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方土石
圆溜溜的鸟头扭过来,黄澄澄的鸟喙张开来,娇滴滴的惊呼叫出来:“阿娇!”山雀精流出一滴哈喇子:哇,这个男人生的好好看,想藏起来,嘻嘻嘻。
霍潜想起来糯糯情到深处时不自觉叫出口的称呼,脸蓦地一僵。心道不用确认了,这绝对是糯糯娘家的鸟精。
第60章 卖惨
歧山是再寻常不过的雪山, 长年都是一副宁静封闭的模样。霍潜一来,就跟水星子蹦进了油锅, 一下子就搅乱了一池春水,叫这里的原住民们从各个角落蹦出来, 将他围起来当稀罕物参观。
他头顶飞着一只聒噪的小雀鸟,脚边跟着四五只圆脸大白猫。无论是鸟还是猫, 嘴巴一张都是数不清的问题:
有语调温柔的小母猫:“公子是哪里人人士,姓甚名谁?”
有满口大烟碴子味儿的大公猫:“真的是糯糯的娘子吗?你们成亲多久了?怎么糯糯这混小子在山下讨了这么好看的媳妇也不跟我们报信。哎嘛,咱们糯糯可太有出息了。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一起回嘛, 他爹又不会打他。”
有查户口的猫婶婶:“公子是修士, 还是哪座山头的精怪呀?多大了?家中做什么的呀?父母还在不在呀?是家中独子吗?富裕否?”
还有看着很想把自己嫁出去的小公猫:“公子你还有兄弟吗?你兄弟跟你长得像吗?婚配否?要不要考虑娶个猫精, 我们野生的小猫精什么都会干连生孩子我都能包了,娶我稳赚不赔。”
霍潜不知道哪些是糯糯的亲戚,未免开局得罪糯糯娘家, 很是好脾气地一一作答:是修士(已经修行到满级),三百多岁(还能活到天荒地老), 没有亲兄弟(但是师兄弟很多且几乎个个都是老光棍连师妹都是老光棍),还算富裕(也就承揽了好几座城池的经济命脉而已),家中长辈惯爱教人修行(已经教出了一个满级一群大能一汪元婴,门下弟子千千万, 除了魇这样的避世者外无人不知我流云宗名号)
对待最后一位想嫁人的猫弟弟也是很和蔼:“可以把我师兄弟介绍给你。”半点不说什么“你是小公猫你不要蒙我你会生孩子”之类的扫兴话。
于是这群圆脸大白猫更爱缠着他, 七嘴八舌比对条件:“我们糯糯也是修行的小精怪(刚有灵丹一个月的小菜鸡), 十七岁(马上就要十八啦), 没有兄弟姐妹(白止表示养他一只已经够了),还算富裕(整座雪山都是我们百尾猫族的共有财产),家长长辈惯爱教人修行(半座雪山的小猫精都是白止给凝的灵丹)。”
最后这些娘家的猫精们都点点头表示很认可这桩婚事的硬件条件:你虽然老了点,但是糯糯喜欢就行啦。总体来看你两还是很般配的。
他们这帮七大姑八大姨做派的猫精们比对了半天,话题绕到七八百里外,最后还是聒噪的小雀精和他的娘子小眼珠转了半天,问道:“糯糯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霍潜一摊手:“他对我始乱终弃,我来这里就是来找他的。”
于是乎一开始只有四五只,在盘问户口时队伍已经壮大到四五十只的围观群众猫集体把嘴巴张成两位一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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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姑八大姨们又抬他们那根本看不见的脖子,仰脸确认了一遍霍潜是个绝色小娘子,纷纷低下了惭愧的头颅:“这,这可真是太过分了……暴殄天物……这么好看的媳妇竟然也舍得抛弃?”
“小娘子别跑。”大烟碴子味儿的猫叔叔安慰霍·糟糠妻·潜,“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你公公早一个月前就下山逮糯糯去了,估摸很快就把那小兔崽子逮回来暴打。”
“对,你就在这儿等着,糯糯很快就被逮回来了。到时候让他给你磕头认错。”族人们都被勒令不许随意下山,日日相对都是一些毛绒绒的大圆脸软趴趴的小肉垫,早就觉得自己的族人们都年华老去,不复当年美貌了。
色衰而爱驰,大家都腻歪了彼此。冷不丁来了一个新面孔,又长得丰神俊朗有着十分的姿色,当即全部倒戈霍潜,纷纷赌咒发誓糯糯很快就回来。回来就一人送他一顿竹板炖猫肉给霍小娘子消气。
“到时候就给糯糯这混小子上根猫链子,绳子扯你小娘子手里。小娘子让他往西,他绝不敢往东。”一群猫花言巧语把霍潜往山上哄,生怕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跑了。他们心境堪比光棍村的老一辈们:咱们村世代内部消化,好不容易有人娶上个别村的漂亮小媳妇,可得好好帮人哄着,别让不懂怜香惜玉的傻小子把媳妇气跑了。
新媳妇是全村的稀有资源。守护新媳妇的婚姻猫猫有责。
霍潜当晚就被迎进糯糯的旧居,还塞了一包包莲子花生在床上:“霍小娘子且安生住着,吃的用的尽管叫我们,我们一定帮你把糯糯那小混账拿回来。”
霍小娘子一脸黑线,在子母镜那里受的气竟无处发泄,最后一脸垂丧地往糯糯床上一躺。人一闲下来就爱思考人生,他就着昏暗的烛光扫视屋内。本以为糯糯这样手巧的人,屋中应当和他的潜龙阁一样满是家的氛围。现下一看却发现并非如此。
