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崎渠
那教主似乎分毫未觉,指间一点一点扣在扶手上,“嗒嗒”的好似击人心鼓:
“没看见你那义父走了,还留在这干什么?”
甘斜入教时间不久,也不是个蠢的,当即便回:“义父他老人家去留何处,属下管不了,但是属下去留,自当任凭教主差遣。”
他这么一表衷心,教主反而不理他了,逼人的威压终于从甘斜身上挪开,只见她漫不经心的看向旁处,前言不搭后语问道:
“言先生,此事能落几分?”
角落处那人面貌平庸,偏生被烛光晃出几分诡秘来,刚一开口,嘶哑难听的嗓音就能把人劝退。
“三分,此后不到十分,也要逼它到十分。”
“……一别经年,我那外甥已然大了,我这好歹沾亲的,怎好不送上份礼呢。”
“礼是要给的,你给的了?”嘶哑音色又一次响起,一落而出就顿作销匿。
封鎏眸底被什么东西晃了晃,轻喃出口似是在自我劝慰:“……没了仙晔,他什么都不是。”
甘斜还在不明所以着,那前一瞬还像在陷入自我情绪的教主毫无征兆的又盯上他,下一秒好似就能露出抹冷酷的光——但是没有,仍旧是乏乏其中。
“你义父年纪气力稍减不比当年,当儿子的是要尽尽孝道,也好能去接班。”
后襟已是被湿汗浸透,风和着透凉凉的,甘斜木楞着不敢随便接话。
这么一根骨说拔就拔,再说他那“义父”收的干儿子可不止他,上好的位子谁不觊觎,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着教主给定了,要权还是要命?
甘斜臣服地跪下身来——这问题早就不用考虑了。
梅界庄一事敲定,自当也应告知其他宗派友门,罄灵长老霂轻当即揽下了活,至于要派谁去,本是之后再议也无不可。
仙宫翎既已坐首席,心里的担待自当多些,当即便提出了意向来,掌门本不考虑让他出面,现下稍加琢磨,见他确有其意便也允了,令仙宫翎有些意外的是,莫庭轩极为罕见的没有拦着。
一个好好的宗派就这么销匿,不可谓不是结结实实的在他们这里敲警钟,这本就是涉及宗门甚至整个修真界的大事,风向稍微不对就要掐住苗头。继数百年前邪肆横世,正邪不两立的矛盾被推至极,而今好不容易夺了口气缓过来 ,正道许多宗派你来我往间相互扶持 ,大体总说得上是一派和融,论谁也不想揪出个什么阴谋论再搅出风浪。
仙宫翎从偏门信步而出,脚底的翡石莹莹流连好似在留人,一条缭绕石路,他正要飞身离开时,却听有人唤他。
“翎祀真君留步。”
雪白袖袍被甩至身后,如缎墨发在空中微倾了个旋,一双不似凡尘物的冷调眸直接逼向来人,纵使是方才就见过的人,此时亦不由得被慑了几分。
仙宫翎方才在大殿上留意过她,那红衣女子气势逼人,待在那红衣身旁之人却是静如幽潭皎月相映辉,毫不突兀,却照样瞩目。
不知是否错觉,仙宫翎总感觉自己是被这女子全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
“真君可识得此物?”只见女子一手递出个白玉簪子。
仙宫翎抬手接过,见了那簪上的霆啸纹刻才反应过来似乎是自己的东西,只是仍旧忆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她。
只见绰姿佚貌之人明眸善睐,温温和和的让人心生舒服:
“真君不记得也罢,只是救命之恩,莫能忘怀,此物自当物归原主了。”
说罢,便如来时一般自下离去,翩若惊鸿。
仙宫翎看向掌心,稍作犹豫的收了簪子,并到月离弦送他的那支一起收好了。
这时他却不急了,还未穷尽这翡石路,转角却是被一人给挡住了。
挡路的人哪也不去,就是直挺挺的杵在中央,很是敬职敬业。
仙宫翎随手把那人头发抚弄到耳后,问道:“怎么过来了?”
来人直接倾身过来,踮起脚尖把下巴搁到他肩上,又侧过脸来凑近耳边低声道:
“师尊是见了什么人?”
