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夜
被陈嫂救下已经三天了,廖天骄现在已经能够稍稍下地行走,除了腿脚不便以外,其他还算恢复得不错,唯一糟糕的是,他想不起来自己以前的事了。
他记得他叫廖天骄,也记得自己到这附近来要办件很重要的事,还记得自己似乎有几个同伴,其中有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的重要,可是他也就是记得这些而已,其他的全忘了。村里巫医说的,这是因为他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头。
“来,多吃点。”
“谢谢。”廖天骄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陈嫂递过来的饭。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了解陈嫂的家庭情况,他已经知道陈嫂是个寡妇,多年前,她的丈夫无缘无故地失踪,此后她便带着独子在这个肖家村里艰难地生活。在这个封闭的,近乎严苛地实施着不与外族人通婚规定的村子里,陈嫂和她的儿子几乎如同异类,所以饱受欺凌,尤其在她将廖天骄救回来以后,本来就很穷的母子俩日子显然过得更艰难了。
廖天骄很想早点康复了出去,再将陈嫂一家也接出去,只恨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我吃完了。”陈斌飞快地放下饭碗,只说了一句,便默默地立起身来,将碗筷端到水池边去洗。过了会,他将碗筷收好,便往外走。
陈嫂赶忙喊住自己的儿子说:“斌斌,你干嘛去啊,下午还有课呢。”
陈斌只说了句:“有事。”便走了出去,样子像个沉默的小老头。
“唉……”陈嫂望着儿子的背影,面带愁容,回过头来却努力挤出个笑容给廖天骄,说,“大兄弟,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廖天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嫂,只能默默地扒完饭,将东西端出去收拾掉。下午,陈嫂出门干活去了,肖家村的人看不起她,所以她除了种田养鸡,只能再到外面的广登镇去讨生活,她找的是帮旅馆洗衣服的工作。外面的人大多忌惮肖家村的人,所以对陈嫂也并不算友善,可以说这一家子一直就是在夹缝之中求生存。
廖天骄吃过饭,坐在房里第N次检查自己的行李,陈嫂告诉他,当她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只有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一根缠绕着藤枝的手杖,其余的行李或许都丢了。
廖天骄翻看着那身已经被浆洗干净的“衣服”。说是“衣服”,其实早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令廖天骄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从剩下的一些布片来看,他摔下的时候穿的很可能是一身很小的衣服,小到几乎是给孩童穿的那种。这未必也太奇怪了吧!就算他再怎么失忆,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穿一身孩童的衣服出门呢?
然后,廖天骄又拿起那根手杖看了看,一人高的手杖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萝茎蔓,也不知道原先是从什么植物上削下来的,廖天骄猜测这是自己爬山时候用的。最后,他伸手摸进一个口袋的残骸里,掏出了他最宝贝的那样东西。
廖天骄不知是第几次迎着日光看它,那是一片大概鸽子蛋大小的银色椭圆形硬片,当迎着日光看的时候,它是半透明的,如同云母片一般,但更纯净柔和;当在暗处看的时候,它又是坚实的,如同明月一般,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廖天骄猜测过许多次,他觉得这很可能是什么东西身上的鳞片,可是他又想象不出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身上能有这样美丽的鳞片。
是鱼?是蛇?难道会是龙?
廖天骄不知道自己从何处得来这么宝贵的东西,只不过当他将手掌覆盖在那片鳞片上时,原本因为没有记忆而显得空落落的心里便慢慢变得充实起来,他感到了安心。
“嘭!”外头突然传来大门被撞开的声音,紧跟着是“乒乒乓乓”的东西撞落声,有人在高喊:“叫他拽,打他、打死他!”
廖天骄心里一惊,赶紧拄着拐杖快步走出去。外头的堂屋里已经弄得一塌糊涂,几个孩子正围着陈斌追打,廖天骄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陈斌被人用力踹在地上,刚刚才被收拾干净的几个破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陈斌这一摔下去,手一撑,刚好压在了碎片上,鲜血顿时顺着他的两个手掌流了下来。
“叫你拽,叫你不听我们的,哈哈哈!”那几个孩子非但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更兴奋地哈哈大笑,拍着手掌嘲笑陈斌。
“你们在做什么!”廖天骄呵斥道,一拐一拐地拦到陈斌跟前。
那几个孩子看了廖天骄一眼说:“外乡人,滚一边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说着,其中一个孩子还捡起了地上的垃圾朝廖天骄砸了过来。
“你们!”廖天骄怒上心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揍小孩,突然被人一把推开,跟着他只听到一声尖叫。
“啊!”
