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之万里
潘达低垂著脑袋,身上的毛发早已湿透。它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转悠,反双眼正什麽也看不见,它打算就依靠直觉这麽一直走下去。
只要能离开兽人部落,去哪里都无所谓……小熊这样想著,迈动黑色的四肢,一步步远离圣地。
湿漉的草地坑坑洼洼,十分不好走。一个不小心,前掌又陷进了软烂的泥地。潘达打了个喷嚏,甩甩身上的水珠,继续一深一浅向前进。
以前怕族人耻笑,潘达很少变化兽形,久而久之,他习惯了以‘人’的姿态出现,几乎快忘了身为野兽的本能。
潘达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身,他循著气味一路找到了圣地,小心翼翼守在门口却不敢进去。宽敞的石洞温暖而明亮,与阴冷潮湿的旷野截然不同。小熊趴在洞口,一动也不动,静静感受著从里面传出的光亮……
当听到柯瑞尔平安的消息之後,潘达心中的愧疚总算稍稍小了一些。说他胆小也好,懦弱也好,潘达就是不想再留在部落里。那种心痛和无助的感觉,令他万分无措……
只要一想起亚瑟,他的心就会感觉很痛很痛,仿佛胸口压著一块巨大的岩石,令人喘不过气来,几乎就快要窒息。
熊族是回不去了,踏出部落的那一刻,他便不再属於熊族。潘达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小熊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悲,浑浑噩噩活了十八年,到头来,却连一块栖身之所都没有……
所有生物都有自己的家,就连最卑微的蝼蚁,也拥有属於自己的巢穴。可是他的家在哪?不管是森林也好、草原也好……在这个世界的一角,真的有能容纳自己的地方吗?他真的真的不奢求什麽。没有可爱的小熊无所谓,没有可口的竹林也没关系,只需要一块小小的、在他受伤的时候能独自安静舔舐伤口的地方……
无论什麽时候都不会将他拒之门外……只属於他的、只为他而存在的,温暖的家……
雨逐渐变小,最後慢慢停止了。
月光朦胧黯淡,如同银纱织出的雾一样,将整个雨後世界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遥远的东方,初升的太阳透露出第一道光芒,淡金色的微弱光线透出云际,照亮了远方的道路……
第188章 迅猛龙
三个月之後的某个清晨──
一只红白相间的鸟雀欢叫著跃出了枝头,叽叽喳喳唱著动听的歌。浓密的树叶,在伸展开的枝条上微微蠕动,露出了掩藏树叶下的累累果实。
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它们越聚越多,最後沿著青翠的绿叶,缓缓滴落在树下熟睡的人身上。
冰凉的水落入颈中,惊得银发少年在睡梦中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潘达撑起身体,迷迷糊糊,似乎还没睡醒。他一脸弄不清状况的迷糊模样,黑色的半圆耳朵,以及身後一截白色的小短尾巴,无意识地左右晃动。
过了好久,那双圆圆的眼睛才总算找回了焦距。然而潘达却仍坐在草地上,双眼望著湛蓝的天空出神,从半睡半醒的状态又进入到发呆模式……
不出十几米远是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清澈见底。
潘达一股脑将头埋进水中,粗粗抹了几下。溪水带著入秋的微凉,这麽直接淋在身上,让从小就住在温暖南方的小熊,一时半会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己寻找食物、寻找过夜的地方;自己想办法躲开野兽的攻击──从决定离开兽人部落的那一刻起,小熊就有了这种觉悟。虽然生活过的很辛苦,但比起以前寄居在部落、靠著别人生存的日子,潘达感觉充实了许多,也学到了很多。
当然,他也交上了新的朋友。
之前还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雀鸟,此刻轻轻扇动双翼,稳稳落在了潘达的肩膀上。这是兄前阵子无意间在森林里救下的。小家夥那时候还是只雏鸟,不幸从鸟巢里摔了下来,跌断了幼嫩的翅膀。
多亏在安身边学到的急救知识,潘达成功救活了这只颇有灵性的小家夥,从那之後就将它一直带在身边,一路上也算有个伴。
看著那只小雀鸟,潘达时常会想到竹子身边的那条青环小蛇。不知不觉就想起竹子,想起安……还有亚瑟……
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抗议声,潘达甩甩脑袋,决定先解决民生大计。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只不过啃了几口野果充饥。
其实森林里其实并不缺食物,但那些酸酸涩涩的果实,却是怎麽也比不上香喷喷的烤肉,以及鲜嫩可口的竹叶的。
