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天夜翔
“成功了?”温彻淡淡问道。
项述没有回答,他总忍不住将温彻当作女孩儿,平时也不苟言笑,但温彻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了。
“这么关心后辈修行?”项述说。
温彻答道:“好奇心人皆有之,让我看一眼你的盾。”
项述一抖手腕,腕中出现了那面从哈拉和林得来的盾牌。
温彻伸出手,按在盾沿上,奇迹般地竟是按住了。
项述查阅了所有的古籍,只不知其来历,说道:“你认得它?”
“当然认得。”温彻答道,松开手,目光挪到项述双眼,带着微笑,稍稍叹了口气:“这也曾是我的盾。”
项述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彻,温彻仿佛陷入了回忆中,缓缓道:“它没有名字,有人唤它作‘武神盾’或‘天崩’,传说不周山倾时,古神以此盾抵了一记断折后倾塌而下的天柱。它也曾是轩辕的盾、妇好后母辛的盾、武成王黄飞虎的盾、禽滑釐大人的盾、蒙骜大人与其子的盾……”
项述:“……”
“韩信的盾、英布的盾。”温彻淡淡道,“师父故去后,我与垣平力争大驱魔师与护法武神之位,此盾承认了我。驱魔司内,还有另一位,也曾是它的主人。见此盾如见武神,拿起盾,就肩负了守护天下的责任。”
项述说:“但你后来放下了它。”
“不错。”温彻转身,脸庞埋在半明半暗的日光之中,抬起头,现出秀雅侧脸,眺望天色,唏嘘道,“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听说卫青成了武神,突袭龙城以后,为镇塞外被他屠灭的匈奴人之魂,以平怨气,将此盾留在了哈拉和林,以镇一方地脉。”
项述收起盾牌,说道:“既然如此,用它能否炼化出新的不动如山?”
温彻略一沉吟,答道:“我不知道,你不妨试试,但你须得明白,剑者为万仞之锋,以灭敌为先,盾为天下之守,以守护为任,我觉得,这两者中代代相传的信念,是不一样的。”
院内廊下。
陈星摸摸肖山的头,肖山两侧头发全修平了,留了额发与头顶的浓密的少年黑发,顺着脑后扎了牛芒辫,就像从前项述还在担任大单于时的发型,夏天倒是很凉快。只是作晋人装扮,又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想说什么?”陈星又问,他觉得肖山的内心也长大了许多,不再是从前的半大少年郎了。
回来再见面时,陈星问过他,在沙洲、敦煌发生了什么事。肖山只是摇摇头,没有说。拓跋焱也问,肖山也不吭声。
陈星还担心了好一阵子,项述却道:“别人不想说,就不要问了。”
那么既然肖山没有说,陈星也尊重他,不再追问下去,至少他的归来,表明了一个结果——陆影不会再来了。
“陈星,我是苍狼吗?”肖山朝陈星问道。
陈星想了想,答道:“你觉得你是吗?”
肖山没有回答,陈星感慨道:“你不是谁,你就是你自己。就像司马玮、鬼王他们一样。”
陈星知道肖山一定是从司马玮那里,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苍狼将妖力给了肖山,而烛阴的龙力给了项述,但在他们相识的这么多年里,陈星从来就没有想过项述会是谁的问题。对他而言,项述就是项述。
“你说得对。”肖山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和蚩尤打架?打完架以后,我还要去更西边的地方,找到陆影。”
“快了吧。”陈星若有所思道,“这一次,至少比三年前好,不是么?至少你知道,陆影还在呢。”
闷雷声阵阵,一道闪电横过天空,下雨了。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一夜间天气凉了下来。立秋时的朔月之夜,谢安与陈星在皇宫观星台上开坛作法,天气转冷后,众人加了衣裳。
“试试今晚罢。”谢安将净光琉璃交给陈星,是夜明月隐退,繁星千万。天子有令,今夜建康全城熄灭一切灯火,皇宫中一片黑暗,朝臣、嫔妃纷纷来到院中,抬头望向夜空。
司马曜则在濮阳的陪伴下,看着陈星施法。
陈星启动法阵,引来天地灵气,祭起净光琉璃。
司马曜说:“这法宝能将星星全部收进去?”
