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崎渠
女子打量了一番他们,稍稍思量:“你们不会是……”
应子淮点了点头,“韶华宗既在此,也可挡些后患。”
那女子凝重起来:“交给我等,若是半个时辰你们还没出来,或是这里有任何变动,我们必当联系上其他宗门道友。”
应子淮又致了谢,扭头对瑰柏道:“你也留在这里吧。”
瑰柏没多坚持,亦是默认了他的话,应子淮又看向月离弦:“你……”
月离弦径直打断他:“我要找师尊。”
“里头未知太多,若是真遇到不测,师兄可是要伤心了。”
月离弦眸光深深望向瘴林深处,自己抬步朝前去了。
应子淮叹了声,不好放他一人,亦是紧紧跟了上去。
回来的路程不该多长才是,只是他们越往回走,树丛又开始密布起来,盘根错节,瘴林里迷宫一般太过繁杂,许是还有什么凶兽隐匿,偶尔还能看到半只鞋子,一些毛发。
仙宫翎行步极笃定,绕是如此,他亦是在撇到粗壮树根下看到那只同样的鞋靴之时停了下来。
简陋的阵,困不住他,而且他确实把基柱毁了,不应这样。
“怎么了?”身后的人不解道。
“没事,继续走吧。”
他不动声色,按照原本的速度循着路,就这样又行进了好久,说是行进,不过是周而复始不厌其烦的循环,然而仙宫翎就好似完全未曾察觉到一般,继续走。
季敷湘似是渐渐体力不支了起来,她看了看周遭眼熟的景物,禁不住道:“真君……是这条路吗?”
仙宫翎才又停了步子,他回过身来,抬手朝旁侧聚了团雷引劈过,刺目的光一晃眼 ,眼看就要劈向那颗粗壮的树,却就在要抵达之际突然消失掉了。
仙宫翎直接看向她:“你是谁。”
女子似是茫然了些,美眸流露出几分无措。
“……什么?”
仙宫翎步步朝她逼紧,眸光冷到结冰。
“要我说的更明白点吗,这是假的,只能有我,你怎么会闯进为我设的境?还有这简陋至极的阵,若不是有循导的人在,怎么会破了又复,不停冒出。”
女子被他连番逼问退后几步,颇为胆怯的垂下头去。却在仙宫翎更向她靠近之时忽地抬起眼,勾了抹邪肆的笑来。
“你终于发现了。真、君。”
她直勾勾的盯向那人,语调微扬,好似心情不错,不轻不重的提醒道:“但是那又能怎样呢,太晚了,你早就跑不掉了。”
仙宫翎才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通身的冰寒突然顺着血脉袭来,是他长久以来不曾体会过的寒彻。
赤霞晶内熔岩一样焕着细碎的暖,女子捻在手心掂量几番,她轻抬起手,袖边随动作滑下,露出白细的手腕来,她又动动手指,清脆的破碎声泠泠响至脚边。
女子迈过通红似血的碎片,半膝跪在他身边,问道:“阿翎,后不后悔?”
不知是在问他后不后悔当初没杀她干净,还是后不后悔自己做的决断,不过不管是哪个答案,都很明确了。
仙宫翎一把将她拂开,这时候他经脉都好似被冻结住一般僵硬,动上一动都极为吃力。
季敷罗垂下视线,伸出手来,指尖碰上地面。
在这时,只见一只通白的蛊虫,从雪白衣角慢慢钻了出来,爬到她的掌心。
毫无意外,是先前那只被“烧灼”掉的蛹。
“没有人能破除我的蛊。”她抚弄着指间小虫,轻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阿翎。你随我走,我不仅把这蛊毁了,还会就此收手。”
那蛊忽地发出尖锐的刺鸣,啪地摔倒了地上挣扎似的抽搐,又消了音。
眼看仙宫翎愈发抗拒,她一改强势,语态放软了几分,恳切道:
“我说真的,哪怕就一次,信我好吗?我已经知道错了,寻过来只是为了你,并不期望别的,阿翎,若是你肯信我,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我信你?”他冷笑一声,“然后呢,你要悔改?一个魔修,要踏上无尽杀戮的魔修,怎么悔改?你不屠人了,屠魔是吗?”
