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tthia
堆满玫瑰花瓣的屋子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两只猫,一只是名叫小猫的活猫,一只是复生尸猫小黑。赫罗尔夫伯爵和两只猫在花瓣里上下翻飞,玩得不亦乐乎。
“好吧……谢谢您,您考虑得很周到。”伯里斯捏着眉心转身。
洛特喊住他:“等等!你要去哪?”
“我回去工作啊。”
“又和我装傻。”洛特从花海里游出来,一把拽住伯里斯的胳膊,“我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你都八十四岁了,又不是十四岁,凭你的聪明才智肯定完全能明白我的意思,但你偏偏一直在装傻。你难道就不能正面和我谈谈?我们都搂搂抱抱过好几次了,接吻也好几次了,你维持这副假正经的样子还有什么意义?”
以往伯里斯会哑口无言,但最近他逐渐学会了回应:“大人,在舞会上我也把自己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排斥您,更没有装傻敷衍您。我只是做出诚实的回应而已。”
“你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狡猾的法师。”洛特嘴上抱怨,脸上却笑意更浓。
伯里斯确实一直没有排斥过他。至于那种若即若离、半推半就、欲迎还拒的态度……洛特早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从六十年前他就明白。
毕竟伯里斯是人类。人类身上有很多弱点,或者说缺陷……其中一项就是:越是有成熟生活经验的人类,就越难接受陌生的事物。
如果你在前半生中从未见过或做过某件事,那么你很可能会一直无法接受它。
从前的某个“七天放风”之中,洛特曾经见过这么一件事。
某个吟游诗人发明了一种新乐器,他以简陋的利乐琴和沉重的大竖琴为原型,在它们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创造出一种琴弦精致、小巧便携、音色温婉的乐器,大家都叫它臂竖琴或者怀竖琴(注1)。这种琴得到了精灵诗人和年轻人类艺术家们的喜爱,一时间涌现了不少专为它而创作的新曲。奇怪的是,很多上了年纪的老诗人却对它不感兴趣,哪怕有人白送一把琴给他们,他们也会婉言谢绝。
据说怀竖琴很容易学,只要你有大竖琴和利乐琴的基础,稍微练习半天就能掌握它。即使如此,那些老诗人也不愿意去尝试,他们连碰一下那些银弦都不愿意。
同样是排斥怀竖琴,老诗人们彼此的观点也不太一样。有的人真的很厌恶这件乐器,他们会组织一堆冠冕堂皇的优美词句来批驳它;也有的人好像并不讨厌怀竖琴本身,他们不阻止别人弹奏它,也不讨厌它的音色,但就是不愿意亲自接受它。
前不久,洛特真的买过一把银色的怀竖琴,它有24根弦,琴身上面刻着精灵风格的纹样,还嵌着雕工细致的宝石……塔里没人懂乐器,没人会演奏,它被挂在起居室墙上,安安静静地展现着自己的美丽。
伯里斯说它是“没用的东西”。但前不久他也说过,他承认这东西确实很漂亮,会让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对于一个在八十四岁第一次接吻的法师来说,浪漫就是一把怀竖琴。而且是老诗人面前的怀竖琴。
它非常美丽迷人,但是他很难接受。
想着这些,洛特忍不住连连叹气。他从法师手里拿回小薄本,边随手翻阅边感叹:“亲爱的伯里斯你知道吗,浪漫小说不能只写主角如何艰难冒险、如何辛勤工作,它必须尽快出现爱情戏码。在一定的时间内,两位主角的关系必须有所进展,不然读者们很快就会失去耐心的。”
法师微笑着走回浮碟上:“但人生不是小说,大人。活人也没有‘角色’那么完美……人想让角色做到什么,他们就一定可以做到。活人可不行。”
“好吧,这点我认同,”洛特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而且仔细想想,我们也不是毫无进展嘛,毕竟我们经常搂搂抱抱,还接吻过好几次……”
他故意要频繁提起这些。每当他如此直白时,伯里斯一定会边脸红边用力保持风轻云淡的表情……现在也果然如此。洛特非常爱看这个,简直百看不厌。
浮碟没有回到书房,而是飘去了有最大实验室的那层。伯里斯急于让话题回到工作上:“大人,您现在有时间吗?可以协助我做几个实验吗?”