“确切地说,是星光。”陈星说,“这是燧人氏使用一种名叫‘暌焐’的妖兽的内丹所制的法宝,以保留火种,散播到神州大地,而这种妖怪,生前以光为食。”
项述仰头朝向夜空,示意陈星动手。陈星有时在怀疑,自己无论做什么,蚩尤知道大多数的事?说不定现在已发现驱魔师们正在想办法对付他了。但他一定也有许多是不知道的,譬如说如果看见了谢安即将对付王子夜,就不会将王子夜派来攻打驱魔司。
“开始了,”陈星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
陈星催动净光琉璃,刹那间极其壮观的一幕出现了——漫天星辰射出细线,刷然汇入这枚吊坠之中,与此同时,天地间所有的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全建康的百姓发出自然而然的惊呼,汇成低叹。
但就在黑暗里,狰狞声音响起。
“无知小儿!”蚩尤沙哑的声音吼道,黑暗弥漫。
项述马上祭起光盾,在陈星身上一挡,一声巨响,蚩尤凝聚出的黑暗怨气就此消失。
陈星正要聚集心灯照耀黑暗时,天上的星辰再次亮了起来。
“他还是知道了。”陈星说。
“不用怕他。”项述沉声道。
“方才那……那是什么?”司马曜惊魂未定道。
“回禀陛下,”濮阳说,“那就是兵主蚩尤。”
陈星将蕴有星光的吊坠交给谢安,谢安看过,递给新垣平,众人传看一轮后,谢安收了起来,说道:“不错,可行。”
“接下来,就是月光了,”温彻说,“等待下元节的夜晚。”
夏至时,新垣平载着众人,飞上了云层,搜集了日光。现在太阳、星辰之光已有,待下元节得到月光后,再来则是今岁的冬至,新垣平将在那时使用地脉,建立起拘魂法阵,这法阵同时也将作分魂之用,以试着分离陈星身上的心灯。
立秋后连着下了几场雨,一天比一天凉快,项述收到了高句丽与敕勒川的回信,业已万事俱备,然而冯千钧派出的斥候找遍了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无法找到幻魔宫。
这天,项述与陈星来到皇宫面见司马曜,这日陈星已将驱魔司重建后的所有条文修订完毕,并制订了驱魔师不得涉政、不得参与人族之间的战争等规则。作为万法复生后重建驱魔司的首创者其中之一,谢安属于例外。
但谢安将在与苻坚最后一战结束后,辞任朝廷职位,回到驱魔司中。并答应陈星,如果开战,尽量不上战场,更不会以法术轰炸对面敌军,除非秦军有魃。
与此同时,中原传来消息——苻坚预备开战了,却不是朝南方。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慕容冲。
上一次慕容冲离开敕勒川后,便在洛阳、平阳一地割据,并未反抗苻坚,却已不再听大秦的号令,只是明面上未曾撕破脸。
“他派了多少人?”陈星问,“有魃军么?”
“根据得到的消息是没有。”谢安说,“现在的问题在于,咱们是否需要参战。”
陈星得到这一承诺后,又朝司马曜解释,司马曜倒是个明理人,欣然点头,接受了陈星的原则。反正只要驱魔司在建康,自己是半点不愁的,你不参战我没意见,敌人真要打进建康来,大晋都要亡国了,士族全被大屠杀,衣食父母要没了,难不成你驱魔司还能坐视不管?
有时候反复申明自己没有立场,本身就有了一定的立场。关于这点,司马曜向来是顺其自然。
“按你们的意思,”司马曜说,“陈先生是不能参战的,因为苻坚派去攻打慕容冲的军队,乃是慕容垂的,都是鲜卑人。”
“嗯,”陈星点了点头,“哪怕慕容冲是我朋友,也不能派驱魔师去帮他的忙,当然,如果苻坚的军队里有魃,又另当别论。”
于是议定,谢安开始密切监视苻坚的动向,一旦出现了魃,驱魔师便将立即介入。
离开皇宫时,侍卫送来秋海棠,众驱魔师各接过一朵。陈星想起上次来时,自己与项述还未在一起,不由得心中温情荡漾,给他别上花。
“明天又是秋社了。”陈星说。
项述低头看了眼花,答道:“明天是你的生辰,我又不过秋社。”
陈星笑了起来,说:“差点又忘了,不像从前,过一年少一年。”
项述问:“今年还陪我过?”
