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七
闵文成是来求人的, 姿态放的很低, 他甚至没有抬头直视尤铭。
尤铭也很奇怪,他跟这个半学期同桌没有什么联系,他们也没什么同学情谊,更别提友谊了。
“我不一定能帮忙。”尤铭对闵文成说道。
闵文成苦笑了一声:“我知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尤铭也懂, 他那会儿躺在病床上, 家里的钱全用了,尤爸爸在外面想方设法的借钱,哪怕只是以前说过两句话的, 尤爸爸都能找上门去借, 当人走到绝境时, 面子都能放到一边去。
正好家里没人, 郑阿姨添置日常用品去了,尤爸爸和尤妈妈继续去跑写字楼, 他们想最好能在靠近市中心,但是市中心的房租太高,要多跑几家对比一下价格。
李清这段时间被送到了儿童补习班, 白天都不在家。
尤铭就让闵文成跟着自己到家里坐。
毕竟天气热,站一会儿就会出汗, 觉得黏腻。
闵文成跟着尤铭进了家门, 他也没有心思打量尤家, 坐到尤铭对面以后闵文成就把头埋下去, 看着自己的手, 他知道尤铭也有极大可能不会帮他,但他总要试一试,如果尤铭愿意帮呢?
“详细说说吧。”尤铭去给闵文成倒了一杯水,家里开着空调,不那么热,也不会让人觉得心烦。
闵文成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毕业之后在省城找了个销售的工作,卖房子,做的还不错,干了一年就升了主管,也带着几个徒弟,现在也有了一套自己的小房子,四十多个平方的单身公寓,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在他工作这几年,他也认识了不少人,交了个男朋友,男朋友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做得还挺大,两人的感情也很好。
但从今年开始,男朋友就不怎么愿意回他的消息,约着出来见面也总找借口推脱,闵文成不想分手,但又忙着工作,俩人还是渐渐疏远了。
前几天男朋友又联系他,他才知道男朋友是家里有了变故。
开年的时候,他爸死了,死于车祸,他妈又不懂家里的生意,拿着欠条去找欠钱的要账,结果那些人都不认,还有很多没打欠条的,人死了就当没有借钱这回事。
男朋友也不懂生意的事,他是个体育生,没开那一窍,老爸死了以后各路人依次登场,他乱了分寸。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家里的存款已经见底了。
钱没了,公司员工的工资也发不出来。
闵文成把自己的存款全拿了出来,还想把自己的单身公寓卖了,但后来他们一合计,他男朋友就把自己家的大房子卖了,带着妈去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屋子。
这才把拖欠员工的工资补上。
可补上了这次,下个月的工资怎么办?公司还要怎么经营?
闵文成就想着要帮男朋友的忙,看看能不能找到投资人,让男朋友过这一关。
“原本没想来找你的……”闵文成很不好意思,他这辈子没求过人,头一次求人还有些绕不过弯来,“听说你跟江氏那边走得近,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
尤铭没有一口答应,他没有做好事的习惯,就算有,那也最多是给福利院之类的捐款。
而且江爸爸他们那边也不缺供应商,准确的说,供应商排着队去,江爸爸他们只需要货比三家选一个出来。
闵文成看着尤铭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不会让你白帮忙,要是能成,他那边会准备谢礼。”
尤铭想了想,对他说:“我不能给你打包票,最多帮你问一问。”
闵文成松了口气,他找了很多人,但除了尤铭以外,所有人都对他说无能为力,更别提帮他问一下这样的话了。
不管结局如何,尤铭愿意帮他,这已经是雪中送炭了。
闵文成又跟尤铭说了些话,问尤铭现在在干什么。
尤铭:“做天师,顺便做服装方面的生意。”
闵文成:“……天师?”
尤铭点头:“算命驱邪之类的。”
闵文成眼睛亮了:“我朋友最近说他经常能看到他爸,说他爸还在家里,现在换了房子,他说他爸也跟着搬了家,你能不能……”
尤铭:“我要收费的。”
闵文成踌躇地问:“多少钱?”
尤铭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自己把这钱出了。
故去亲人跟在家里身边也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事,尤铭说:“两千。”
闵文成松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尤铭:“现在就走吧,早点处理,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既然他爸的鬼魂不愿意走,还跟着家人,就证明他有执念,说不定这个执念可以改变闵文成朋友现在的困境。
他们是坐尤铭的车走的,闵文成提着的心放下来,这才有心情打量尤铭。
高中时期,尤铭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那时候外班的女生会一起假装路过,偷看尤铭,但尤铭是个独行侠,总是独来独往,身体又不好,经常请假回家,一请就是三天以上,就这样,回回考试还是全班第一。
那时候班上的男同学都不太喜欢他。
不合群,又吸引着女孩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尤铭除了一张脸和学习成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样的人怎么能比他们更受欢迎?还断言以后出身社会,尤铭一定是混得最差的那一拨。
闵文成那时候跟尤铭关系也不怎么样,他也很少在教室待着,一有时间就去打篮球。
但他记得尤铭是个很安静的人,也不小气,有时候买了水,闵文成渴了问一声,尤铭就叫他拿去喝。
所以好几次男生们明里暗里挤兑尤铭的时候,闵文成都会站出来帮尤铭说几句话。
为此那些男生也不怎么跟闵文成接触,好在闵文成的朋友都是体育班的,本来就跟他们没什么交集。
坐在车上,闵文成小声跟尤铭说:“你知道我是同吧?”
