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今狐
“……”
又一扇铁门徐徐抬起。
厚重的玻璃后方,一具丧尸流着腥黄的涎水,猛然朝施言撞来,烂了个洞的下巴磕在晶亮的玻璃上,掉出两颗黑烂的牙齿。
发现根本无法扑咬到眼前的活人,那个丧尸转过头颅,猛然朝自己右侧咬去——它侧过头,施言才猛然发现,在它右边肩膀处,竟然还长着一颗正常人类的头颅。
那是一个不到三十的亚裔男子,面貌还很年轻,却充满疲倦和厌烦。
那颗正常头颅和丧尸头颅脖子上各有一根长长的项圈,当丧尸想要啃咬到男子时,两根项圈同时剧烈发光,把丧尸电得张开大嘴,凝滞当场。而那正常的头颅终于转了过来,面向施言,黑色的眼珠里流露出死灰的神采。
他张了张口,对施言用口型说“救我……”
瑞贝卡道:“连体婴。右边这个很幸运,选中他作为正常实验组;他的兄弟就没这么好命了。科学嘛,自然要有人牺牲。”
施言顺着这两个连体头颅往下看,看见的是一具腐坏了一大半的身躯,肠胃有一大半搭在外面,流着滴滴答答的体/液。
他喉头发紧,耳朵嗡嗡的响,再抬起眼和那个正常的亚裔男子头颅对视时,只觉得像看一个荒诞的黑色幽默。
“共用一套器官,一套消化吸收系统,既然辐射尘感染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头颅保持清醒……”而那又是多么绝望的清醒。
瑞贝卡唔了声,笑了:“的确非常艰难,所以其他的连体婴都双双感染了,只留下了这一个。得亏之前打下的基础好,他撑了三年多了。”
她关闭了面板,把那具半人半尸的实验品遮挡在了铁门后。
施言抬起沉重的脚步,跟在她身侧。
瑞贝卡就像一个最为恪尽职守的博士生导师,逐一给自己的爱徒展现多年来的心血研究,督促爱徒记下她每个心血背后的闪光点和需要克服的问题。一扇铁门开启又一扇铁门落下,施言记不清自己跟着瑞贝卡走了多少房间,又看了多少已经不能称为“人类”的实验品,他们无一例外都曾经是活生生的健康人类。
当施言在最后一间屋子里,看见挺着超出正常孕妇三倍大的肚子,却是个成年男性,而他原本是下/半/身地方却被替换安置上了宛如吸盘般密密麻麻的触手时,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撑住自己双腿,吐了。
瑞贝卡笑眯眯的在他身边俯下身,给他拍背顺气。
安慰他:“没事,第一次都这样。我带的那些研究人员,还没一个像你这样能撑到最后的,你已经表现很好了。”
施言吐得浑身都在痉挛,肠胃里已经再没有东西可以吐了,往外呕出来的都是清水,却仍然制止不了那一波波涌上来的反胃。
他想说什么,却完全无法问出口来,而瑞贝卡善解人意的回答了他:“……是的,P352号肚子里是人类胎儿。末世的女性资源太珍贵了,且不说需要好好保护她们;光是幸存的女子数量,也根本无法满足残存人类繁衍的需要。所以有条件的男性,我们也要利用起来。”
☆、90、决意
90、决意
铁门后的抓挠、撞击和呜咽声仍然断断续续在传来,有了鲜明的视觉震撼后,再听见这样的声音,愈发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施言撑着墙壁,勉强直起身子,只想快速通过这条长得没有尽头的走廊,回到他那间囚室去——哪怕是曾经有实验体在里面待过,也认了。
他垂着头,栗发软软的落在颊边,脸色苍白,叫人看了无端心生怜爱。
瑞贝卡对这个耳闻许久的天才教授老早就抱有非常浓厚的兴趣,如今看他冒着性命危险跟游酒前来这里,私心里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她以慈母般的温柔轻轻替他拂开垂落的发丝,和蔼的问:“再往下一层就是初号实验体在的地方了,安全级别非常高。你想不想也去看一眼?”
就像问小学生“想不想去春游啊”一样的诱哄语气。
而不论是施言的大脑还是心脏,都一致认同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畸形的、纯粹沦为折磨工具的玩意了。他很奇怪自己的这种心思,自己比之从前似乎感情用事了不少,无法做到绝对理智客观的去看待事物——若是还在死亡峡谷基地时,他即便看见类似的实验体,也会以“既成事实”的冷漠心态来对待它们,而不会像此时此刻看见它们一般反应如此剧烈。
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
他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咬住了下唇。
瑞贝卡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
她其实很想看见施言发现“初号实验体”的真实身份时的表情,毕竟只有从亲近或者熟悉的人身上,才能挖掘出一个人到底有没有为科学牺牲到底的觉悟。
施言是个好苗子,他客观,镇定,由于幼年经历,对人性和感情的体悟远不如寻常人那么脆弱,也不容易大惊小怪的情绪化;只要稍作培养,他很有希望成为NHP中心独挑大梁的人物——
“没关系,不急于一时。”瑞贝卡按捺住心底的失望,笑吟吟的摸了摸他头发,“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考虑。今天看到的这些实验体,其实我们有在做一些新的对照分析,很快就要启动下一轮计划;你反正一个人待着也没事做,我让人拿它们的资料给你到房里看看。”
施言嗯了一声,既没首肯也没拒绝,反倒是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轻声道,“我……可以见见游酒吗?”
这是他被关押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游酒。瑞贝卡刚刚还难掩失望的眼底蓦然掠过一抹亮光,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关心则乱,这个看上去冷静从容的年轻教授,一直以来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倾向性,让人拿不准他的最终抉择;但如果游酒,已经能够算作他的弱点……
“也行。”女人的口吻里可以听出明显的愉悦,漂亮的眸子半弯起来,她又去牵施言的手,“那孩子太倔强了,你替我这个做母亲的去哄哄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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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那个悬挂着大量金属囚笼的穹顶房间,施言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大片黑压压的森林,头顶那些鳞次栉比一层盖一层的笼子就是枝蔓丛生的树干,彼此遮挡,把阳光阻隔在森林圈之外。
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适应了这里面黯淡的光线,也终于看清那些鸟笼状挂在半空的囚牢里面,各自都有活物在蠕动。
瑞贝卡竟然把游酒关在这种地方。
机闸在头顶嘎吱嘎吱作响,随着钢铁做成的链子缓慢下移,其中一个牢笼轰然落在地面,震起一阵尘土。牢笼底部和地面相触的刹那,瑞贝卡拧亮了一旁的探照灯,瞬间约有1000瓦的强烈光照,像舞台灯光般霍然照亮了笼子内部,和里面蜷缩在一角的人。
探照灯打开的一瞬,瑞贝卡立时调低了亮度,但施言强忍着眼睛的不适,还是看清了游酒的样子。
他用手臂遮挡着强光,手臂抬起的那一面上满是血痕;身上穿着的靛青色棉布衣物皱成了一团,可以看见激烈搏斗拉扯过的痕迹,与其说是穿在身上,倒不如说是暴力套在身上的结果;好几天没有打理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脖颈,乱糟糟的就像顶着一蓬鸟窝;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还渗着血口。
尽管探照灯调整到了适合眼睛睁开的亮度,游酒还是紧紧依偎在他那张狭窄的行军床旁,不动,也不抬眼朝这边看,仿佛无声无息的幽灵。
施言整颗心都揉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拉扯,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不抱什么希望的,转身向着一旁的瑞贝卡,低声请求道:“你打开笼子,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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