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方土石
小可怜崽崽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之情,总是趁章如溪入定之时多进结界陪羌活。羌活体内的毒虫自从上次遗失了伙伴之后,就不再是章如溪可以随意把控的了。它随自己的心情在骨头里游走,故而羌活发作的时间变得不固定起来。
崽崽对毒虫一窍不通,又一时不能从章如溪嘴里哄出来引虫子爬出人骨的办法,只好徐徐图之。他巧妙地将炼丹的方向引到章如溪擅长的毒虫方向。打着毒虫入药或许有奇效的幌子,变着法子试探他一窝子毒虫的使用方法和解药。可章如溪活了大几百年,推诿我选之道颇为精通。一时难以有进展。
这天夜里,羌活的嗜骨之痛便又发作了。
崽崽卧在羌活身边,舔他后脖子上的毛,婆婆妈妈碎碎嘴:“你再忍忍,我要不能在章如溪死前把解药给你套出来,就带你回去见我miamia。他超厉害的,除了打架什么都会。我们家的仆人爹爹也什么都能给你拿来。咱家还有一个备选的仆人,叫路千里……”
羌活却把头扭开了,去看头顶的星空。
密室都建在深深的地底,本不该能看见星空的,但章如溪为崽崽把星空的景象搬进了密室。他将整个密室设为结界,不让崽崽私自外出,又怕他一只猫呆在密室里无聊。故而每当他要出门时,便施法术将外界的山水日月之景投影在密室上方,叫崽崽不至于因为自由受限而太过于厌恶自己。
也正是有了这化影的秘法,近乎于给了章如溪一双崭新的眼睛,叫他身处方寸之中也能洞察外界,外人难以捕捉到他的踪迹。
羌活仰望万里星空:“你想出去吗?”
崽崽耷拉脑袋,不说话了,揣手手卧倒在羌活脖子下边。不说话的意思就是想。他来之前总是觉得世事都是一帆风顺的,所有的人都是围着他转的。甚至在刚刚和章如溪开始接触的时候,他内心都抱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现实是无孔不入的糟粕,他一只猫带着一只病残同类,没有帮手,没有自由,没有温温柔柔的家长,没有事事如愿的猫生。哪里能长久乐观,哪里能保持热情。到了此时,方知自己渺小。所谓小英雄,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或许当初不逞强,不立下叫全族都自由的宏愿,爹爹他们还能把事情处理得更完满一些。
他翻个身卧倒在羌活肚皮下:“我想我miamia了。”他看上去那么弱小,无害,和其他一百天的小猫崽没有什么区别。
羌活正要说:那我不要看章如溪身销魂灭了,我自我了断,你大可不必受我辖制,寻机会逃出去。
羌活一只猫落在章如溪手里时,他是不管不顾无惧生死的,并以叫章如溪最后的时光不得快活为乐。但是现在又折进来一只那么那么小的猫崽,他便束手束脚起来。不再那么执迷杀母之丑,而是学会看重眼前弱小的生命。
要是能让这只无辜卷进来的猫崽有一条生路,岂不更为现实,更为重要。
自己烂命一条,如涸辙之鱼,自己翻腾打滚也就罢了,何必拖累他人。
崽崽却碎嘴得厉害,没给他空闲说这番话。而是又抱住他一只爪子,安抚他抽动不已的前肢。那只虫子留在了前爪里,正在里边游走。崽崽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羌活的爪子:“痛痛飞飞~”
他与羌活待久了,心虚甚少,少年人惯有的恣意为多,还喜欢撒娇,用甜甜嗲嗲的声音拉着人畅想出去后的自由的活:“等我除了章如溪,我立刻就去见我miamia。我们以后出去了,我也会想你的。你是我唯一的同族小伙伴,我以前没有小伴儿,他们都怕我,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眼瞧着自己要说漏嘴,爆出自己是个十里八乡最讨精怪嫌的家伙,他臊得立即转移话题,好挽救自己在新朋友面前的形象。
“我也算救了你,没有我服软,你现在还被吊起来打。”崽崽玩弄自己的尾巴,“以后我们出去了,你得留在山下陪我玩。爹爹说他不会回歧山,那我也不会回,我就只有你一个同族玩伴了,你不许抛下我不理……要是,要是你实在想回到族群里,也要偶尔下来陪我玩。不枉我替你与章如溪周旋一场。”
小崽子的思路不甚连贯,时进时退,时而霸道时而克制。又困得很,头一点一点的,嘀嘀咕咕说到哪儿算哪儿,没个主题。
羌活脸热:“你可以先一个人逃出去。”
——不用管我。
“我不,我带你一起出去。”崽崽到底还小,支撑不住地打了个奶呼,要睡了,没说后半段话。
——我要把章如溪送给miamia当礼物,若是能把你带上就更好了,他也好久没有见过同类了。到时候给你头顶上戴个小花圈,脖子里寄个蝴蝶结,再洗得香香的,miamia一定会喜欢的。
羌活不知道眼前的小崽子一边瞒他飞升的事,一边还惦记着把他洗洗干净留下来做个玩伴,是个顶顶臭不要脸的家伙。
他望着睡过去的崽崽,眼中的神彩和章如溪有得一拼。仿佛于幽深的海洋中见到了一缕光,于慢慢踱向死亡的生命中,又萌生了一抹生志。他用尾巴把崽崽盘起来:你在期待我活下去吗?你们幼崽的世界里都是如此无惧无畏的吗?我于你来说是有用的吗?