他刚刚跟尤铭说了,但尤铭表现的太自然,他还以为尤铭没听清楚。
尤铭看着前方,认真开车:“知道。”
闵文成更奇怪了:“那你怎么表现的这么平静?”
他关系好的朋友知道了以后第一反应都说恶心。
尤铭:“因为我也是。”
闵文成:“……啊?”
这样就说得通了,尤铭上学那会儿喜欢他的女孩那么多,也没见尤铭早恋或是跟谁的关系特别好。
但尤铭想的是,他没谈过恋爱,唯一的恋爱对象就是江予安,江予安就是男人,所以他应该也是同性恋。
大概因为是同类,闵文成对尤铭说话终于随意了一点,他问道:“你跟家里出柜了吗?”
尤铭点头:“我爸妈知道。”
他跟江予安结婚,还是尤妈妈一手促成的。
闵文成对尤铭充满了敬佩和羡慕:“你怎么跟你爸妈说的?”
尤铭想了想。
那时候他躺在床上,尤妈妈从外面回来,当晚跟他说了江予安的事。
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当时他并不相信这些,答应也只是因为想给父母一些安慰。
尤铭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容:“我爸妈给我介绍的。”
闵文成:“……”
天底下还有这么开放的父母吗?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闵文成的男朋友姓黎,叫黎煜,家现在搬到了三环的一个小区内。
尤铭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跟闵文成步行去黎煜家。
开门的是个一米八几的年轻人,跟闵文成差不多大,身材结实,穿着短裤,显得小腿肌肉特别发达,留着一个寸头,眉毛又粗又浓,这就是黎煜了,闵文成的男朋友。
闵文成先一步说:“这是我男朋友黎煜,这是我高中同学尤铭。”
黎煜朝尤铭伸出手,两人交握,这才把尤铭请进室内。
闵文成把事情说了,他没说请尤铭帮忙的事,只说尤铭可以解决黎父的事。
黎煜半信半疑,但因为是自己男朋友带来的人,也不好把怀疑表现的太明显,更何况他和他妈虽然总觉得他爸还在,但又没有证据,在家里装了摄像头也什么都没拍到。
“我爸走了有大半年了。”黎煜给尤铭说自家的事,“刚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从三个月前开始,那时候我还没有搬出来,经常能看见我爸的影子,虽然觉得是幻觉,可我妈也能看见,总不能两个人都在同一时间出现幻觉吧?”
“上个月中旬我们搬了家,没想到我爸也跟着一起来了,有时候晚上上厕所,能看到他坐在客厅里。”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在你家看一看。”尤铭说道。
黎煜长得高壮,也不怕尤铭有别的想法,就一口答应,让尤铭在屋子里转一转,他跟闵文成就跟在尤铭的屁股后面。
鬼魂不喜欢白天,白天有阳光,阳气重,但也不会一见光就魂飞魄散,只是会变得虚弱,消失的时间会提早。
所以尤铭看的都是房子里阴暗的角落。
最后他在衣柜里发现了黎父。
黎父蹲在衣柜里,双手抱着膝盖,衣柜门打开的时候,黎父的眼睛动了动,然后就不动弹了,他不知道尤铭能看见他,还以为跟之前一样是开衣柜门取衣服的。
尤铭:“黎叔叔,我把窗帘拉上了,你出来吧。”
看在闵文成眼里,就是尤铭在对着没人的衣柜说话,明明是白天,但闵文成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黎煜小声问:“我爸在衣柜里?他在衣柜里干什么?”
“你真能看到我爸?”
尤铭点头:“你爸嘴角有一颗痣。”
黎煜看了眼闵文成,闵文成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给尤铭看过黎父的照片。
黎父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从成了鬼以后,黎父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交流和接触,他时常对着自己的妻儿说话,可妻儿根本就听不见,慢慢的,他也就不说了。
看着家里的情况越来越差,自己曾经的那些朋友撕下了昔日和善的面具,把妻儿逼到这个地步,他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突然有个年轻人像是能看见他一样对他说话,他就直接傻了。
“你们把这个涂在眼皮上。”尤铭拿出一瓶露水,递给黎煜,黎煜和闵文成互看一眼,还是涂上了。
涂好露水以后,黎煜一睁眼,就看见蹲在衣柜里的黎父,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就充斥了眼眶,他一闭眼,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下来。
“爸,”黎煜张嘴喊道。
黎父这才有了反应,他从衣柜里钻出来,当鬼的时间不长,黎父身上还保留着做人时的习惯,他站在黎煜面前,几乎不敢相信儿子能看见他。
父子俩相顾无言,打破沉默的还是黎父,他张嘴就说:“我没欠人钱!那些欠条都是假的!你们为什么不去做笔迹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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