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萧泽将棉棒探进林予口中擦血,断续着用掉了多半包,他放弃了,搂紧林予吻下去,紧到对方无法再动弹。口腔弥漫着热血的腥甜气,他的舌尖被林予颤抖的牙关磕绊,吮吸之间将林予微弱的抽气声变成了喘息。
林予紧闭着双眼,抛空一切沉沦在萧泽的亲吻中,周遭温暖,强有力的心跳感染着他,他由破碎变得完整,脑海中闪现出天光大亮的一幅画面。
那是公园外面,他支着桌椅摆摊,带着墨镜仰着头,老头老太太们恭敬地喊他“林老师”。
人群外有个混不吝说他非法传教,他定睛一看是萧泽,没想到那一眼定下了这辈子的后半程。
他认亲、爬房顶、把萧泽看光,萧泽给他起外号,给他摊两个鸡蛋的大煎饼,站在台阶上牵他的手,砸给他一本厚重的盲文书。
那时是夏天,满树的蝉鸣都不及他心跳的动静响。
他幻想过太多太多,比如给富豪算命发大财,五大灵力一一参悟带着林获得道飞仙,又或者是兼济天下看谁倒霉就对人家一帮一。可他从没幻想过会遇见一个萧泽,感受一件又一件好到不真实的小事儿,没完没了,做梦似的。
没经历过,哪幻想得到。
一旦经历,他就着魔了。
脑中的回忆画面罩在柔光下,回忆是萧泽给的,柔光是萧泽的温柔做的,他献出唇舌,捧上一颗淋漓真心,过电影般告别痛苦麻木,不着边际的暗黑噩梦就埋葬在蔺山脚下吧,他的妈妈变成一朵云,他的豆豆渐渐遗忘过去,他的爱人搂着他、吻着他,给他无边的力量,带着融融春光许他一次新生。
林予睁开眼睛,轻而淡的目光努力凝聚一点笑意,照亮了脸上的泪斑。萧泽看着他,也笑。
不发一言,不需一言。
他们在黑夜里睡下,就着此后无限好的光阴。
清晨退房,吉普车从街这边开到街对面,掐头去尾正好隔着便道挡住快餐店的门。林予率先下车进去点单,萧泽熄火拔钥匙,进门之前在旁边买了包烟。
早点只供应包子油条小米粥,还是靠墙的座位,他们俩面对面安安生生地吃,林予翘着兰花指捏一根油条,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萧泽瞟他一眼,十分嫌弃:“甭学萧尧那套。”
林予闻言就改,手指一收攥了满掌油,喝粥时都险些端不起碗。快要吃完时,店门口传来一嗓子不高兴的话:“谁把车挡人家店门口显摆啊,这么阔气消费满两百块钱了吗?”
老头发着牢骚进来,店里就俩人,一看就知道是车主。背对着的男人身形高大,不太好惹,老头有些嫌自己嘴快,不料男人后面探出个脑袋,露出一张水灵灵又熟悉的脸。
林予搁下筷子:“师父,消费满两百就撑死了。”
老头上回就满腹遗憾,今日再逮着人异常激动,趟着步子行到桌旁戳林予的脑门儿,说:“你这孩子回来又不言语,是不是当我入土了?”
林予举着那只油爪子:“我们是来办事儿的,吃完就走了。”
“走什么走,上家里歇会儿,陪我说说话。”老头从兜里掏出洗净叠好的帕子,抓住林予的手腕给乖徒弟擦,他还没忘上次的事儿,“对了,找着傻小子没有?”
从上回分别到这段时间的件件烦心事儿,再加上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三言两语且说不明白,老头拎了一屉包子,推上林予和萧泽就回了家。
单元楼就在快餐店后面,临街能听见汽车鸣笛,不大的客厅一下子多了俩人,显得有点拥挤。萧泽在沙发上落座,林予去洗手,顺便参观了一下房间。见卧室墙上挂着一大幅刺绣,绣着他师父的大名——祥坤。
他回到客厅找事儿:“师父,怎么不绣你的原名杜小六?”