仙宫翎把他整个人撕了下来连退几步,捂着耳朵有些发毛:
“罄灵宗能有什么人,只是去大殿旁听他们谈话了。”
月离弦这次做出副情绪不佳的样子,病恹恹的伸出手来讨可怜一样。
“做什么?”仙宫翎不明所以。
“师尊的簪子。”
仙宫翎想起那个刚被他收起来的东西,绕过他身旁随口道:“恩,在我这。”
月离弦见他敷衍,也不作可怜了,当即道:”师尊的簪子跟我送给师尊的簪子,拿来一个。”
仙宫翎颇觉他这样子还挺有趣,脚步不停:“两个都是我的簪子,送人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月离弦忽地不说话了。
仙宫翎顿时止了步子,见他还真不高兴了,就拿出他要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次月离弦竟是没再闹别扭,老老实实的接过来,顺道把递过来的手一并承了。
手的待遇竟是比那被随便收起来的簪子还好,好歹还能在主人掌心拿捏一会儿,仙宫翎有些好笑。
“我明日就动身去梅界庄,你在宗门照顾好自己。”
月离弦听出来意思,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不过料想师尊暂时也管不住他去哪,他争辩多少怕是无济于事,反倒逼得自己做出承诺束了手脚就不好了,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师尊,徒儿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仙宫翎任他握着手遛步,没说话。
月离弦便顾自接下去:“其实也不算故事,徒儿在苌音苑识得一人……”
听到苌音苑,仙宫翎悄悄竖起耳朵有些警醒,上次在温泉里徒弟表衷肠说什么有了“心仪之人”的话犹在耳边,现下自是不自觉的留意了起来。
“那个人危难时被他师兄相救,不禁心生倾慕,被那位师兄迷的七荤八素,几番试探那师兄仍不开窍,问徒儿要怎么办才好。”
编故事自是要编全些,不过他师尊可能不爱听,月离弦就挑了几句编。
也不知是否错觉,说到‘七荤八素’之时,月离弦眼神勾子一般刮在仙宫翎身上,好似这“七荤八素”的不是别人一样。
仙宫翎被这个念头整得心里微惊,一边又想:别人的这些事何必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人相商?同龄人好说话都是这般来的?
不过他对这些牵扯着实没什么兴趣,月离弦明知他没兴趣还跟他分享这些,是想消遣不成?
“一般来说。”仙宫翎虚虚实实道。“试探后对方还‘不开窍’,估计就是不成了。”
“……师尊怎知对方就不是那‘不开窍’的人?”
“世上有这种人?”仙宫翎似是不可思议。
月离弦忍着笑,霎时什么心思都没了:“……师尊说的极对。”
仙宫翎见他高兴了,便说起了正事:“后几日若是不想在山上修习,也可到檀幽谷那里,我会为你打好招呼。”
“师尊费心了,徒儿自去修习便好。”月离弦勾起抹朗润的笑来,不轻不重的捏了捏那人手指。
见他如此,仙宫翎果然放心下来不少。
他怕是不能等了,月离弦心道。
【想清楚了?】
你都说到那种地步了,我也必须要为师尊做些什么……付出些代价是应该的。
【强扭的瓜不甜,可不强扭,你可能连瓜都没有,一个不留神被人跑了,我看你上哪哭去。】
月离弦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这种事,还轮不到你这个自身难保的操心。
☆、第六十五章
“师尊,徒儿今晚不在屋内落脚,可否借师尊凿的石府一用?”
仙宫翎睨他一眼,唇瓣微抿起一个不悦的弧度:“你不好好睡觉,去小峰头做什么?”
“是去修习,师尊。”月离弦松了手,持给他一个无奈的笑来,“普通的睡眠已是带来不了多少影响了,这种分寸徒儿还是能掌握的,师尊明日还要远赴他处,不用管徒儿,徒儿自顾尚余。”
闻言,仙宫翎抬眸朝稍远一侧看去,虽有云雾缭绕作挡一二,那地方照样一览而尽,也就摆摆手随他了。
月离弦一路轻松攀岩而上,愈往上风头也愈发寒冽,他闪身入了洞府,倒是又把视线探出观摩了起来。
他想,从院落附近轻松便能眺望到这处小峰,反其道却是不太容易了呢。
【别忘了你答应的。】
月离弦收了目光,问道:既然要合作,你总得让人看看诚意吧?
绝染置之一哂:【什么东西?】
到现在为止,我对你的认知仅限于名字上的“绝染”二字,一不懂你来处,二不明你境况,连同你的目的一并不甚明了,要人如何托付?若论“合作”,你不觉得说不过去吗?
沉默。
月离弦从这之中读出了些不一样来,便是知道对方有在考虑,何况他的要求本就理所当然,他也不会对此逼得太紧。
那道声音又一次的冒出来,却是在下命令:
【那个玉佩留到有月辉的地方。】
什么?
绝染也不打马虎眼:【你不是想知道吗?想知道就照我说的做。】
天还未真正暗下来,月亮却已是高悬而起,月离弦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依言取出玉佩来,摆到了稍高些的石岩壁上,正好能被月辉晒到。
看来是没做错,绝染又下了第二条指令:
【方才你未沉下心来,现在就调息去周转灵力,到我说停为止。】
月离弦便盘腿而坐,这一次很快就进了状态。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月离弦稳落的收了习法,轻呼出绵长一息,又听人道:
【那棵项珠,摘了。】
月离弦下意识的就是一手警惕地护到身前,这可是师尊给他的玉髓子。
【不摘也行……你以为我会这么说?摘了。】
月离弦几作犹豫,终是把手伸到颈处,把那项珠取了下来。此时天已然全暗了,满空中苍茫的月似是映出些赤红来,玉佩在月辉沐浴中通体愈发通透净洁,他看着这副景象,忽地鬼使神差道:
我是不是要往上滴一滴血?
绝染头一次嗓音里隐隐夹了些憋笑意味:
【准备好东西睡觉就行,凝神香会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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