“当然有时间。”洛特笑嘻嘻地紧跟着他。
每次伯里斯这样问的时候,他都说有时间,他挺喜欢协助法师做实验的。伯里斯总是小心翼翼,怕在实验中冒犯他,怕他觉得无聊……可是洛特从没有过一点不悦。
在实验室里,他能一边了解人类奥术一边欣赏认真工作的小法师,这不但不会无聊,甚至还是一种享受。
在今天的某个实验中,伯里斯需要保持专注念出一段非常冗长的咒语。他施法时,洛特就在旁边一脸愉悦地看着他,视线从沉静的面容到念着咒语的薄唇,再到纤细的指尖,然后停在了法师左侧肩头……
等到实验的一个阶段结束后,洛特用手指点了点伯里斯的肩:“刚才我发现这里不太对,这是什么?”
伯里斯愣了一下,揉了揉左肩:“是个徽记。刚才您是不是感觉到了它的魔法波动?”
洛特点点头。伯里斯卷起左边袖子,袖子剪裁宽大、布料轻薄,可以轻松卷到露出肩膀。他的左肩上有一个烙痕,约有硬币大小,线条十分细致,是个小小的法阵。
“这是伊里尔留下的,他比较信任的学徒和仆人身上都有,”伯里斯说,“他活着的时候,这东西能够保护我们,让我们不会被他的实验品误伤。刚才我的咒语里有一部分和徽记同属性的字元,所以徽记产生了一点轻微波动。”
洛特走近,托着伯里斯的手臂。二十岁的伯里斯皮肤真白,胳膊线条纤细,又不会过分孱弱,真不错,不知肩膀、腰部和双腿是不是也……法师们为什么整天穿得又宽松又严实?为什么法师不能在干活时穿得像铁匠一样呢?反正现在塔里又没有女学生……
洛特眯着眼盯着伯里斯的手臂,根本就没看几眼那个徽记。
法师干咳一声,挪开胳膊放下袖子。洛特这才一本正经地问:“这东西现在安全吗?没有危害?”
伯里斯说:“徽记针对的是伊里尔的实验品,只与它们有联系,只对它们生效。现在它已经没用了。”
“没想到伊里尔还会这样做,”洛特感叹道,“我听说他连同行都不放过,杀掉了好多不服从他的法师。保护别人?这一点也不像他。”
“您对他的理解很准确,”伯里斯苦笑着,“这徽记……当然不仅是为了保护。而当年的我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怀竖琴真实存在,但是来历和背后的故事并不是这样,这是我瞎编的,仅限于这一个世界内……
第43章
霜原蛮族们离开前,唯一会说通用语的阿夏大喊了一句“小心希瓦河”。
确认周围没有跟踪者之后,支队统领骑行到囚车旁:“法师,刚才霜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过河很危险。”伯里斯说。
“现在是冬季,希瓦河的冰非常厚,足够让……”
“不是这个意思,”伯里斯打断他,“希瓦河里有很危险的东西。可惜我没见过它们,没法描述出到底都是些什么。我在信中写提过,难道您忘了吗?”
“我们来的时候一切顺利,只在河岸边上遇到了几只被改造的座狼。”
伯里斯说:“伊里尔一直用咒语控制河里的东西,保证它们不会随便添乱。你们过河的时候,伊里尔正忙着准备一个很重要的实验,所以他没有唤醒那些生物……现在他死了,河底的东西都自由了,我们返程时很可能会受到袭击。”
支队统领想了想:“应该不会有问题。冰层非常厚,就算下面真有什么东西也无法影响我们。”
“大人,您是不是累了,也许您应该休息一下?”伯里斯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嘲讽了,“否则,您的危机意识和常识怎么会如此匮乏?希瓦河每年有将近一半的结冰时间,如果导师养的东西能被区区冰层阻挡,那他养它们的意义是什么?让横穿河面的人们隔着冰欣赏它们吗?”
支队统领皱眉瞪着法师,攥缰绳的手越来越紧。在他发话前,囚车旁的马奈罗抢先问:“法师,那你的建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