季敷罗反应平淡许多,唇边的弧度都与方才一般无二,似是对他的话浑然未听去,她轻轻蹙眉,似是有些惋惜:
“阿翎,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仙宫翎受够了这人的满口谎言,已是厌恶至极。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收手,更不会把自己交给那一句虚无缥缈的“相信”。
季敷罗漫不经心道:“你还记得蛶玖阁的那次吗?跟过来的人是你的弟子吧,你很亲近他呢。”
仙宫翎指间颤了颤,“……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助他去寻你,用他的心尖血交换罢了,而且我那时还算虚弱,他亦心有提防,就是想下手也无能为力呢。”她秋波流转,又道:“你那小弟子本是个聪明人,可惜跟了你,都要成榆木了。”
“我倒是纳闷,阿翎,你在罄灵这么久,怎么会没发现他们待你的不同呢,蛶玖阁里头的异状,就连我都看了出来,还是说就算如此,你还要为他们卖命?”
“就算有莫庭轩为你瞒着,罄灵那些活成精的老头子怎么可能毫不知情,还要我说的更明白点吗?”
仙宫翎不去看她,魔音仍旧灌入耳中,缭绕不绝,像是要为他宣判刑期。
“仙宫翎,你注定得不了道,也成不了仙。他们从来都未予你期望,只是要利用仅剩的价值,而现在,泫涸真界已经开启了,你知道吗?瞧瞧,你这个所谓的‘首席弟子’毫不知情,他们不信任你,才不会告诉你,而莫庭轩在做什么呢,他要准备随喻酩入界了,唯一可能会选择护着你的,也要把你舍弃了。”
“只有我。”她伸手覆在他臂膀上,轻声道。“抛下这些吧,阿翎,你跟我一样,只有我最理解你。”
那人动了动嘴唇,女子几分期许的看向他。
“……陌路殊途。”
仍旧固执。
女子目露遗憾,“看到这只蛊虫了吗。”
她摊开手,不知何时,她手边又现出一只与方才同样的蛊虫,颜色却是镀银一般更鲜亮些。
“他的血极特别,练出的蛊亦千年难遇呢,好好珍惜吧。”
那虫子亦是摔倒地上,却是迅捷的爬上先前那只半死不活的蛊身上,撕咬了起来。
女子也不再去看蛊虫,她柔软的手缓缓覆在那人衣襟上,正冲心口处,这时候仙宫翎已是动弹不得了。
“不管是谁在打乱我的计划,没关系,你在我手心就好。”她露出势在必得的眼神,手掌收拢起来,好似攥紧的是他的一整颗心。
“阿翎,我就是死,也要留在这里。”
☆、第八十一章
泫涸真界,与修真界同样是修士肆行之地,但那里的机遇更大,灵脉甚广,充盈的灵气更多,随便一处地方就能抵上修真界的中上程灵脉,自然,普遍的,那处的能人异士亦是要比修真界平均强上百倍不止。
泫涸真界每五百年开启一次,各宗门依照实力可获取一定入界名额,在路上身死魂散的人亦不在少数,所以挣不挣这资格,放不放弃,都是自愿为之的。
人往高处走,能得到名额已是极稀贵,哪怕知道凶险万分,亦是少有人真的会舍掉这到手的资格,多的是趋之若鹜。
曾在修真界长久屹立强盛着的毓灵古族,早就对外族人的奉承见怪不怪。
在两百多年前,众多宗门好似尊崇一般渐渐为毓灵奉上越来越多的入界资历,毓灵族人受用了,于是接下来的份额亦照收下了,虽有奇怪,他们亦出于对这些人的“善意”做回应,毓灵庇护着周遭宗门教派免受魔族侵扰,亦是退让出了不少入界名额。
去的人多,回的人少,走出去的还是大多是族门的至坚力量,天赋修为俱是别人衣角都沾不到,就这样,修真界的毓灵渐被分散了,族人沉溺在“互助友善”的假象而不自知。
剩下的大多数中,要么太年幼,要么已至古稀,对比之前来说,太有可乘之机了。
于是他们出手了,最大可能保证不会有漏网之鱼。
参与的人乐在其中,没有哪个人会怕事情败露,因为真正知情的人都沾到了好处,谁都脱不了干系。
他们也知道,从泫涸回来的可能性很小,风险其次,已经住惯了的金玉宫阙的人,还会愿意再回到茅庐去吗?