陈星道:“那是当然……”
接着,冯千钧又来了,说道:“天驰,明天过节,想问问你……”
“不行!”项述说。
陈星诚恳道:“没空,过后再说罢。”
冯千钧说:“问你们去不去赏秋!没想着单独约你。”
“再说吧。”陈星说,于是拉着项述走了。
说也奇怪,自从那天法力共燃之后,项述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现在也很少与陈星赌气了,两人比起从前仿佛更有默契,有时项述未说出口的话,稍微一动念,陈星便感觉到了。
这种共燃就像连接了他们的魂魄,譬如说两人走在一起时,项述不时一瞥驱魔司内的年轻小伙子,陈星便莫名察觉到,项述只是注意到有人在好奇地看陈星,有点吃味。
抑或项述时而也会介意驱魔司内对他们的议论,包括新人好奇大驱魔师与护法平时都在做什么。以及陈星能够真切地感觉到,大部分时候自己与项述说话时,项述都是心不在焉的,只有一个念头——想把他抱在怀里亲他或动动他。
换作从前,陈星说不得无法理解项述,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偶尔说着说着,项述还会莫名其妙地不高兴。但现在他感觉到了,项述大部分时候的戾气来自于想主动朝他亲近,又不好意思采取主动,于是便对“为什么陈星没有主动”而有所责备,继而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现在陈星一旦感觉到了,就会主动伸手过去,摸摸项述手背,没人的时候便主动去让他抱着,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这就是共燃带来的影响——陈星大致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新垣平知道温彻的心情。
但这力量又是单向的,换句话说,陈星知道项述的一些念头,项述却大部分不知道陈星在想什么。
譬如说现在,项述回到驱魔司房中后,便说:“是罢,你喜欢热闹。”
陈星马上就感觉到项述稍微有点不爽了,因为他想在秋社当天,与自己单独待在一起,不被其他人干扰。
“我想和你单独过这一天。”陈星笑道,站在项述身后,抱着他的腰。
项述马上就忘了自己的小不快,反手将陈星抱到身前,将他按在榻上,低头看着他。
“那你自己选,”项述带着侵略意味,盯着陈星,道,“想出去逛,还是听我安排?”
陈星抱着项述的脖子,主动亲吻他,两人吻得气喘吁吁的,陈星说:“当然听你……安排。”
项述放开了陈星,说:“受不了了,先分开一会儿。”
修习共燃之术须得遵循严格条件,其中一条就是禁绝除修习之外的所有深入接触。每月唯独初一、十五双修,须得修习足有一年,完成十二个月的周天轮转。起初知道这件事时,陈星瞬间就抓狂了。什么?一个月只能做两天?!
项述则很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才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只需要坚持一年就好了。何况也不是完全禁,一月中有两天,已是谢天谢地。
然而一旦接受了,陈星又反而觉得挺好,像胡人一般三个月里犹如动物,纵情欢娱固然很美,生活在建康,适当克制欲望,取而代之彼此却用真情相待,反而另有一番乐趣。
凡事大抵如此,多了便难让人珍惜,开始修习共燃之后,陈星只觉得那强烈的爱意找不到出口,尽皆化作对项述的仰慕宣泄出来。项述开始自律禁欲后,眼里也全是陈星,毕竟无法每天解决,就只能像他们刚定情那夜,抱着说话了。
大部分时候项述都寸步不离,两人只想闲聊些无关紧要的话,但说着说着,陈星又会笑起来,发现项述注视他的双眼时,满脑子都是那些念头,简直就像一只蓄意克制自己的野兽。
“洗个澡,”项述低声道,“过得今夜,明天就好了。”
陈星听见项述在院中冲冷水的声音,明天就好了,今晚千万得控制住自己。
翌日,驱魔司内的枫叶一片火红,清晨醒来,陈星便听见外头嘈杂的声音。
他换上衣服,洗漱后来到前院,只见项述正在为一匹马梳理鬃毛,陈星现在只要看到项述,就恨不得扑上去扒他衣服。
项述看了眼陈星,陈星就知道他也快忍不住了。
“我……醒了。”陈星说,他有点奇怪,项述为什么没有吻醒他,像先前的几次一般,用行为来开启这一天。
“走?”项述说,“下山去逛逛,不必换衣服。”
“好。”陈星欣然点头,今日两人都穿着青、白、黑三色纱服,项述明显为了方便脱,依旧是那松垮的白裤,裤腰搭在胯骨上,系绳打了个活结。上身一件半透的黑袍,随意系着,敞出上半胸膛与锁骨。陈星则是纱质单衣,同样是收踝的麻布长裤。
两人都穿着夹趾的薄皮拖鞋,项述先让陈星上马去,自己坐在身后抱着他,陈星隔着薄薄的衣衫,甚至能感觉到项述胸膛的温度。
上一篇:厉鬼看到我都哭
下一篇:就职月老后,我成就了万千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