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方土石
“那就不能退儿媳妇了。你下半辈子都得和她过不能找第二个了。”老树精二话不说撸袖子找人,想想还是不甘心自己家的猪就这么出栏,龇牙咧嘴数落不停:“你这猴急孩子,那么凶的媳妇你都下得去嘴。你看你娘多温柔多体贴,找媳妇就得找她那样的……”
糯糯指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便宜爹找霍潜,自己也急得叫个不停。这叫声持续了几次,又长又拖,活像哪家的鳏夫在哭丧。
在一声声焦急的叫唤中,霍潜在魇境中被挖掘出来的,浸透四肢百骸的恐惧慢慢地又奔涌回心底。他木木地枯坐了一会儿,才捂着脑袋,试探性地回了一声:“猫?”
他知道猫精名唤作什么,只是这猫不仅本人腻人得很,连带名字也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劲儿。许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又许是这名字实在太像爱称,他总是刻意避免叫出那两个字。仿佛只要一叫出口,有什么东西便不可控了。
他一开口回应,第三重魇境蓦然从外向内撕开一条大口子!魇境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猛地蹿进来一个长条状物体。要不是这一长条发出熟悉的“喵喵”声,就这副小炮弹突击的架势,霍潜能一巴掌给他拍飞。
——猫精一向热情又直白。
霍潜脑海里冒过这句话的功夫,糯糯已经长条状盘到了他的脖子上。每一根猫毛都炸开,软乎乎地包围着他,一只猫耳朵还戳到了他下巴上。小小的猫精打着哆儿,仰头用清澈到湿润的眸子望一眼自己,什么都没说,耗子一般沿着他的衣襟滑到了他衣服里。
在一片温暖到近乎火热的体温中,糯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我回来了喵。
有人抓我、掐我、困我,我只想找你。他人夸我、赞我、爱我,我还是只想找你喵。
小小一团毛茸茸窝在霍潜心口,仿佛找到了避风港与桃花源,喵喵叫着死活不肯钻出来。没有霍潜时他能站出来面对未知与风险,但是一旦霍潜出来,他立即就缩了,只想当一只喵喵叫的小猫咪。并真切地打起了小哆儿,还冒出两个受惊之后的嗝儿。
他先前在老树精面前装儿子,表现得迎刃有余,实则内心的恐惧无以言表。他是真真切切在怕魇这个一只手就能掐死他的大妖怪。
霍潜看了魇一眼,并未多么忌惮他。又抓了几把猫,也没能把戳得他胸前一片痒的猫团子逮出来,只好任他去了:“你不嫌闷就继续呆着吧。”糯糯尽情释放应激后遗症,还在霍潜的腹肌上磨了磨牙。
猫原物奉还,把猫吓得和耗子一样开始磨牙的偷猫贼是不可轻易放过的。
霍潜双手在腰间一划,一柄锋利的长剑便出现在他手中。他没有惯用的武器,倒是随身带了一些可做武器用的工艺品。实实在在的工艺品,观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比如他手上这把,是早年在别的秘境取陨铁铸造而成。轻盈如蝶,剑身金黑,剑刃之上有流光划过时,真有色彩横溢的无边艳色。
好看是好看,但寻常人使用他,剁块骨头都剁不碎,只能用来剁剁木头。也就霍潜这样能随意化用外物的主人,可以拿它当剑使。
霍潜拿它出来,只是对对方大能期修为的一种尊重。毕竟有些修士精怪就是爱叽叽歪歪:你为什么空手,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被烦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霍潜此人,骨子里对外物是冷感的,二话不说就要动手。对面的魇却和怀里的猫精一起开口了。
“别舞枪弄棒,小心动了胎气。”
“别在魇境里动手,随意割裂魇境我们都可能会死!”
霍潜:???
魇上前两步,不甚满意地说道:“乖儿子,你找的这媳妇好看是真的好看,但这相貌气质都太英挺了,没点女孩子的温婉是。性子也凶悍得和野猫一样。趁着你两孩子还揣她肚子里,你好好管教她,省得孩子以后有样学样……”
霍潜怀里的猫身子也不抖了,牙也不磨了,后腿一抽,瞬间点亮装死技能。只是功夫不到家,霍潜隔着他一身软毛,都能感受到他肌肉的僵硬。
这回他不管糯糯愿不愿意出来了,抓着猫咪命运的后脖子就给他提溜出来。他捏着猫后脖子的皮轻轻一抖,抖出一面迎风招展的猫旗:“怎么回事?”