就算以后会有几个族人回来,不知毓灵何处了,那跟他们又有什么干系呢。
罄灵宗虽未直接参与,但也确实沾到了足够的好处,不过也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龌龊的,掌门对这些恶浊本是全然无视,但是莫庭轩却是惦记着罄灵的恩。
亦在那时有人把那小少主交给他时义不容辞的接受了,从小把人当娇花护着,长大了还得当成祖宗供着。
知情的只有掌门喻酩,而且莫庭轩也只是收了个弟子,除了被当成易碎品一般宝贝这点让人嗤之以鼻(包括仙宫翎本人在内),其他也没什么太过惹眼的。
后来仙宫翎天赋优势愈来愈突出了,一次修行回来内府直接潜了个紫霆神雷引,这之后,他的能力再压也压不住了。
担着风险的身份还不自知,不收敛着也罢,还非要去争那首席弟子,一跃入众人视线之下。
再之后,便也算是顺风顺水了。
——除了仙宫翎偶尔不受控制似得灵力流失。
毓灵族血曾有过这种特例,应对起来虽是难了些,可并不能算不能突破过去,这一点仙宫翎自己也不甚清楚。但是在修真界,对于普通的修士来说,这是大忌。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高层长者亦是不会不知一些消息,罄灵宗是整体,但是宗内照样难免有人心思各异。
曾有不轨的人想利用这点打压,但是仙宫翎又表现的太过优异,他渐渐成了宗门的“不可或缺”,后辈的景仰,亦为罄灵赢了众多声誉。
难抓把柄不说,为此跟二长老敌对,还折了宗门大柱,为了什么。
但是高层中大多数已是对其得道成仙不抱期待了,一些人亦是等着看笑话。
再优异又如何,终是免不了落陨。
仙宫翎隐隐亦能感觉到一些,他从未跟谁说,绕是他并不接受“注定陨落”的暗示,亦是很难不受影响,心魔困扰他时,还会动摇,再生心患,扰他渡炼。
有人开始暗中动手脚,比如在蛶玖阁中。
蛶玖阁按入阁人的实力遴选难度,每一层的把守物亦是可以千变万化,但是也会偶尔“失灵”,度之甚难,所得又可能极少。
仙宫翎受伤的次数渐多了,这才引得不知情的莫长老跳脚,找那些人“理论”,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掌门会护着这个弟子,但是有的长者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终要折陨的人,就是身死阁中,也能怪其能力不足,难当大任。
季敷罗消息甚广,将这些“内情”偷窃过来,得知他“注定无法得道”,愈发放手不能了。
仙宫翎说“陌路殊途”,她不动怒,只当宽容,因为她在心里知道,会一样的。
你跟我会一样,你会选择我,也别无选择。
地上的属于蛊虫的争斗早就结束了,毫无意外。
那只音白色的蛊虫餍足的缩成一团,表皮竟是渐渐干燥起来渐形成一个壳子,它在内里又微弓起身子,数秒之后破壳而出。
表皮竟是又鲜亮了一层,流银一样闪动。
季敷罗看着那蠕虫又“慵懒”了起来,缓缓挪动回去,又渐爬到那人衣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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