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一了
而屋内的两双眼睛,都对着窗外,看着那再微风中轻轻摇晃身姿的桃树。
什么时候花开呢?
到底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
岐山,明氏庄园。
明氏比起闻人氏,算是情况要好一些,毕竟明子真比闻人飞鸿要有用得多,他还能撑着明氏,于是明氏没有彻底被瓦解。
从前地下赌庄赢来的钱财和宝物,明子真大多都退换还了原主,剩下一些找不到原主的,明子真便将其变卖,筹得的钱款,用来修了一座很大的书院。
再过一个月,书院就要开学了,先生是明氏聘请的,不需要学子花钱。
这些事情都是明夫人在负责。她的母亲其实就是一名女先生,专程给未出阁的小姐们授课,她若是没有嫁到明氏这样的大家族,应该也会成为一名女先生。
前几日,明子真的妹妹明宁蓉远嫁滇南梅氏,明夫人身子不好,受不住舟车劳顿,便只有明子真一人前往送亲。
若是有办法,谁会愿意将自己的女儿远嫁?但明氏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有别的选择吗?虽然滇南梅氏是个小家族,但好在清清白白的。况且梅氏的少爷早年间就爱慕明宁蓉,只是当年来明氏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明夫人瞧不上他。
但如今落了难,才知道谁是真心的。
将女儿送走之后,明夫人哭了一场。儿女都不在身边的日子,她时常想起明兆。
明兆做的事情儿女不知道,但她作为枕边人,多少能猜到。她其实也规劝过,可明兆不听她的,她能怎么办?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听说了秦氏夫人的事,又觉得秦夫人和自己很像。
她们都没有做过错事,可多少也帮着隐瞒了,算是帮凶。
秦夫人死了,她还活着。
有时候她也觉得羞愧,觉得自己或许应该一死了之,可后来她又慢慢地安慰着自己,她活着,好好办这个书院,将没钱念书的孩子都收留起来,好好照顾,也算是赎罪了。
这个书院从一开始修,就是她在负责,这也是她的全部寄托。
她每日都要去看看这书院。
今日不知怎么的,天刚亮她就醒了,心里总是不安,总是担心那书院出什么事,还来不及吃早膳,她就慌慌忙忙地跑去了书院。站在门口轻轻地抚摸着书院的大门,心里依然没有安心。
“明夫人。”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夫人回头,看到了那个浑身血污的少年。
明夫人一下怔住。
少年脸上全是厌恶,冷笑着说:“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你们明氏做了那么多恶,现在把手洗干净了,就可以这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安理得地继续装好人吗?”
明夫人张口,正要说话,少年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没有时间听你的临终遗言,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我不允许你长命百岁地装好人,你今天就应该为你们明氏赎罪。对了,还有你的一对儿女,他们现在不在,但没有关系,我很快就会去找他们的。你们都死了,明氏的债,也就还清了。”
说完这话,少年的掌心之中就燃起了一团飞火,他轻松地将飞火往前一抛,那一小团火焰在碰到书院的屋顶时,突然就迅速蔓延开,就像是一条火龙,只在瞬间就将整个书院包围。
这一切发生地实在是太快,明夫人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在瞬间,眼前便一片火海。她呆愣了半晌,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在少年说出了第一句话,她激动地大声喊道:“不……不!不要!你是谁!你做什么!不要烧!赶紧灭火!”