他把脑袋埋在崽崽脑袋边上:如有机会,必还你自由,为你驱驰。
为你,所向披靡。
崽崽这家伙领了个忍辱负重忠肝义胆的人设,骨子里还是小霸王,一言不合就琢磨着要把人家活生生的精怪送给糯糯。其行径和之前没有两样,之前是叼鹦鹉精,现在改惦记猫精。
糯糯知道了必定要打一顿。
不过他现在抽不出空来,毒虫也是他的知识盲区。他虽然从霍潜那里拿到了活的毒虫,也认不得它,不知道其解法。在章如溪那边呆了一天,发现他手上也没有第二只备用的可用来控制崽崽糟践羌活,就暂且带着霍潜出来找解药了。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碧云阁。
碧云阁专门做奇珍异宝的拍卖,之前糯糯被山匪掳去,便有山匪提议把他卖到碧云阁。既然是做奇珍异宝拍卖的,其雇佣的能人异士必然众多,说不准能找到解密之人。实在不行,只能回去撬章如溪的嘴了。只是必然打草惊蛇,恐只能将他一刀毙命,不能再叫他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碧云阁是一座七层小楼,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内藏乾坤。每层楼都有许多世所罕见的藏品,楼层越高,里头的藏品越是精妙。糯糯在第七层找到了一位制毒药的老者,那人看过小黑虫之后面露稀罕,两只枯瘦的手臂张狂挥舞。
“此乃阴阳虫,。”老汉几次想要摸摸那虫子,又理智地停手,卖弄起学识来干树皮一样的老脸都显得神采奕奕,“阴阳二虫幼年时以人血为食,成虫后食骨髓为生。一般饲养的人想要收服阴阳虫,必须在他们破壳时就以自己的血喂养他们。待到他们长成,可使其交合,交合之后的阴阳虫便有了共感。”
“两只虫子之间的感应便是其使用的妙处所在。阴阳虫一般做至恶毒的报仇之法,也作驯服之用。饲养者可将其中一只塞入仇家的体内,从指尖、背脊处塞最为容易。待一只入体,挤压揉弄体外那只使其痛苦嗡鸣。藏于仇人体内那只便会不安蠕动,撕咬人骨,使其痛苦不堪。”
糯糯毛骨悚然地看了虫子一眼,颇有要把虫子捏死之意。老者又挥手:“客官莫要大意,这虫子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外人一经触碰便会入体,药石罔救。”
“真的不能救?”霍潜皱眉。
“九渊仙君身负仙骨,自然碰得,要是夫人碰了,便只有一种解法。”
“何解?”糯糯问道。
“夫人也钻研药道,自然知道万物相生相克。只是阴阳虫的解药着实难以寻觅。相传阴阳虫一生有两大挚爱,一为人之骨血,二为食人之花。取食人花的汁液涂抹在指尖上,可叫阴阳虫原路钻出体外。”老汉捻自己的胡须,“可这食人花已经千年不出世了。没人知道它长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糯糯打断他:“啥花?”
“食人之花。”老汉拍拍手,“食人花生而有灵,多产精怪,喜成片生长。状似柔弱,但生性诡诈,我这里有他们的图……”
糯糯扭头看霍潜,脖子仿佛发出卡巴卡巴的响动:“那食人花,我们好像看过的。”
霍潜:???
“你忘了,你之前在我干爹那里,是谁把你骗进魇境的?”
霍潜:!!!
霍潜初进百幽谷,糯糯曾被谷中的精怪掳走。他依着擒贼先擒王的法子抓了花精欲逼问百幽谷最强精怪的下落。那花精装得胆怯,实则三两下就把霍潜骗到魇的门前,叫他看见糯糯的幻影,一脚踏入魇境之中。
霍潜难得栽那么大跟头,自是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