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方土石
他动作一大,铁链在他肩颈出勒出的伤痕立即清楚斑斑血迹。崽崽的恐死症又发作了,怂不拉几缩在一边:“你吼那么大声干嘛。”他吓到底盘降低,还很委屈:“是爹爹让我来救你的,他说你这种普通的小猫咪,不能呆在这里受苦。你,你不像我皮糙肉厚……我,我,爹爹——爹爹——”
崽崽不仅有恐死症,他还是个隐藏的玻璃心公主病。但凡有一点觉得不合意,心里的小委屈就春水一般噗噗噗开始翻滚。
糯糯跳蚤狂瞪一眼霍潜跳蚤:会不会说话?舌头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霍潜把糯糯跳蚤一爪子按倒:别出声,送他下来就是叫他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的。免得他初生牛犊到处浪。
路千里在一边看戏,顺便给师弟小情人写情书,顺便汇报这两日的行程。流云宗惯爱用纸鹤传书,将带有对方气味的东西附在纸鹤上以作导向。合欢宗就不太一样了。他们喜欢摘叶传书,飞花也可做媒。他趁崽崽不注意向出口方向去,隐到黑暗中,去找他和易欢定情用的玉。叫玉带着情书回到它的原主人身边。
飞叶似要往里飞,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带着玉和小纸条飞出密道。路千里奇怪怎么一开始失了准头,下意识往乾坤铃里又看了看,忽而冒出一头冷汗:易欢的玉还在里头。
那刚才飞出去的是谁给的玉?!
旧情人太多以至于根本想不起来美玉来头的苟师兄冷汗涔涔,又补发了一封,这才安然回崽崽身上。
崽崽这头正在发小公主脾气,羌活冷冷地立在一边,酷似呆比。呆了一会儿后猛地踹了自己一脚:“赔罪。”
崽崽一愣。
“你爹爹就是那个年少成名的霍九渊霍仙君吗?他太不靠谱了。”羌活又要过去叼他出去,“你还那么小,只是一只小猫咪,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该让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还带一句话总结:“快出去”
崽崽后退一步:“别叼我,我是一只大猫咪了,不能随便让人叼来叼去。”他做出攻击的模样:“而且是我自己要来杀了章如溪的,你别说我爹爹。”
“我们打一架,谁赢了谁留下。”崽崽预备把羌活一击扑倒,“我今天非得把你叼出去不可。”
两个猫各自做出俯身的模样,却是谁也没有先动手。一丢丢大的小猫咪和半死不活的半大猫咪维持可笑的僵持长达半炷香的时间,还是羌活先动了。他不是要进攻,而是冷不丁化成人形。
崽崽借着密道里小灯笼的红光看到了他的模样:十五六岁的样子,四肢纤长,肩臂有力。薄薄的肌肉附在骨骼上,匀称优美,野性十足。是只丛林中小野猫惯有的体型。
还没看到脸,小野猫躬身一把抱起猫崽,忍着肩膀的刺痛把这酷爱乱搞的崽子摁牢:“不叼你,我抱你出去。”
崽崽毛茸茸的脑袋蹭在羌活的胸前,感觉颇有些奇妙。他就偎过他的双亲,糯糯是香香软软的,霍潜是钢板一样硬实的。羌活……羌活就软得很有弹性,戳一下还很有韧性。像某些肉质紧实的鱼的口感。
第一次和非血亲同类相处的崽崽兴奋了。
他两只前爪搭在羌活肩上,试图和他讲道理:“我有杀死章如溪的独特方法。我得留在这里,把他的人头送给我miamia当礼物。我要叫我miamia,以后都放心大胆走在阳光下。”小猫咪的恐死症只在同类面前发作。要一只百日的小猫咪对万事万物都抱有旺盛的慈悲心实在是强猫所难。
羌活回头望他一眼,并不太能领会小公主的诗意胸怀:“我娘,死在了章老贼的手下,就在几天之前。”他面上是惯常的冷漠:“因为她不是百尾猫。”
崽崽默了。
“你留在这里要拿的是礼物,”羌活双眸微眯,了无生趣的双眸微微湿润,“我要拿的,是我活下去的生志。”
“我此生只存手刃仇寇之志,绝不逃去外边苟且偷生。”
崽崽个怂货埋脖子,又求救一般支支吾吾喊了一声“爹爹——”。心下慌的一批:剧本里不是这么写的,我该怎么接。
他还没想好怎么接,投鼠忌器的小心思才刚刚萌芽,零零索索的声音便自密道出口方向传来。轻一脚,重一脚,恍如醉酒夜归的男人,摇摇晃晃向着他们走来。
第107章 替身
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朦胧的烛火光芒,不急不慢向他们走来。从崽崽的视角来看, 那是一团莹白的光逐渐照亮灰暗的谷道, 圣洁又安详的模样。只是下一瞬,纯而莹润的暖白色光与遍布谷道的小红灯笼交织,好似素衣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色。
白光之后紧接着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瘦长,且嶙峋, 锋利的剪刀一般将染血的素衣分作两边。
那是剪刀一般瘦长的人又无比衰老的一张脸,崽崽的见到他的第一面便感受到了浓重的死气。
苟师伯说得对, 他就快要油尽灯枯了。崽崽这般想。
崽崽在章如溪的脸上看到了死相, 对方却从他身上看到了生志。章如溪直接忽视了羌活, 在崽崽面前蹲下身来:“你是……霍糖?”
