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 第181章

韩景的眼里没有太多的变化，容颜憔悴，显得很消沈。只有当战斗机飞过了太平洋，望见废墟中的艾维都时，平静的目光深处激起了一层最深的痛苦。

“Sir，前面应该就是Erato区。”肯尼少尉驾驶著战斗机，在荒凉的艾维都上空盘旋了好几次，最後才勉强确定了降落目标。

经历过两次血腥的净化，艾维都简直就是一座真正的幽深鬼城。这里已经没有一个幸存者，只有萧瑟的血风夹杂著腐烂的腥臭呼啸过惨绝人寰的世界，凄厉的声音仿佛是千万冤魂的哀嚎。

风确实是血色的，因为整个世界曾在血肉里浸泡，又经过一个月的时间，这里的大地，废墟乱石，被夏日的高温烘烤著，在腐烂中逐渐干涸，一层又一层的粘稠血肉变得发黑，开裂出一道道血皮。

世界未曾落下一滴雨，整整一个月，整个地球都呈现出艾维都的状况，灾情或轻或重，但都面临著前所未有的大旱。若是以前，人类还能人工降雨，可现在，残存的科技岌岌可危，而且有气象学家指出，很可能是亚特兰蒂斯的能量光辉阻隔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大气层。雨水刚刚触碰上缓缓流动的能量波就会分裂成原子，转眼消失殆尽。

没有了雨水，全球气温极速升高，南北两极的冰川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融化，导致海平面不断上涨，人类却束手无策，仿佛世界的末日真的降临。

人类面临著死局，只要丧失了亚特兰蒂斯的庇护，就将迎来血腥的灭族净化；然而，即使亚特兰蒂斯能够永远地守护住人类，人类也很可能在这一场气候的恶劣剧变中走向灭亡。

似乎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人类看不见一丝幸存的曙光。

尤其是从Elohim的星际探索返回後，获知了其中的讯息，联邦政府已经意识到最後一丝希望很可能破灭，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想办法延续人类的文明，甚至想要重启星际之门──与其等死，倒不如将人类的希望分散出去，即使要逃亡到遥远的星系，被Rune统治的可怕世界，但或许会有一丝侥幸的可能？

可没有了莫里斯，有关星际之门的所有方案成为了妄想。没有人能够感应，Cymo与韩景都办不到，巨大的星际之门就那麽以沈重的古黑蓝色屹立在9号基地。

绝境中的联邦政府，不得不将全部的希望转向亚特兰蒂斯，这座至始至终禁制著人类靠近的飞行城市。而莫里斯成为了联邦政府的禁忌，很显然，联邦政府更愿意相信莫里斯牺牲在这一次Elohim的探索中，却害怕接受是Rune的可能。

自己不相信他死了，更不相信是Rune的荒谬言论……

他一定还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等著自己，就好像过去一样，只是出了远门，或许明天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韩景拒绝著现实，如同躲在一个梦里，屏住呼吸，害怕任何一丁点的响动会惊醒了这个不可触摸的梦境。

可笑的是，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很空明……

走在荒凉的Erato区，由於是富人的别墅区，这里曾拥有大片保护隐私的绿化带，人烟稀少，每一幢别墅之间都保持著上千米的距离。正是因为这一点，它从两次外星的浩劫中侥幸残存，是废墟中的艾维都仅存的，还能发现些许人类建造的地方。

韩景的眸里忽然有了一层雾，一层像深秋的雾气，呆呆地望著前方，停下了脚步。

仿佛回到了那个温柔的梦境，温柔得几近缠绵，温暖的灯火照亮著自己的家，熟悉的庭院，垂枝的海棠，在粉红的花海中倒映著那一抹夜夜梦回的身影。他回过了头，蓝宝石的眼睛显得很温柔，唇角正微微上扬，只会对自己一人温柔的微笑。

韩景上前伸手，模糊的视野，眼神在刹那间晦暗下来。

终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温暖的灯光消失了，只有一座空空荡荡，透著无尽凄凉的房子。屋内很黑很暗，外面的垂枝海棠早已枯死，摧枯在坍塌断裂的乱石墙下。望不见脚下的路，全是碎石，枯叶……凄凉的血风从背後袭来，吹起漫天的血絮，从遥远的地方吹落到自己的家里。

