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崎渠
天元语气夹带了些晦涩,小心留意还能觉察细微的轻颤,“我错认不了,他是孤帆。”
“也是因为这样,唯独对他,恳求主人不要逼我。”
月离弦虽不清楚芜秋是什么情况,可眼瞧现下这番,他也能推想出这人命途多舛,这一点,跟那被贬落的上神“孤帆”还真是像。
“你别忘了,他现在只是芜秋。”月离弦目光在芜秋背后瞟了一眼。“若是他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来,我绝不会放过他。天元,你也一样。”
天元噤了声。
月离弦知他怎么想,只沉默片刻又道:
“天元,你们许久未见了吧?应该说,对芜秋而言,你们从未见过。若我记得没错,你曾说过只要见到他就好,而现在,你多年的夙愿达成了,你还记得当初说过什么吗。”
天元知道他在意指什么。
——‘我自知魂识即将消亡,也不指望继续存活,但在这之前,我只想能再见一个人,为此愿穷尽所能,到时真君若是要杀要剐,我绝不反抗,这是我最后的夙愿。’
竭尽忠诚,任凭宰割。
他曾这样立下誓约,也从没想过要变,现在也一样。
“我不会逼你伤他的,这一点不用担心。”
天元稍稍安定了些。
月离弦只略停顿,又道:“你是怎么说的,只要看他一眼就好?这样,真的就满足了么。”
天元不作犹豫,“人因太贪心而导致的结果往往是一无所有,永远也无法满足,就是什么都不会真正拥有。”
“‘太贪心’的衡量本就没有固定标准,谨慎是好事,谨小慎微就不一定了。若是会有这种机会呢?”
月离弦极少跟他打商量,天元又有些警惕起来。
月离弦缓缓道:“你可以去接近他,靠近他,甚至能去保护他,这样也不要吗?还是说,你还想看他在你面前死一次,孤帆会是什么命格,你不是不清楚吧。”
“主人……你究竟想要我做些什么?”
天元从蛶玖阁中出来这许久,魂识早就稳定下来许多,他修为虽远不及之前千百年下的积馈,幻出形体却是不成问题,护上一个人自当不成难处。
“你会害他吗?”
天元有些沉默,然而答复已经很确定了。
“你不会。”月离弦道。“就算是我这样要求,你也不会,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什么呢?”
“我所求,看住他了,别让他成了妨碍,其他的任你们折腾,我不会管的。何况这一世他为毓灵族人,看师尊那样,是不会放他不顾的,要你过去看着他也好,保护他也好,你接受吗?”
天元心绪几番起伏,仍旧没有应声,月离弦看他也不是不愿意的,稍加思考便想清楚了。
所谓近乡情怯。
简单的说,就是怂。
天元:“……”
毓灵现下的护界不比当年那般坚盾,却亦是够精密了,可看出,亦是耗费极大精力设下的,让人完全想象不到这些仅出自一人之手。
仙宫翎看出些门道,心下知道这阵完全凭芜秋一己之力养护,并且若有一天,这阵法若是遭受强行破坏,阵法被破开,芜秋怕是也会受到重创,丢掉半条命还是相对要好的后果。
他巡视遍囊中放置的各种异石,心想待他的伤再恢复些,这些东西或许就能派上用场了。
毓灵族所据灵脉乃上乘,却也不到极品的地步,这在修真也不算罕见,这才得以留到今日。
至于内里真正玄机之处却是不足为外人道。
族内建筑该毁的毁,亦是有不少完好的,至于里面的奇珍异宝,却是一个不留,早就被洗劫一空。
那流落在外的其中之一便有族宝,转魂玄石。
仙宫翎看向几处已是破败到难以入眼的屋子,不禁道:“要拆吗?”
芜秋回他一个眼风。
仙宫翎假装没看见,又放出神识几番细探,才发现先前芜秋住的地方跟这一整片区域竟能相通。
许是跟灵脉地域一类相关,即使逢过时乱,再长出的植株就算是野蛮生长,亦不像外面那般芜杂,而是玲珑青翠,在夜月晖映下寓灵一般赏心悦目的很。
但是终是常年不行人,杂草难免丛生,有些地方灌木更是足有一人深。
他又不禁打量几眼儿时喜欢攀爬的蒲萝锦,只见零星几个细小藤蔓顽强攀到树上。蒲萝锦成熟后的藤蔓虽非常结实,可本身的习性却很是娇贵,环境比先前稍差一点便难再成活,早先那一片蒲萝锦怕是大多都被毁掉了。
而今这里后来又安定了许久,虽陆又续有蒲萝冒出,却是生的极慢,这么些年过去,藤条却只有一个发簪粗细,通身还是呈现在幼嫩的绿,像个普通藤植一般不起眼极了,一点也瞧不出开花成熟时华丽的影子。
芜秋见他瞧的认真,照旧出声道:“少主,该走了,明早再看。”
芜秋仍记得仙宫翎从前所居之地,他带仙宫翎去的便是那处院落,从外处观竟是还算完好。
路石早就被草木覆了去,仙宫翎直接跃至门前,还以为屋内会更糟,不曾想推开门除了陈设旧了许多之外,屋内却是不见尘土。
月离弦也要跟过去,却被芜秋一把拦了下来。
芜秋冷着一张脸,月离弦也好不到哪去。
“芜秋哥,这里房间不止一处,他随我就是。”
得了吩咐,月离弦二话不说便轻巧把人挣开,朝里屋飞身过去。
芜秋似是不想理了,转身便走。
月离弦在门口停下身来,他回头 ,脸上似笑非笑。
“天元,趁我还没反悔,你快过去。”
天元知他心情不好,况且现下两边也得罪不得。
便见一缕不甚起眼黑影浮现,嗖的一下一晃而过,消失在黑暗间了。
不久,又有一道清冽音色响起。
“离弦,你在门口做什么?”