崽崽内心狂翻白眼:我离家出走才两天,讨厌的舅舅就已经把他的身份昭告天下。我随便往个活人面前一杵, 谁都能认得出来这是霍潜的儿子霍糖。
讨厌极了。
他方才还在纠结羌活不肯走该怎么劝他, 眼下章如溪来了, 他便没有了纠结的余地。羌活短时间总归是送不出去了。他小小只的身躯挡在羌活面前一挡,开始了他的表演:“你管我是谁,我是来救人的, 你快把我羌活哥哥放了。”
假装救人才进入密室,完美理由, get。
章如溪听罢, 打满褶子的脸勾出一个诡异的笑:“我就说, 百尾猫已经是不出世的族群。你们两个支派的百尾猫关系一定很好。”他扭头看向羌活:“我对你不够好吗, 昨晚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他的声线沙哑, 伴随着漏风般的咻咻声,好似嘴里含着什么会叫的东西。自他开口,羌活就蜷缩倒地。他每多说一个字,羌活虽保持着蜷缩的动作没有变动,但脸色都变白一分,额头上迅速沁出潮意。
加害者与受害者狭路相逢,两者皆是一样的狂徒目光。章如溪俯视他,双眸微眯,宛如看一只蝼蚁。羌活仰视他,眼中三分挑衅七分鄙夷,仿佛在看一只穷途末路的困兽。
崽崽画风与他们不同,扑到羌活身上用摇濒死小伙伴的频率摇他:“羌活,羌活?”后者已然失力,喘息着提醒:“别让虫子靠近你……”崽崽还没问上一句,眼前一黑,晕倒在了羌活身上。
章如溪一手一只猫,带着他们回到了密室中,黑魆魆的身影又隐没在了形形色色的炼药器皿之中。他看看地上碎做许多片的锁链,肉疼地用自己的灵力凝聚了一个新的结界,自己盘腿坐在一旁,闭上了眼。
崽崽尾巴上的三只小跳蚤疯狂密语传话。
“怎么回事?刚才章如溪做了什么?”这是对药道一窍不通的路千里。
“崽崽是被迷晕了,无碍。”这是最先紧张自己儿子的霍潜。
“崽崽没事,羌活才是身怀剧毒。即便我们现在把他弄出去也于事无补。何况眼中毫无生的光彩,这是存了死志。”糯糯跳到羌活的背上,“我辨别不出他有草药中毒的迹象,他应该不是中了毒药。何况任是谁用草药下毒,也高明不过我们族人,想要利用百尾猫修行的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我们族群天生识得世上的花草,但除了花草以外的毒物,毒虫毒兽,我们便没有那么精通了。需得知道是什么虫兽,才能凭对草药的熟识找到解毒的药。”糯糯见结界外的章如溪,以他的天资和努力已然没有了飞升的希望,却如磐石一般守着两只猫,“身怀重宝而无力守护,取祸之道。”
他看着羌活,仿佛透过他看见了躲在歧山之上的芸芸众生,摸到了昔日被禁锢在高山之上禹禹独行的自己。他回忆起了小时候严厉但尚且守护在他们母子身边的父亲。
“不许下山。”他那个德高望重的父亲曾经这样警告所有的小猫崽,并联合山上的成年猫精一起管束对山下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崽子。
糯糯落在羌活的背上,感受到他虚弱的呼吸。霍潜在这里,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崽子会怎么样。不自觉地,他便担任了父亲昔日的角色。他在羌活面前是族中的长辈,他想要庇护这个漂泊在外无父无母的半大小子。
“得想法子叫章如溪把毒虫拿出来。我认出这虫子,才好去替这个孩子找解药。”糯糯一时投鼠忌器,不知如何虎口夺食,暂且先戳戳他男人,“你的灵力老是拿来给崽崽喝着玩,给这孩子也分一点,不要叫他多受罪。他如今丧父失母不存生志,不代表他真要死时不会后悔。”
密语传音方毕,却见崽崽率先掏出了他装零食的小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