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痴嗔本真
方拾一闻言,忽然开口:“她的眼睛是不是一只黑一只绿的?”
曹范茫然地看向方拾一,摇摇头:“就两只黑的,普通人的眼睛。方法医,你说的是啥?波斯猫么?”
“……”
方拾一没说话,皱了皱眉,那就不是那个女人。
“来看这个。”应辞站在“点天灯”的玻璃展柜前,蓦地出声,招呼方拾一。
应辞一开口,其他人都自觉围了上去,反倒是把方法医挤在了外头。
方拾一抽抽嘴角,还是崔炎一手一边拍着那几个杵蜡烛似的队员的脑袋,“挡什么路呢,人应队喊的是方法医,你们几个啥也看不懂的瞎凑什么热闹?”
崔炎给方法医开了一条道。
方拾一好笑,那几个被拍了脑袋的队员讪讪一笑,赶紧识相地往后退开:“方法医,你快看看什么情况?”
他走到应辞身边,看应辞在仔细端详里头的展品,微挑了挑眉,也俯身凑近了看。
一行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沉默了下来,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这两人。
过了好一会儿,方拾一直起腰,轻吐出一口气,看向应辞,对上应辞的目光,才肯定地开口:“……这个‘点天灯’的展品,是高仿赝品。”
“啊?”曹范愣了愣,眨眼,“可这个博物馆不说全是真品的么?”
“也许其他的都是真品,但是眼前这一个,一定是个赝品。”方拾一说道,博物馆并没有撒谎,不然这里也不会集聚那么多处死的鬼魂。
但是眼前这个“点天灯”,却是一个各方面都仿得有些拙劣的赝品。
“‘点天灯’最早出现在三国时期,之后就是太平天国,无论从哪一方面说起,眼前这个展品都显得太新,石棉布条虽然不会被烧成灰烬,但却不是一个易保存的东西。”方拾一说道。
他指着展柜里明显被保存良好的石棉布条,“哪怕这是太平天国时期留下的刑具,隔了百来年,石棉也早就被蚀化了,不可能保留得那么完好。”
他说着,忽然停顿下来,目光转向那块巨大的红色幕布。
所有人不明所以地跟着看过去。
就听方拾一缓缓开口:“反倒是甬道里的那个巨大玻璃展柜,被当做是普通绞刑架的展品……”
“石棉布条被蚀化,没有保留下来,又或者只保留了一小部分,而那时候我们在慌乱中并没有注意到。”方拾一一把扯下那块巨大的红色幕布,嘴角微微勾起,“而它的主体又和绞刑架相似,一直以来被人错认成了普通的绞刑架。”
“而事实上,甬道里的那个,那才是真正的‘点天灯’!”方拾一大步走进黑暗的甬道里。
第184章 在线装酷第一百八十四
在线装酷第一百八十四天·【第二更】挖目割乳, 剖心枭首
幽静黑暗的甬道里。
方拾一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 回荡在悠长的甬道里。
绞刑架就静静地待在原处, 玻璃罩子还立在原地,笼着那只足有三米多高的绞刑架。
方拾一能够清晰地看到绞刑架的周围, 血光冲天,浓稠的红色像是熬成的糖浆,在架身上缓缓涌动。
就像他之前说的, 著名的“点天灯”酷刑因为其惨无人道而没有得以滥用, 真正意义上被实施“点天灯”的人, 只有朱九妹。
而现在, 这张绞刑架上却血光浓重,可见当年刑罚之残酷, 女人的怨气和痛苦怕是也达到了顶峰。
他走到这张绞刑架前, 比起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 此时此刻这张绞刑架给他的感觉更加死寂一些,像是仅仅一个历史刑具文物, 而不是一个承载了冤魂的容器。
他站在玻璃展柜跟前,低头看着展柜底部的那一排数字,之前他就注意到过, 但这个时间点却没法在他漫长的记忆里唤起一点印象——
1856年11月13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外头的点天灯只是一个空壳, 里头这个才是真货, 这样的调动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1856年, 东王杨秀清死于乱刀之下。
这一下倒是唤起了他的一点记忆。
那时候他和应辞就在南京,东王府建在汉西门,在方拾一眼里,富美有余,少了一点底蕴和尊贵。
门前兴建一座高大门楼,约有五六个门面宽窄,门口用黄纸朱书“东王府”匾,门上铜环雕琢精画着张牙舞爪的彩色祥龙,虎形巨象。
门外另有一座四五丈高的五层望楼,四柱密钉铁蒺藜,好不肃杀。
他和应辞并不怎么掺和在这些历史潮流里,也仅仅是在路过府前的时候,多打量了两眼。
门口还有几门大炮,在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鸣放,轰隆一声,十分威风,在方拾一的印象里留下了一个浅淡的痕迹。
那年朱九妹刺杀东王未果,被东王施以“点天灯”处死,随后不久,东王杨秀清就被乱刀砍死。
书上记载,那是东王嘴上花花,做天父做得忘了形,企图去夺洪秀全的位置,被对方反杀了,但是那会儿方拾一却在那边。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这富美巍峨的东王府上空,罕见的红云缭绕,满月月色都被红云映得发红。
一片片乌鸦的鸣叫从东王府里传出,而除此以外,那里头寂静得不似寻常夜夜笙歌。
他和应辞看见这样的天色,本想去调查一下,却被另一件事情拖住了行程。
直到第二天白天,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到大街上,惊惶地喊,东王被刺杀了。
他和应辞翻墙进东王府,找到了东王的尸体,他身上中了数刀,双目被挖,胸脯隆起的胸肌被两刀削下,两块肉块散落在地上,胸膛剜开,里头心脏不翼而飞。
东王被挂在府上的第二重门匾上,脑袋歪斜,空洞的眼眶朝向二重门上的一副对联:
位冠百了,肇启天朝新日月,
职司左辅,宏开景运大乾坤。
赤裸裸地讽刺着“天父”东王的死。
府里有乌鸦飞来啄食,见到人也不怕,不躲不飞。
要说这只是寻常的功高盖主、排除异己,就这幅场景,怕是解释不通。
何况,再提到朱九妹,当年帮助朱九妹的女百长,便是被东王虐杀,挖目割乳,剖心枭首,称是天父降罚。
而后东王惨死,死状与女百长极其相似,恐怕这才是某种意义上的“天父降罚”。
方拾一看着手机上显示出来的1856年历,回想起了许多事情,他站在大片玻璃展柜前,手机的莹莹灯光映着他的脸,在黑暗中诡谲无比。
一时间,尾随跟来的几人都没敢靠近上来,甚至不敢出声。
最后还是崔炎打着胆子重重咳嗽一声:“方、方队?”