他是你爹?谁是你媳妇?啥玩意呢就揣我肚子里了?
你怎么回事,小老弟?
第32章 生门
软叽叽弱哒哒的猫精, 又不能打又不能摔的, 问出了前因后果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你就没别的说辞了?非要这么编?”霍潜没好气地把猫往旁边轻轻一扔, 转眼又被他蹿到脖子上围成了一圈猫围脖。
糯糯感觉自己和霍潜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见面了, 贪心地想要把自己绕两圈。体长限制, 还是只绕了一圈。他退而求其次把脑壳放在可怕的老树精看不见的角落, 哼哼唧唧低声道:“那他没女儿么,不然我可以委屈点装小母猫,把女婿的角色留给你。”
重点是谁公谁母吗喵喵!
霍潜不跟小猫咪辩, 老实吃闷头亏。
老树精目前又疯又傻连出路都找不着,暂且靠不得他来出魇境。但霍潜也不打算把他甩掉,一来他们不一定能甩成功,二来,放着魇境的主人在此处肆意游走不知会出什么纰漏。
既然都被猫精瞎搞一通混成一家人了, 干脆就放在身边就近看管,没准还能有意外之喜。
霍潜和糯糯一碰头,便知魇境一事,想要出去只有三种办法。一是让主人打开方便之门, 由着他们退出。在主人自己都找不到出口的前提下, 这法子暂且搁置。
二是击溃主人的心神。霍潜看看疯到不能再疯的老树精, 不以为意。
第三条路,便是成功渡过一重魇境。
“魇境之中层层深入, 越到后边越是直击人内心的弱点。要想原路返回出口, 通常需要回头再倒着经历一遍前边的几重魇境, 以克服心结与恐惧, 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没有恐惧与欲望的状态。”糯糯尾巴垂在霍潜肩膀上,一晃一晃享受短暂的安逸时光,“只是来时已节节败退,再回去多半是徒劳无功。这法子就是个死路,无需做不必要的牺牲。还好爹爹跟我说了,魇境之中有一些是生境。”
“生境?”霍潜都懒得吐槽他一边怕老树精,又一边叫爹叫得欢实的行径。
“爹爹他不是一朝一夕疯掉的,他是在丧妻之后反复进入魇境怀缅过去,才落得如此下场。” 糯糯带着老树精来找霍潜时又遭遇了几次走马灯,回忆道,“他有段时间知道自己心态接近崩溃,又克制不住想要在魇境中重见往日岁月的诱惑。于是他改造了魇境,在每一条魇境组成的链条中加入一扇生门以作后路。要是经历了那重魇境还保持清醒,便会直接被魇境传送出去。”
老树精一次次以身犯险,犹如刀口舔糖。
最后他果然疯了。他依旧时不时重复缅怀过去的动作,却自己都不记得他那扇生门在哪里,也不能做到“经历生境而保持清醒”。有时很快想起来开口在哪里,有时因为想不起开口在魇境中逗留许久。
不过他不在意,他的岁月久长到让人生不出紧迫感。甚至久长到让他忘记自己的疯病,以及滞留在魇境中的那一段段时光。
他遗失了自己的生门,霍潜的生门却还在。
霍潜差点迷失在第三层,幸而糯糯横空出世唤醒了他。前三层他抑制不住开花,被不断送进新的魇境,但他始终保持清醒。由此可以确信生门在第四重以后。
开满三朵小花的霍潜进入第四重魇境,顶着那只开了一瓣花的小花骨朵。
没有走马灯,没有出现任何熟人的身影。只出现一个女子对镜梳妆,一头青丝垂落到腰畔。只是绾青丝的动作,便足以显出身段风流,腰肢柔软。
糯糯本来抱着霍潜一小撮头发啃着玩,看见女人就啃不动了。他知道霍潜无父无母,师尊也是个老光棍。一群同门中倒是有些许女子,但走动最勤的唯有宋栖。可宋栖是个婴儿肥三百年不退的姑娘!她没有不盈一握的杨柳腰和五指纤长秀丽的红酥手。
炸毛,竖尾巴,糯糯不淡定了:拿来的女妖精,竟然能出现在第四层。
霍潜的第四朵花莫不是“色”吧!他为什么放着嘴边的猫不色要去色一个女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