惊道,休斯的话如同重拳打在他心口,几乎要让他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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