可是那大火不会听明夫人的话,她越是痛苦,那火就烧得越是旺盛,她疯了一样到处乱窜,喊着人救火,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一个人出现。
明夫人的惊恐和绝望让少年感到很愉快,他不由地发出痛快的笑声,饶有兴味地看着明夫人的崩溃。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救火啊!”明夫人哭得喉咙已经彻底破裂了,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来,那火越来越大,她的哭声却越来越小。
直到火烧到最旺的时候,她的哭声突然停住了。
那一团火在她的眼里燃烧着,像是抽走了她所有的灵魂,而后,她神情木然,一步步地走进了那一团大火之中,没有回头。
身后,是少年抑制不住的大笑。
*
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淄洲秦氏了,大部分弟子和奴仆都散去以后,留下来的几人,都被薄氏收留了。
秦温玉也被带到了薄氏。
之前冉凌霄说过他活不了多久,可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撑到了如今。但对他来说,活着其实是一种煎熬,每一次呼吸他都要忍受五脏六腑衰竭给他带来的巨大痛苦。
但薄阳炎对他倒算是仁至义尽,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他控制着病情,用药缓解他的痛苦,让他陷入昏迷,在昏迷之中他就感觉不到痛。
只有很少的时候,他会醒来。但凡是醒着,他身上就没有一处不痛。若只是痛,也就算了,更严重的是,他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由人伺候。
他活得已经没有任何尊严可以谈了。
但奇怪的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中,他的心反倒是慢慢平静了。他之前并没有因为自己对妻子的欺骗而感到愧疚过,但受着这样的痛时,他倒是想起了她,慢慢明白了自己对她的伤害,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一个混蛋。
但他这个混蛋,也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活。他感觉到自己这几日自己的精神要好了些,醒着的时候,也稍微能抑制身体的疼痛。
但其实他自己有感觉,这不过是回光返照,他已经不可能撑下去了。
他倒是想死,死之前,他最后想看一眼他的孩子,然后干干净净、干脆利落地去死,再也不要受这份罪。
还未到子夜,他就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一睁眼身体的痛楚就开始了对他的折磨。
可这一夜,是他的最后一夜,他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于是他用力极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慢慢爬起来,摸索着给自己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好不容易穿好衣裳,他已经满脑袋都是冷汗。
但好歹他还是将自己收拾体面了,他虚弱痛苦地喘息着,低声喊道:“来人……”
桌边有了点响动,他转头看向桌边,瞧见个穿白衣裳的人,不知何时坐在烛台的背后,他根本没有发现。
秦温玉被吓了一跳,险些又跌回了床。
薄阳炎给他安排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奴仆,但大多数情况,那个奴仆都是睡在外间的,什么时候这样进了屋看着他……实在是有些怪异。
但定睛一瞧,看到了一张异常苍白漂亮的脸。
“陆……陆湘……”秦温玉虚弱地道,“你……你什么时候……”
“我不是陆湘,不过也无所谓。”少年微笑看着他,说,“很早就来了,一直在看着你。你这副样子可真好看,再看几个时辰我都有兴致。”
秦温玉小声道:“你……你……”
少年笑盈盈地说:“还是冉小姐有手段,这样的好主意,怕是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秦温玉什么都不明白,但他莫名感觉到了恐惧,他艰难地张开嘴,道:“你……你要……”
少年的身影像是鬼魅一样瞬间移到了秦温玉的身旁,他快速地打断了秦温玉的话:“你快要死了,是吗?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地把自己收拾好?”
秦温玉身体不停地发颤,根本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还是猜到了,而后,他露出残忍的笑,慢吞吞地说:“你想的事情,不会实现了。”
言罢,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秦温玉就承受不住地倒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低-吟。
这个时候,秦温玉哪怕想大声尖叫都没有任何力气。
接着,少年迅速地抓起了身边的烛台,将尖头对准了秦温玉的右手手掌,用力扎了下去!
烛台的细针迅速穿透了秦温玉的手掌,狠狠地扎入了地面的石砖之中!
