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风刮过
乐越突然哑声开口道:“的确多余”。
昭沅用前爪拉拉他的衣袖,乐越眼中的血丝渐渐消退,脸色也已恢复了正常,“不过,唯有当面交锋之后,我才能彻底看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孙奔道:“乐少侠之后作何打算?”
琳箐再瞪他:“你几时如此关心乐越了?”
孙奔露出白牙道:“我与乐少侠毕竟都背负血仇且仇人相同,所以孙某是诚心与你们合作。倘若乐少侠没别的打算,不妨考虑与孙某一道同去边关投军,那里是个积战功得兵权的好地方。对付安顺王和朝廷,必须握有兵权,可惜,九邑的兵马是没有指望了。”他的嘴再咧得大一些,“当然,如果杜世子的父王,肯做乐少侠的后盾,孙某就不用万水千山奔赴边关了。”
杜如渊无奈摇头:“我爹……恐怕已与我断绝父子关系……很难……唉,我等就是白手起家靠自己的命啊!”
那么难道真的要去边关投军?昭沅和琳箐不由自主看向乐越,应泽傲然道:“无兵,去抢他几万,无城,去占他几座便是,有什么需要唉声叹气的。”
众人皆保持沉默。
乐越道:“我想回青山派看一看。”
琳箐诧异道:“你想回去找你师傅问自己的身世吗?”
洛凌之道:“越兄回去应该不是为了此事。”琳箐疑惑皱眉,一句你怎么知道已冲到了嘴边,却听洛淩之接着道:“越兄应该是担心青山派是否会受到连累。我与太子殿下曾是同门,对他脾性亦算了解一二,以他的个性,十有八九,会找青山派的麻烦。”
九邑事件顺利解决,安顺王的大军果然未曾伤害九邑一草一木,反倒还以朝廷的名义拨了一些银钱为九邑做战后安抚。
经此一战,西郡王府名存实亡,安顺王遂着郭阆带两千人马暂时驻扎进九邑。安顺王允诺,当日追随乐越对抗朝廷的九邑兵卒是被龙妖与叛党蛊惑,会向朝廷力保他们无罪,西郡的兵权现有郭阆暂且接管,九邑与西郡的事务亦由其配合九邑和西郡各地府衙县衙暂时处理。
但,曾追随过乐越的高统领,钱副将和马副将在安顺王军进入九邑城的当日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乐越等人的名字被列为禁忌,严禁提及。可关于龙神和龙少君的传说还是悄悄地迅速传开,越传越远五月十三,安顺王返京复命。随着离去的马蹄和车辕卷起的尘烟在风中消散,在后世的史书中被浓墨重彩提及的九邑之变暂时落下了帷幕。
官道旁的树丛中,一个身影隐藏在树后注视着远方渐渐消失的大军,向身后的几名青衫佩剑的年轻男女道:“你等先回南海,门派中事务暂由雪绾代掌,我还有些事情,要去京城一趟。”
几名年轻的男女弟子躬身领命,绿萝夫人跃上马背,绕行小路,赶向京城。
平北王周厉与其兵马在安顺王之前便离开了九邑,他此番本志在吞下西郡的地盘,因安顺王横插一杠,如意算盘尽数落空。西郡虽名存实亡,他却一点好处也没捞到,心中不免忿忿,回府之后,骂了好几天的娘,将安顺王的祖宗十八代一一问候。
有幕僚劝解道:“王爷心中就算有气,也不得不忍,如今皇上龙体残弱,太子随时随地都可能登基,天下等于已经姓慕了,西郡已亡,定南王的儿子掺和进了谋逆之事,估计罪责难逃,诸王之中,只有王爷还屹立不倒。听闻京城朝中正在秘密议论太子登基后的削藩之事。王爷万万要谨言慎行,不可落下把柄在安顺王手中。”
周厉勃然大怒,他市井赌棍出身,口中向来百无禁忌,顿时拍桌大骂:“格老子,他姓慕的祖上官奴出身,连老子都不如!不过早封了几代官,早年仗着一张小白脸搞到了皇帝的姐姐,正经是个吃软饭的东西。算他命好碰上皇家无后,儿子管了别人叫爹,算什么能耐!就算他儿子变成秦始皇,他顶多就是个吕不韦!竟想夺老子的活路!不要逼急了老子,让他做第二个百里齐!”
幕僚连忙道:“王爷息怒,论起雄才谋略,安顺王当然远不及王爷,王爷且忍一时之气,天下能者辈出,依属下看,他慕家想得天下,也未必容易”周厉嘿嘿冷笑数声:“这是自然,娶个女人生个儿子就能当太上皇,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安顺王的奏折比本人早几天到了京城,太子读后,喜悦不已,拿与凤桐共赏:“这本奏折,一定要给皇上看,本宫还要在明日早朝之上,命人向百官宣读。龙孽与叛党逆贼已抱头鼠窜,没想到定南王竟然自己找死,让儿子也牵扯其中。哈哈,简直是天助我也,把这些不服本宫包藏祸心之徒一网打尽!”
凤桐观之不语,凤梧几日前就回到了京城,带着不算轻的内伤,向凤君禀报乐越一行之中有一名法力甚强的上古龙神,凤君已准备向天庭禀报。一条傻龙加一个傻少年竟然折腾出了牵扯到天庭的大浪,凤桐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的判断有些失误。
他遂出言告诫太子道:“乐越等人看似乌合之众,却不能太过轻视,就算是定南王,亦不那么好对付。”他查得定南王身上曾有一段仙缘,其子杜如渊既是天命贤臣又是半人半仙之体,凡与仙家有牵扯的,都非寻常之辈。
太子笑道:“先生放心,本宫绝对会谨慎又谨慎,务必将他们斩草除根!”