韩景颤抖著肩膀，自己的缠绵与眷念，就像那一场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他终是走了进去，走进了这个承载著自己所有美好记忆的家，现实却是无比的残忍，萧瑟成一幢死寂的鬼屋。

幸好它还在……

只要还在，一切都还可以重新来过……

韩景一直对自己说，摸索著楼梯，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卧室。当他从倒塌的斗柜中，翻寻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泪水抑不住地落了下来。

外星的浩劫来得太过意外，自己与莫里斯甚至来不及回一趟家，就前往了9号基地。当时总相信会回来的，没想到……

韩景泪如雨下，摸著相册里的莫里斯，他离自己很近，正抱著怀里的凯瑟琳，眼里含笑。他笑得淡淡的，但很温柔，能从他的眼里清楚的感受到。

韩景怔怔地看著，凝注著思恋的爱人，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後不得不抹了一把，惊觉脸上一片冰冷，手背全是泪水。

就在这个时候，身上的通讯器响了，韩景强忍住酸楚，稳了稳声音，接通了呼叫。

“Sir！巴伦东亚地区出现危机先兆！上面要我们立刻返回，准备待命！”肯尼少尉从另一头紧急请示。

韩景将相册放进了怀里，沈声回应：“收到，我马上赶过来。”

自己的家，未曾停留片刻，就要立刻离开。

这是军人的职责，也是军人的宿命……

韩景登上了战斗机，看见废墟中的艾维都越来越远，眉目间浮现出无限的哀伤。

肯尼少尉驾驶著战斗机，回想著联邦政府的紧急命令，自己很可能要奔赴巴伦东亚地区的最前沿，不禁感到紧张。他很慌，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联邦政府实现著向平民的誓言，在致命的浩劫面前，政府的军队将会抵挡在最前线，直到最後一刻。

亚特兰蒂斯的能量波已经出现衰弱的危机，上一周，就出现过一个狭窄的能量缝隙。虽然外星的大型机甲无法穿过，但降落下数量惊人的微型机甲，比“双头蜘蛛”要小，杀伤力依然惊人。

联邦政府牺牲了上千名军人，直到亚特兰蒂斯的能量盾重新恢复。

“Sir……我们很快就要到CNA-12军事基地。”望著少将的韩景，见韩景坐在後座一言不发，似乎正翻阅著什麽？肯尼少尉立刻意识到一个月前的意外事故，听说丧生的莫里斯上将正是这位少将的伴侣！？

肯尼少尉哑了话，回过了头去。

韩景蹙眉，手指摩挲著一张选定的照片，抚摸著莫里斯的容颜。他顿了顿，终於敛去眸里的伤痛，望向即将停落的军事基地。

由於海平面的上涨，CNA-12军事基地被淹没了大半，只剩下E区的紧急降落点。战斗机开启了浮力舱，在海面滑行数百米後方停行在信号灯的指示位置。

出了战斗机，韩景没有立刻前往军令部，而是趁著短暂的时间，直接奔向地下堡垒的第二层。那里是救助伤员的地方，灯光晃动，伤者的病痛声不断起伏。

韩景眸光沈沈，对於眼前的情景已没有太多的波动。只是在第一个拐角处，他停下了脚步，匆匆阅览著白墙上密布的各种通告，希望能有淮宁市的任何消息。悲哀的是，每一次都是失望，数以千计的寻人启事宛如他经历的心情，一次又一次的绝望，直到无望。

中欧的柏林，南亚的新德里已被确认为无人区，成为艾维都这样的鬼城……

而上周出现能量裂缝的波兹南地域伤亡惨重，至少有3218军人死亡，1369人重伤……

看著伤亡名单上怵目惊心的红字，韩景的眼神越发凝沈，手揣进了军服的左口袋，摸著一枚圆形的挂坠。

面对浩劫，生死已不再自己的掌控之中……

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莫里斯的回来……

你一定会回来的，我也会努力的活下去，守护住我们的女儿……

心，又一次不能抑制的疼痛，是剜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