人果然不能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潘达站在溪边显得有些无措。「该捕什麽好呢?」实际上这三个月来,它成功捕获猎物的例子真是少之又少。有好几次,小熊都饿得不行了,只能就用睡觉和一个劲的喝水来麻痹自己。
「这溪里,应该有鱼吧?」潘达深吸了口气,试探著想下水。然而远远的,水面上悠悠漂来的物体,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小木桶,顺著水流而下。
──上游有部落!那可是部落里用来装水的器具。
潘达三两步跳下了水,抓住木桶一口气拖上了岸。只见里面空空的什麽也没有,却铺满层层纯白色的狐狸毛皮。
小雀鸟好奇地飞入其中──猛不丁一只小手探了出来,将它和潘达都吓了一大跳。「是个孩子!」潘达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个看上去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家夥,被完好的包裹在狐皮之中。他滴溜溜睁大眼睛,一点也不怕生,此刻正歪著脑袋打量潘达。
「这、这是怎麽回事?」潘达有些摸不著头脑。
小家夥左边脸上有几条浅褐色的兽纹,头上长著两只尖尖的小耳朵。潘达捏了捏小家夥的耳朵,无法确定他是哪个种族的兽人宝宝。不过,应该没有父母会将自己的孩子扔进水里吧?潘达没有多想,以为多半是哪个粗心的父母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孩子。他将小兽人宝宝抱起,沿著溪流一路向上走。
慢慢地,风中飘来了淡淡的腥味,令潘达感到十分的不舒服。他发现前方森林里升起了大量的浓烟。夹杂著野兽咆哮的喧哗声,隐隐约约传入了他耳中!
不对劲,情况很不对劲!
直觉告诉潘达前方有危险,他刚想调头回去,却在一瞬间猛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前方草丛──只见一截青灰色的粗长尾巴露在外面,正随著主人身体的动作来回摆动。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潘达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後退。草丛里的大家夥显然正在忙著进食,「吱嘎吱嘎」的啃食骨头的声音听起来不寒而栗。潘达不敢想象它吃的是什麽,强撑著打颤的双腿,一步步往後挪。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著一声尖利的鸣叫,又一只青灰色的庞然大物窜了出来。潘达看清楚了,那是一头3米高的迅猛龙。它不断摆出攻击的姿势,压低前身朝同伴低鸣,想要抢夺同伴口中的食物。潘达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幸好,两只迅猛龙似乎都没有看见他,它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的食物上。
潘达默默祈祷:还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躲起来了!
他紧绷著神经,一只脚已经退回了矮树丛里──
红白相间的物体,在迅猛龙的抢夺争执中被甩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潘达脚下。小熊瞪大眼睛,惊骇地盯著地上那截血肉模糊的手臂──那是人的手臂!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琥珀色的细长野兽瞳孔,猛然转了过来,牢牢锁住潘达。迅猛龙张开下颚,如同蜥蜴一样的巨大脑袋微微晃动,一排锯齿状的尖牙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潘达如同被猎人盯住的猎物,他全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他突然想起了亚瑟说过的话──迅猛龙,地行龙中最凶残的家夥。它们成群结队行动,可以深入到森林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是兽人族最大的敌人!就算是比它们更高级,更厉害的恐龙中的霸主───霸王龙,也不愿意和它们打交到。突然间,潘达怀中的兽人宝宝嚎嚎大哭起来。僵持的情况瞬间被打破,一头迅猛龙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平地一跃而起,张开大口猛冲向潘达──
哭声同时也唤回了潘达的理智,他一个激灵,立刻转身往回跑。
潘达不敢回头,只一个劲向前冲。他知道,只要自己稍微不慎,就会同哪只断手主人的下场一样,成为迅猛龙的盘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