“嘿,你又招骂是不是?”老头正襟危坐,虚虚盖着啤酒肚,使劲拿捏出一点仙风道骨,“祥坤是一位高人赐给我的名儿,杜小六是我没念过书的老父随便起的,那哪能一样。”
闲聊片刻,萧泽将上次寻找林获的结果和此次前来的因由简单讲述,自然也漏不掉这期间发生的事儿,更囊括了多年前的不堪回忆。他不舍得让林予亲自描述,死都不能让林予再经受一次噩梦,讲到最后把林予的拳头包裹进掌心,加上一句:都过去了。
老头怔忪出神,似是难以置信,半晌后眨眨松弛的眼皮,禁不住掉下两行浊泪。“不说那些了,不说了。”他拿帕子擦脸,不料擦了一脸明油,才想起来给林予擦过手的。
林予攥紧的拳头蓦地松开,被老头的滑稽相逗笑。
他心里惦记着豆豆,不打算久留,喝完杯子中的热水便作势告辞。老头长叹一声,他估计林予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方地界,关心地问:“乖徒弟,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予回答:“我在念书,准备上学,然后参加工作。”
和普通人的人生一样,可是对他来说已经太过难得。老头点点头,可惜道:“真的没法算命了,你那么灵,师父想想就心疼。”
林予嘴笨地安慰:“师父,别心疼我了,反正我的真本事也不是你教的。”
老头一听格外冤枉,吸紧肚子吹嘘道:“是我把你点透的,你那时候可怜兮兮地找我哭求,非让我算你是不是丧门星,我拿了仨馍馍哄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他说罢又是一声叹息:“高人真是料事如神,要不是她几十年前指点我,我那时候可能根本不搭理你。”
林予问:“到底是什么高人?”
老头说:“高人算命百发百中,绝无错漏,我琢磨这些阴阳五行就是受了高人的指点。高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嘱咐我,将来有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找上门,让我帮一帮,给自己行善积德。”
林予激动地抓萧泽手臂,急切地问:“师父,高人在哪儿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老头眯眼细想,“高人是位大姐,当年来蔺溪镇插队……好像就住在你姥姥家。”
萧泽和林予目光相对,一时间惊讶得没说话。萧泽率先反应,问:“大爷,那位大姐不会是姓孟吧?”
老头一拍大腿:“没错!姓孟!”
他们终于离开了蔺溪镇,把仇和恨抛下,本该一身轻地走了,不过临走又揣上满腹疑问。萧泽知道自己姥姥不太靠谱,但没想到隐藏得那么深,可是也弄不清所谓的“指点”是真是假。
林予端坐在副驾上,捧着自己的脸蛋儿,指缝间透出阵阵绯红,他快要压抑不住心底的激动:“哥,你说姥姥会不会是隐藏的大神仙啊……”
萧泽心烦地猛踩油门:“她要是你姥姥,可能是神棍,但他是我姥姥。”
“你姥姥就是我姥姥。”林予紧张地搓搓脸,“姥姥会不会帮我恢复灵力啊,再指导我一下,我是不是还能更上一层楼啊……哎呀。”
萧泽伸手揉了把林予的头发:“忽悠蛋,从小到大我就没听老太太表达过对算命感兴趣,她喜欢跳舞泡吧玩骰子,永远都在赶时髦。”
林予反驳:“那我师父的话怎么解释?”
萧泽生噎一口,只得加速奔向归程。
在路上时林予思绪纷杂,他完全是病急乱投医的类型,有什么能分散注意力的事儿便死命抓住,每一刻的记忆刷新覆盖,这样将旧的彻底遗忘。
当吉普车下高速、进市区,接着驶进医院大门口,他就什么都顾不上想了,满脑子都惦记着林获。前一晚的通话让他揪心,但能从气息上感受到林获的身体有所好转,他喜忧参半,下车后一路跑进了病房。
病房里毫无声响,拉着窗帘还有点昏暗,他轻轻走到床边,看清了林获安详的睡脸。林获永远不会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那些年痛苦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他已经开始忘记,心底的阴翳每天打一束光,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