“你干什么!”
“你疯了!”
许多惊慌的声音传来,廖天骄好容易站稳脚跟,回头一看简直惊呆了。陈斌不知什么时候去橱里摸了把菜刀出来,此刻正像疯了一样,对着那群小孩子挥舞。
“陈斌快住手!”廖天骄喊,“杀人是犯法的!”
陈斌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他紧抿着嘴唇,还是孩子的轮廓绷成一柄锋锐的刀,他用力地挥舞着手里的菜刀,追杀着跟他年龄相差无几的一群孩子,仿佛他们是一群蝼蚁。廖天骄想要追上去拦阻他,结果被个没命逃跑的小孩子一撞,脚踝一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鲜血顺着陈斌手里的菜刀流了出来,而廖天骄的手上也出了血,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时竟然有些恍惚。似乎在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曾经看到过陈斌追杀着谁,但是那个陈斌更强大、更厉害也更冷酷无情……是在哪里,是在什么时候?
廖天骄抱住脑袋,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想起什么了,只要再努力一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想起来,突然,他的眼前整个一暗,跟着又是一亮。火把,许多的火把燃烧起来,廖天骄吃惊地看着周围,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不还是白天,他在屋内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晚上,地点也变成了肖家村的广场中心?
“陈家的畜生砍伤了我们肖家村的人,我们就要他用命来赔!”一个男人大声喊道。
“对,用命来赔用命来赔!”
“杀了他!”
“杀了他们母子!”
廖天骄吃惊地看着被全村群情激愤的人包围起来的陈嫂母子,陈嫂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却还是努力护着自己的儿子,而陈斌,这个时候他似乎终于知道害怕了,紧紧拽着母亲的袖子,不发一言。
“我看不如用万蚁蛊,让他们母子尝尝被蚂蚁从里到外啃掉全身骨肉的感觉,让他们一点点看着自己死掉怎么样!”长生的父亲龇牙咧嘴地说道。
“那还不如用傀儡蛊,让那个做儿子的把自己的娘杀了,再扒了她的皮给老娘当使役更有趣!”长寿的母亲恨恨道,在她身边是包着一条胳膊的长寿,他正冷笑着盯着陈嫂母子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全是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杀人、折磨人的方法,廖天骄直听得浑身寒毛竖起,觉得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鬼也比不过这个村里的人凶残。
陈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满是惊恐。
“对不起……对不起……”她拼命道着歉,“是这孩子错了,我们认错,求求你们放斌斌一条生路,他好歹也姓肖,身体里有一半肖家村人的血脉!”
“他算个屁的肖家村人!”一个老头狠狠一口唾沫吐在陈嫂的脸上,“就是你那个死鬼男人也早就不是我们肖家村的人了!”
“不、不会的。”陈嫂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肖锦意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不要我们母子,他也不会背叛村子的!”
人们对望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有个老太尖声尖气地道:“陈嫂啊,你真以为肖锦意还活着吗?”
“他活着!”陈嫂坚定地道,“他只是被绊住了,他一定还活着!没有人看到他死,他一定还活着!”这个向来连声气大一点都不敢的女人只有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大得几乎振聋发聩。
“啪”,一样东西被扔到了她的面前。
“你看看这是什么?”陈嫂的眼神瞬间变了,她神经质一般地扑上去,颤抖着手从泥地上捡起那个东西,那是一枚金色的戒指。
“这、这是……”陈嫂的声音都在颤抖。
“本来还不想跟你说的,你看我们多体贴你啊。”那个扔出戒指的中年男子笑道,“肖锦意四年前就死了,谁让他总是跟我们唱反调呢,不过你也别伤心,他活着的时候虽然没用,死了却还有点用处,他的尸体早被我们用来养蛊了,你要是想他,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让你跟我的宝贝蛊见上一面哈哈哈哈!”
廖天骄根本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他撒开脚丫跑回陈嫂的屋子,取了自己的东西,又点了个火把,然后点燃了附近的一座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