秦温玉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叫声,顿时痛苦得昏死了过去。
可少年并没有放过他,他强行给秦温玉泼去了一碗凉茶,掐着他的人中硬是让他醒了过来。
秦温玉被□□的痛和被刺穿手掌的痛折磨得半死不活,却异常地清醒,怎么都没办法晕。很快,他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的嘴角不停地流出白沫和口水,辛辛苦苦穿好的干净衣裳,很快就又变得污秽不堪。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临死之前遭受这些,他从前的确是做错了,但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秦温玉想要尖叫嘶吼,可他的身体却没有一丝力气,他只知道自己痛得要了命,却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以为这就是最大的痛苦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少年在他的耳边说的话,会让他的心更痛。
那少年轻快地说:“你想去看看你的儿子吗?不用了,等我杀了他,你们就能在阴曹地府再见面了。”
秦温玉身体一僵,而后突然开始了激烈的抽搐。
少年便忍不住愉快地笑了,那笑声又怪异又渗人。
“你知道被掐死是什么感觉吗?非常痛苦,和你现在的痛苦差不多。眼珠子会爆出来,舌头也会伸出得老长,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可能还会失禁。”少年笑嘻嘻地说着,就像是在说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我就是被掐死的,我的母亲就是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掐死的,她当时哭得有多无助,多绝望,我现在都还记得呢。我就这样掐死你的孩子,你说好不好?但我不会让你看到,你连他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
说完这句话,少年就愉快地坐回了桌边,慢悠悠地喝着茶,接着说:“不过现在,我打算这样好好地看着你慢慢地死,你不是想要一个痛快吗?你放心,你绝对不会得到一个痛快的。”
之后,少年没有再说一句话,秦温玉也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他心里全是痛苦和焦躁,但他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这样品尝着自己的痛苦,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地流逝。
他时时刻刻都想要死,却无论如何都死不下去。
一个就这样挣扎着,一个就这样看着,这场漫长的刑罚一直持续到了天亮,当阳光照射到秦温玉的脸上时,他饱受折磨身体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次暴发的剧痛,他在这剧痛的折磨下猛然开始挣扎抽搐,并且发出了一声尖叫,那尖叫凄厉异常,只一声便戛然而已。
他的生命才终于走到了最后的尽头,他所受的折磨,也终于结束了。
可他到最后也没能闭上眼,心中想得,仍然是他的孩子。
少年一直满眼都是幸灾乐祸,直到秦温玉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抽搐,他的神情才变得淡漠。而后,他最后冷冷地看了一眼这具尸体,没有任何同情地转身就走。
他不想杀的人死了,他想杀的人也都要死。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第103章 势如破竹28
薄氏的庄园并不大, 也不算豪华,昱陆洲站最东侧院落的屋顶,一眼就将整个庄园给看完了。
此刻薄阳炎就带着秦温玉的儿子在南苑玩闹着,薄阳炎没有当过爹,却格外会带孩子,对小孩儿也非常有耐心。
昱陆洲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
他没想过杀薄阳炎,从前薄夫人对他们母子的收留之情,他一直都没有忘。可他也知道, 薄阳炎胆小,却又蠢得要命,特别爱多管闲事,薄阳炎不会允许他就这样杀了那个孩子的, 说不好要怎么阻拦他。
昱陆洲想了一会儿,突然又反应过来, 不杀他已是留情,为什么还要考虑他的心情?薄夫人虽然收留过他们母子,但实际上也是还昱门从前的恩情,况且在昱门覆灭之后,薄氏还不是照样投靠在四大家族的门下?
总归这天下就没有一个人不该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昱陆洲的心里又燃起了怒火,凶猛得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下一刻, 他就像是一阵风一样, 毫无征兆地突然冲向了薄阳炎, 瞬间就落在了薄阳炎的面前。
薄阳炎正教着铁桶学步,这突然窜出来的一个身影把他给下了一大跳,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将孩子抱起来护住。
“陆公子?”薄阳炎惊诧地看着来人的脸,刚松了口气,又看着他满身的血污,慌张地道,“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怎么浑身都是血?思君大人呢?”
昱陆洲没有回答,薄阳炎又赶紧将铁桶放下,急切地上前一步看着昱陆洲道:“赶紧进屋,我请大夫给你看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你可有什么地方痛?”
这种关心和担心是真心的,昱陆洲能感觉到。毕竟他从陆湘的眼里看到过很多次的薄阳炎,他知道薄阳炎很重视陆湘这个朋友。
可这份关心昱陆洲无法适应,他觉得心里怪怪的,猛然倒退一步,对着薄阳炎满脸都是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