他们在藏云峰上的住处名为潜龙阁,糯糯才以主人身份入住后就叫霍潜再次见识了他在家居上的造诣。这儿却只是一间平平无奇小木屋,和他与糯糯在藏云峰的屋子大为不同。
潜龙阁的桌布是糯糯裁剪的,细心封了边儿。这儿的桌布明显是市售的廉价桌布,糯糯随便剪了个圆就拿来用了,连口子都不封,零零碎碎的纤维穗儿长短不一的挂着。
潜龙阁的鞋柜是糯糯打的,雕花儿,细心地染了色。这儿的鞋柜就是最普通的火柴盒形状,里头只有一双老棉布鞋和一双单鞋。
潜龙阁的床幔都是糯糯挑了绣字,还是三层的。他嫌原先的薄纱太透,主动加了一层厚实的布料。加了又嫌不透光太死板,又在薄纱厚布之间加了一层浮光纱,此纱可随着冷热变幻不同的色彩,如萤火一般瑰丽。
“你把灯笼再靠近一点……远一点……往上提我看不见颜色了。”糯糯刚装上那两晚热衷于叫浮光纱变色,自己让被窝封印不愿意动弹,就指使霍潜用灯笼的热火去照浮光纱。霍潜陪他玩了好几晚,每每哄得糯糯心满意足就把灯笼甩到床脚去,抓糯糯的脚踝拖他过来胡闹。直到有一晚灯笼把床烧了,才稍加收敛。
这儿的窗幔就普通极了,黑纱,又死板又不吉利。
糯糯在潜龙阁才半个多月,那儿已经满是他的痕迹。这儿他住了有几度春秋,却并没有在上头花费多少心思。
霍潜提着灯笼在屋里走动,甚至发现床后有个破洞,一窝麻雀在墙壁里安家。他心底生出隐秘的喜悦来:他喜欢我那里,胜过这里百倍。他把我那里当他的家在经营,胜过他的故居。他是否也喜欢我,发自真心……
正患得患失着,“笃笃笃”的啄木声打断了他。一只光溜溜的鸟头从窗口探进来,斜眼看他:“霍小娘子,还没有睡呐?”
霍潜:=皿= 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要在这儿把糯糯那混账小猫精唤作“相公”了,一个两个都叫小娘子叫得欢实。
小雀精用脑袋把帘子顶开:“我可以进来吗?”霍潜一点头,小雀精和他身后一只大白猫就跟着一起进来了。两只往霍潜面前的桌上一蹲,一个揣手手一个缩爪爪。
“弟妹好,我是糯糯的表哥。”胖到脖子都看不见的大白猫给弟妹一个毛毡小猫咪当见面礼,“这个是糯糯小时候掉的毛扎出来的小猫,我小时候打糯糯那儿偷的,他为此哭了好几天哈哈哈。现在送给你。”
大白猫把“偷”这个词说得理直气壮毫无愧疚感,霍潜一脸黑线地把毛扎小猫收下。
大白猫见他收下了,脸上浮现出得意的色彩:“弟妹愿意在这边留着,我估摸着就是愿意再给糯糯一个机会的,我就知道你会对他这些小玩意感兴趣。”霍潜闻言脸上大热,深觉自己酷似一个倒贴没脸的小娘子。
大白猫仰视霍潜:“弟妹能一个人找到这里来,想必是得了自家人肯定的亲亲娘子。那我也就厚着脸皮再帮我这表弟说几句好话。”他回头舔舔自己一身光洁雪白的背毛,“糯糯这小崽子和我们其他猫不一样,他打小没娘,爹又记恨他不疼惜他。他那样野狗一样长大的猫精,本来就被被人疼过,他要是不会疼人慢待了你,还请弟妹多担待一点。多给他一个机会。”
“你说糯糯不会疼人?”霍潜扪心自问他在时还是挺疼自己的,但他主要关注点在另一句话上,“他小时候还没人看顾他?”
“是呀,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大白猫,也就是老树精的另一房曾孙与雀精对视一眼,无声交换了一个信息:看到糯糯媳妇露出怜惜的目光了,继续打悲情牌,拉拉小娘子对这小混球的好感度。不然糯糯被逮回来后不仅要被爹打还要被糟糠小娇妻打,也太惨了叭。
大白猫叹息道,“这事糯糯也是不知道的,我伯父白止坚决不要让他多通晓其中缘由。你既然是他娘子又来了歧山,早晚会问的,说与你听也没什么。”
“你该是发现了,糯糯与我们其他兄弟姐妹,长相并不相同。”
霍潜点点头:体态差不多,颜色可大不相同。
“我们都是白猫,是天赋较为平庸的猫精。而糯糯是蜂蜜一样的黄色,盖因他返祖了,他继承了我们祖先所拥有的强大天赋。”表哥露出向往又忌惮的神色,“一道生,则一道灭。没有哪种能力是平地而起。他尚在伯母腹中时,就强行吸取母体的灵气化归几用。”
“你们修士或许不知道,天生强悍的精怪皆是如此耗费母体灵气。伯母要是也是只蜜色的强大猫精也就算了,偏偏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天赋平庸的猫。我们族中千年没有出这样将天赋继承到极致的小婴儿了,谁也没想到伯父一家会出岔子。”
大白猫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伯父提出想要把他打掉,伯母不肯。于是糯糯出生时健健康康叫声洪亮,伯母却几乎被吸干了灵气,此后都缠绵病榻。”
“他娘亲身子大亏,没几年就去了。”小雀精惋惜状。
“糯糯的爹白止,也就恨毒了他。”大白猫做掩泪状,“连带着我们一干亲戚都碍于白止的态度,不怎么和糯糯来往,害得他自小孤苦伶仃,如今想来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对他亏欠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