月离弦反应过来,回身朝他一笑,乖顺极了。
“师尊,这里还是很不错的呢。”
闻言,仙宫翎随便朝外处瞟了一眼,倒是不知道杂草有什么好看的,便也没管他了。
☆、第八十四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莫庭轩在屋内急的团团转,他传讯问道:“翎儿还没回来吗?”
“我从瘴林寻了一圈,并未寻到师兄。”应子淮回道。“现下想起,那日着实怪异的很,忽生就来了阵极浓的瘴雾,长久不散,月师侄亦是像凭空消失一般,忽生便没了气息,我从那林里走出后,又跟一位姓苏的道友又入了那处仔细找了一番,却是什么人都没见着,那位季姑娘亦是没回来。”
莫庭轩知道再捉急都没用,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喻酩忍不住安慰他:“别担心,人还没事。”
“没事?”莫庭轩忍耐似的深呼出一口气,横看他一眼,“翎儿都受伤了,你说他没事?”
“人安然无恙,已经够好了。”喻酩本意是想安抚下来人,后者却是被愈发挑毛了。
“喻酩,你什么意思?非要看到翎儿受伤才好是吗?”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意思。”喻酩知道他正焦灼上头,却寻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出来了。
只能说,他现在跟莫庭轩讲话,完全就是找罪受。
“我就知道,你跟罄灵那些个老妖精一样,都巴不得翎儿出事!他回不来你们才开心!”莫庭轩又想起此前种种不愉快,又愤懑起来。
喻酩抿唇,“这么些年下来,他若真有那么容易出事,罄灵谈何仙门声誉。”
“我才不管什么宗门声誉!翎儿安危如何,你何曾能保证过?哪次不是放之任之,少来这里糊弄我!”
“庭轩,你冷静些。”喻酩虽清楚这是他一时冲动,但眸里亦浮现几分不快来。
“他不仅是你徒弟,也是我后辈,是罄灵宗的首席大弟子,你应该知道,他对罄灵宗有多重要。”喻酩沉声道。
“他这些年做了多少,又受到多少人景仰,这些付出并非毫无价值,他早就成了罄灵的不可取代。一个仙宫翎,搅动整个罄灵都够了,你要对他多些信心。”
“……是我不对,师兄。”
莫庭轩可不是那般容易认错的人,喻酩瞧他确实冷静了些,总归一番下来没有白费。
“且宽心些,人既然还在,不会无故杳无音信。”
莫庭轩敛下眸,应言点头。
喻酩朝他伸出手,莫庭轩一把拍开他的手,也不给他机会郁闷,就是一头扎进对方怀里,他闷声咬牙道:
“要是翎儿有事,我一定怪罪在你身上,还有那几个老妖精。”
喻酩拍拍他后背,只得认了。
过不久,又来了条口讯,仍是应子淮。
“长老,师兄方才联系上我了,他现在没事,月师侄也好好的,放心吧。”
莫庭轩只僵硬片刻,又冷着脸从喻酩怀里挣扎了出来,他睨对方一眼,哼道:“算你走运。”
喻酩摇摇头,问道:“你不是担心的紧吗,不去问他?”
莫庭轩扭过头去欣赏花瓶了,这时他面前渐浮处几个蝇头小字。
——一切安好。
他这次心平气和的拂去那行字,也不打量那花瓶子了。
喻酩这边又接连收到数条简讯,他脸色沉下几分,见莫庭轩好奇的窥过来,解释道:
“是梅界庄的事,我们派出去的人还没到,封鎏便主动把在梅界庄的甘忡交了出来,除此之外,那些挑事的魔修无一不降……这些不过是那封鎏的一面托词,不明动机。”
莫庭轩皱眉,刚好上的心情又被搅和了。“如何理?”
先挑事的是那些人,现在却主动投降,就算现在不打,放过那伙人也绝不可能。
喻酩道:“怕是要正道宗门一同决议了,这些人留不得,阡渡教肯把人交出来,想是也不会轻易落下把柄,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在处置前搜魂为妙。”
“师兄,阡渡教最近已经搞了不少动作了。”
喻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是道:“上次正道与魔道大战,我辈略胜,魔道虽曾被我们大伤元气,但大意不可,再加上泫涸真界开启,妖邪之辈必定会趁虚而入,借机生乱……看来这一战怕是免不了了。”
仙宫翎这边跟他们联系完,得知应子淮他们现在确实不在梅界庄,而是在不远的抵溪落脚。
他们那时候还滞留在瘴林内,对外界后来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上一篇:在世未来之别样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