方拾一回神,收了手机转身看过去,他“哦”了一声,指着展柜左下角那一小团脏渍似的东西,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百年前的石棉。如我所说,这才是真正的‘点天灯’。”他轻声说道。
崔炎闻言轻吸了口气,往后退开两步,仔细打量了一下,一脸严肃,原来这就是记录了最惨烈的酷刑的原件。
曹范一听,不知为何,顿时想起那个女孩说的脑袋钻洞,他下意识抱头捂住脑袋,觉得头顶光溜溜的冒着寒气。
曹范小步挪到方拾一的身后,轻声问道:“方法医,你知不知道点天灯到了后来,又有了新的衍变?”
方拾一看了他一眼,慢慢点头:“我记得在民末那阵子,湘西一代传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那边的土匪在人头上钻洞,倒入沾油的灯芯,活活烤炙。”
曹范一听,和那个女孩说得一模一样,他心里发颤。
方拾一接着说道:“当时传出受害人是个女学生,和同学结伴去上海的路上,被土匪绑去,另一个同学逃了出来,也就把这件事从大山里带了出来。”
曹范一听女学生,嘴唇抖了抖,听起来真像他遇到的那位。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在他耳边描述着那种酷刑的痛苦,当时他就觉得有股凉意,就像是那个女孩亲身经历过一样的细致。
再后来,他在这个玻璃展柜前又一次撞见她。
在他晕厥过去的最后一眼,他注意到那个女孩的头顶心,有一个硬币大小的血洞。
血凝固住了,沾粘着女孩乌黑的秀发,很不明显。
所以曹范才一口咬定自己见到的女孩不是人,但他不敢说出来,他知道没人会信自己,也不想之后每次提起这件事情,都被同事用异样的眼神打量。
方拾一见曹范神情异样,他皱了皱眉,心下很快反应过来。
他没法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曹范的肩膀,想了想说道:“等这件事情结束后,回了市里,要是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或者秘密,可以来找我说说。”
曹范讶异地看了眼方拾一,他一直觉得方法医是个有些冷淡的人,哪怕偶尔也会笑笑,会回答他们的问题,但总透着一股淡淡的距离感。
他从没想过方法医会主动对他说这样的话。
曹范正感动着,忽然又觉得有一股冷意,像刀子似的戳着自己,他警觉敏锐地看过去,应辞站在暗处,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曹小胖子:“……”咦?
一拨人在这个展柜前逗留了一段时间,一队和六队的人自觉检查起四周围来,却一无所获。
曹范心里隐约猜到了真相,他张不开嘴,便默默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要不算了,敌人太狡诈。
曹胖子勇于放弃的行为被一干队员啐了一口,但是在搜寻了十几分钟未果、加之温度确实冷得过分,一行人终于恹恹地放弃,打道回府。
回到别墅整理行装的时候,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不管怎么样,这正说明这个博物馆的确有问题。”
“估计就是那个被关小黑屋的管理员,她现在不是不肯开口么,我看小黑屋关两天,就什么真相都大白了。到时候让北厅同事给我们转播。”
“没错没错……”
方拾一听着这些人的念叨,没有掺和进去。
他在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收到楚歌的消息,说他查到了朱孝和馆长最近十年周遭家属、朋友的离世情况。
他坐在床上看着楚歌发来的材料——
朱孝的奶奶前两年过世,死因是旧公寓电路老化,引起火灾,窒息而死;
馆长的儿子去年过世,死因是高楼坠落。
都是意外。
方拾一划过两页简短的新闻讣告,简单扫了一眼后便合上了。
他清楚,这绝不是意外,且和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他微眯起眼,如果这个女人就是当年潜居在那个猎户木屋底下的神秘人的话,他们当年发现的那本实验笔记本应该还在,或许该回去翻看一下,找寻一下女人选择目标的规律。
他相信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在看到女人气定神闲的样子后,他更加确信这一点。
窗户那儿忽然传来两声有节奏的“笃笃”声,方拾一抬头看过去,就见应辞扒着窗框在外头。
方拾一微睁大眼睛,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把人放进来:“正门不走,又跳窗!”
应辞指了指左边别墅三楼大开的窗户,两幢别墅的窗户之间,有一根粗长的外接水管相连,他颇占道理地说道:“这样过来最方便快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