下午,太子将安顺王的奏折呈到和韶面前,据随侍在皇上寝宫中的小宦官漏话说,皇上当时龙体虚弱,看后暂将奏折搁置一旁,道:“容朕斟酌之后再议吧。”
这一斟酌,按照以往的惯例,十有八九还是由太子拿主意,此次谋逆牵扯定南王,看来太子尚未登基,天下局势就已要大变了。
关于九邑之事的议论沸沸扬扬,连身在内宫之中的澹台月容都有耳闻,傍晚十分,几个宫女和小宦官站在殿外嘀嘀咕咕,悄声议论着“九邑”、“乱党”之类的话题,澹台月容假装端坐读书,将传进殿内的只言片语收入耳中,不禁替乐越担心不已。
陪太后用完上前,她借口五种沉闷,向小宫女要了几支香,然在香炉中,暗暗合掌拜了拜。
各位神仙,请保佑大月他平安无事。他有龙神庇佑,应该是被上天关照,一定会平安无事,化险为夷。
临去太后寝宫前,容月照例对镜里了下仪容,她近日按鬓间插着一支蝴蝶簪子,双翅展开,澹台容月看着镜中的簪影,想起了乐越幼时送她的燕子风筝,也是双翅展开,能飞得很高很高。
假如我也能像蝴蝶或燕子一样,生出双翅,飞出皇宫,自由自在,去找乐越就好了。澹台容月轻轻叹了口气,折转身跨出殿门。
她心中幼时,陪太后用膳时不免偶尔有些神情恍惚,吃完饭,便谎称身体不适,告退回去休息。
晚间,太后传偏殿的宫女询问澹台容月的情况,宫女禀道,已请御医看过诊,澹台小姐身体无恙,可能是心有郁结,气脉微微有些不顺。
太后再问澹台容月着几天的饮食起居,宫女回禀道,一切正常,今天下午澹台小姐有些气闷,在屋中燃了几支香。
太后挥手让那宫女下去,又问身侧服侍的宫女:“珠莹,太子有许久没过来了吧。”
珠莹回道:“禀太后,自从端午之后太子就没来过。”她贴身服侍太后多年,甚得宠信,往往敢说一些大胆的话,此时便接着道:“不过奴婢听说,太子最近时常往太妃那边走动,难怪澹台小姐烧香了,”太后沉吟片刻,站起身:“走,陪哀家出去散散步,顺道去陈太妃那里瞧瞧,再着几个人陪着就行,不用声张。”
陈太妃所住的思容工在内宫西北角一处僻静的所在。当年先帝在世时,这位太妃便不甚受宠,做了太妃以后,安心吃斋念佛,思容宫更是鲜少有外人至。今天太后突然在夜晚驾临,实属百年难遇。陈太妃心知肚明所为何事,赶忙迎接出来,行礼之后,请太后道正殿入座,亲自斟上香茶。
太后吃了几口茶,稍微和陈太妃聊了几句姐妹情谊,便含笑切入正题道:“对了,哀家听说太子将西郡王白家的孤女安置在这里,白家满门忠烈,可叹不幸遭遇变故,她进宫后,哀家竟然还没见过,今日恰好巧过来,正好一见。陈太妃道:“白家孤女正在孝中,太子恐怕冲撞太后,方才将她安置在此。她现在正在偏殿,应该还没睡。”立刻看人去传。
约半盏茶功夫,两个小宫娥引着楚龄郡主跨进殿中,俯身叩拜。太后道了平身,楚龄郡主盈盈站起。她在皇宫之中,不能穿重孝,身着一袭素净的衫裙,淡施脂粉,双眉修去挑起的眉峰,扫去了昔日的锋锐,多了份楚楚可怜的娇怯。
太后端详她片刻后道:“哀家素闻西郡王府的郡主年纪虽小,却是个女中豪杰,练就一身的好武艺,还能上战场杀敌。但今日看到你,到底还是个可怜的小姑娘。”招手让她近前几步,霭声问:“在宫里可还住得习惯,想家么?”
楚龄郡主垂下眼帘,盖住眼眸中蓄满的泪,低声道:“回太后,若珊已经没有家了。能够蒙恩暂住宫中,若珊感激不尽。”
太后叹息道:“是,你的父母和弟弟在九邑之变中不幸遇难。朝廷会将此事追查到底,严惩凶手。你……日后作何打算?”
楚龄郡主低头静默片刻,道:“暂时并无打算,但天下之大,总有一席容身之处。”
太后颔首,露出几分思量的神色:“这样吧,哀家和陈太妃替你做主,为你寻一个好夫家。”
楚龄郡主却摇了摇头,涩然道:“禀太后,臣女家遭惨变,余生只盼能侍奉佛前,为朝廷,为阴间的父王母妃和幼弟诵经祈福。”
太后道:“你的一片孝心诚然可嘉,但你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是了,哀家听闻你与澹台丞相家的容月是闺中密友,若你也许给太子,容月与你两人,就如先帝在世时的哀家与太妃,一正一辅,伴在太子左右,岂不和美?陈太妃笑道:“太后所言极是。”
楚龄郡主愕然抬首,怔了片刻后立刻跪倒在地,摇头道:“不,不,臣女不幸之身,岂能匹配太子!臣女只愿父母之仇得抱后能够长奉青灯古佛,姻缘之事,再不敢想。”
太后含笑道:“哀家只是一说,不必惶恐。太妃这里还算清净,你暂且在此住着,有什么缺的,想要的,就派人到凤慈宫中说一声。”一面说,一面站起身,“夜深了,哀家也该回去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众人跪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