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泠风
他仓皇,他无措,他不知道,这么一点小小的伤竟然成了她的致命伤。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一个绝顶的高手,因为他初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一人杀尽所有围.攻.她的人,身上不沾染一点血液灰尘。
他想,那么强大的人,怎么就会因着这么小的伤口就要死去了呢。
他反反复复地说,不要吓他,不要吓他。
而那个美丽的女子只是看着不断流淌的血色,苍白的两颊不染一丝血色,黑色的瞳渐渐变成金色,流转着无奈悲伤的光芒,缓缓道:“宿命,这便是修罗的宿命。”
然后目光留恋地看了一眼他和已经吓呆了的儿子,伸手拍了拍儿子的额头,喃喃道,“睡吧。”
于是,他的儿子十七年来,身体再没有生长,也没有再醒过来。
而他的妻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仰头望着天空,不言不语,最后流尽了身体的血。
那一日,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而三天后,他迎娶了那个世家小姐。当夜就将那个女人投进了刑室里,问出了当日的事情,猜到了策划这一切的帝王。
他回到自己的院落,找到那放置着自己妻子的屋子,他想要对她说,他没有背叛她,可是,看到的却是空落落的床榻。而第二天,便传来了皇帝退位的消息。
他知道,是澜帝将幽月的尸体带走了。
应该能救回来吧,虽然心脏不在跳动,虽然已经没有了脉搏,但是,幽月的身体依旧柔软,面目鲜活如昔,仿佛只是睡去。
于是,在他所谓的妻子生产的那一天,一个小小的“难产”,只剩下了他的儿子。只是,除了幽月的煌儿以外,他并不需要别的孩子,所以,他亲手掐死了那个孩子,换上了从宫里偷出来的十一公主。
看着那个小小的女童,伊森川告诉自己,他得等着幽月回来,等她的报复。而在这之前,他会亲手,一点一点腐蚀这个国家的根基,缓缓将那个男人的国家毁掉。然后,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所谓苍国,荡然无存于其他国家的铁蹄之下!
而他的命,他会留着,留给幽月。
那么骄傲的幽月,会回来报复的吧。
伊森川抬头看向一脸恨意的帝王,眼底有少有的茫然,轻声道:“我以为……她会回来……”
苍倾澜恨意的不屑的神情缓缓褪去,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五官清淡得几乎有些模糊。他开口,声音里竟然带着些许柔和,道:“她回来了,也没有回来。”
声音清婉里带着脆弱的骄傲,像极了当初见到的红衣女子。
伊森川忽然笑了起来,缓步踏上玉石的台阶。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他的唇角缓缓淌下黑红的液体,但他的目光却是少有的柔和,仿佛得回了失去多年的宝物。
苍倾澜的面容再次发生了变化,左边的脸出奇得精致妖娆,但右边的面容却犹如夜叉恶鬼,不满凹凸不平的腐蚀痕迹。
“幽月……”伊森川喃喃唤着,手臂伸直想要抚上女子的犹如鬼魅一般的脸。而那个人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手抚上自己的面颊。
她垂眸,有些茫然地道:“我不是幽月,却也是幽月。我不是苍倾澜,却也是苍倾澜。”
她记得幽月的每一件事情,也记得苍倾澜的每一件事情。
她记得幽月如同每一个修罗一样,伤在自己最爱的那人手里,死在最爱的那人手里。她也记得,苍倾澜如何从密室中将幽月的身体窃走,一路带到南疆请求蛊王施救。
但,死去的人如何救得回来呢?
于是,蛊王教给了他一个方法,既可以让她永远地活下去,又可以让她永远离不开他。
苍倾澜有多疯狂,当初纵然苍国的皇宫血流成河也不肯放弃便可见一斑。
他修习了南疆的术法,那个所谓的邪术。
他“吃”了幽月,让她的身体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吞噬了她的记忆灵力,只要他活着,幽月就不会死。
但,这个术也是有弊端的。
他开始迷惑,他开始弄不懂自己是谁。
他是苍倾澜,也是幽月。
他既是曾经苍国的帝王,也是那个被爱人亲手杀死的女子。
他的心魔是伊森川,所以,他要他死。
但,真死在自己的眼前时,他的心既是快慰又是疼痛。
他看着苍倾澜嫉妒了一辈子的男子,他看着幽月爱了一辈子的男子,嘴角动了动,想要冷笑却终是,垂了下来。
他缓缓坐下,目光空洞。
想了想,他开口认真地道:“幽月很恨你。”
“嗯。”伊森川跪了下来,将头抵在苍倾澜,亦是幽月的膝盖上,唇角青紫,眼皮止不住地想要垂下来,但想要多停留一会儿的欲.望努力支撑着他,不要沉入那个黑色的梦境里。
“但,幽月这辈子最爱的人却也是你。”伤在最爱的人的手中,血流不住,血尽而亡。这是修罗的弱点,也是修罗的悲哀。
这般说着,苍倾澜的眼底现出痛楚与嫉妒两种极端的感情,身体也止不住有些颤抖,那张半是倾城半是恶鬼的面容也在瞬间变得有些扭曲。
“嗯。”伊森川强打精神,留恋着最后的温暖。听到他是幽月一辈子最爱的人,他的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半是忧伤半是痛楚的笑容。
“可是,你最爱的人不是幽月。”黑色的眸子渐渐变成蜜金色,美丽的眼底划过难掩的忧伤。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可是,你最爱的,不是我……”
“不对。”伊森川挣扎着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女子那面有如恶鬼一般的脸上,虚弱但是认真地道:“伊森川这辈子最爱的,也只有一个幽月。只是,他被世间的权势繁华迷了眼,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幽月却不在了……”
他的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但那张脸却执拗地抬起来,不停地道:“不在了不在了……”
“是啊,不在了。”手轻轻放在已然停止了呼吸的身体上,苍倾澜,也可以说他是幽月,微微地笑了起来,将那个死去的男人小心地放置在龙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