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崎渠
“但无论如何,需要我等一试尚可,若这少年愿入最后的试炼境,便当得罄灵之人。”
许是考虑到了其他人的那份不平感,在一掌司提出要离弦入最后关卡的试炼境的要求之时,仙宫翎毫不迟疑的应了下来,犹有笃信。
最后的关卡,根据入炼者的道行而变幻,一般而言,并无生命危险,反倒可以磨砺心境。而且掌司刑老承诺,无论离弦是否经受得住考验,仍归名于罄灵,这之后的去留如何,任仙宫翎处置,此般种种,很难让人有理由拒绝。
他对少年传音道:“别怕,我护你。”
离弦轻轻点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几步踏出,立在传送大阵前,袖袍之内,一手之中,暗纹微闪即逝。那是仙宫翎暂印的护心脉之物,若当真有危险,仙宫翎自当感知。
少年乌亮的漆眸朝向仙宫翎飞速扫了一眼,后者无甚喜怒,但目光始终不离他。离弦寻到底气,按捺住心绪保持着专注,看着眼前的大阵,抬步迈了过去。
浓雾掩面,待到稍稍散去,离弦仍未探查清楚,便听得一人惊呼:
“有人入阵了!”
他们已是在此被困许久了,这之间,真真假假,种种幻觉,要不是又有人入得试炼境,怕是不会有这片刻的清明。眼见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虽分不清多少时日,可也总知是要熬出头了,怎么在要结束之际,还有人入阵?!
待迷雾消散去,一身影显出,被困之人俱探头查看,始见来人样貌身形,不少修士露出惊艳之色,待细看下去,失望的人又是不少。
就听到有人嗤笑一声:“道行如此浅薄,是在弄甚笑话?不会又是幻觉吧,弄出个小少年来戏耍我等?”
离弦不做理会,也不打量任何在场之人,顾自便要走向他处。
“你站住!”
只见一男子捏诀拦了他去路,呵道:“你是何人?来此地作甚?!”
离弦停了步子,看起来不悦的直皱了眉:“你们在作甚,我便作甚。”
但离弦的道阶委实浅薄,在他人看来,唯一稍稍可取之处,怕是只有那张秀气到雌雄莫辩的脸,说他有竞选资格,实在是没人肯信。
就在那男子刚要嘲笑他莫要小孩子过家家之时,有一人眼尖的抢先开口:
“你们看,他发带上纹案,莫不是首席弟子的紫霆啸云?
一时间,连同先前不在意的这边情景如何的人,均向这里投了视线。
离弦只觉得不好。这般细节,竟被人如此快的留意到?他头上的发带,正是师尊随手留与他束发用的……被这些人窥视,感觉真不好。
见离弦竟未出言否认,一时间,众人的心绪也复杂了起来,各怀心思。
先前起身拦住他的人,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杵在那里,拦也不是,收手也不是。
“让开。”离弦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与此同时,眸里却诡异的闪过一丝猩红。
这男子本来有些犹豫,一看面前这区区稚子竟是如此目中无人,便愈发拉不下脸。他在家族之日,哪个不是对他或妒或畏,有几个敢这般上脸?!
那人只觉的一股火烧了起来,连同他不想承认的妒意。就在他要冲破理智之时,有股寒意直直渗来,瞬间把他惊醒。
修士感官敏锐,他确定,那股让人生畏的危险感不是错觉。
男子惊疑不定的重新打量着少年,只觉那漆眸里快要溢出的森然威胁,与那秀美的五官形成可怖的反差,那一刹,神魂都似是被狠狠碾压。
“让开。”面前的少年轻声重复,唇角微勾,剪瞳流转,显得极为无害。
在这时,男子突然像魔怔了一般,顺从的慢慢挪回一旁,弯身坐下,没了动静。
一些人只在看到男子默不作声的让步之后,就不再关注。看好戏的念头落空,自己仍未脱身,谁还有那等闲心管别人的事。就这样,自是错过了先前那男子略显恍惚的涣散双瞳。
少年收了表情,借着久滞不散的浓雾,迈步离开此处。
素色衣袍随风鼓动,美好温婉感荡然无存,阴戾冷冽尽取代之,就像是陡然换了个人。
越往前走,浓雾也似是愈发铺面,渐渐淹没迷离着人的视线,周遭修士的气息也像是被吞并一般随之消弥。摸不清方向的远处,似是有花香莺语观不真切又飘忽不定,实实虚虚。
少年轻阖上眼,眼底的邪妄之气渐渐收敛,再复眼去,眸光里尽是些意味不明的复杂。
他的意识已然变得朦胧,在这朦胧之中,一个再明晰不过的身影闪过,毫无温度,似梦似幻。
“……师兄…”
只听少年喃喃出口,声音极轻,很快就在空中散去。
☆、第十八章
庞大的三清器鼎之上,最后一炷香终于以可见的速度慢慢燃尽。掌司刑老颔首示意,罄灵铜钟长鸣三下,余音回荡,算为暂终。
罄灵的新晋试炼境,令诸多修士意外。没有骇人的妖魔鬼怪,没有战意极强的幻术,甚至在大多时候,用武之地极少,这看起来,似乎与强者为尊的修真界法则背道而驰。
但另一面,却又十分直面的侵入魂海,让一向戒备森严的人内心细思恐极,阵阵发寒。
试炼境的目的,除了炼心,还有试心。千方百计的跌入人心深处,去发掘一些甚至被遗落、埋在深处的东西,以强迫的方式来逼人直视内心。心灵不够强大的人,纵使天赋如何卓越,气运如何开胜,注定是要陨落,唯有道心坚定,方得乘胜之机。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愈发让人无话可说。
阵法停止运转,泛着古沉金光的阴阳八卦案形一蹴而过,入阵法口大开,众人安静而又有极为耐心的屏息而待。
法阵温和,但有如温水煮青蛙,反应过来已是不易,他们理解。
阵口处,离弦低敛着眸子,不徐不慢的踏步而出,乌瞳流转,一如入境之时,只是瞳眸里似是隐隐多了些攻击般的侵略性。待到视线寻到仙宫翎,那瞳孔中的侵略意味便刹那消散,只是眸光定定,朝对方柔柔微笑。
仙宫翎似是未曾料想到,也是为之流露出些许怔愣的意味来。
离弦的眸子极为澄澈清明,神志清醒,不见丝毫茫然恍惚之态,在场之人自是瞧得清楚。
“这…这怎么可能……”
微妙的氛围里,有人不禁低喃出声。世上果真有如此纯粹之人?!
包括掌司刑老在内的在场诸人,自是都知道这少年进去时日不算多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轻而易举的破开心患,不是体内灵海过分磅礴,就是生而品性极为纯粹。
前者众人都有目共睹,自是否认掉,至于后者……
当年有一翎祀,先天异禀,已是有够让人震讶,时隔岁月,如今又要出得一少年人?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极为奇妙,不可思议。
就是在这种纷繁复杂又微妙的情况中,似乎觉得还不够乱似的。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翎祀真君轻轻闪身到少年身前。
少年扬起脑袋,仰望着逆着光的白衣人,很是不明觉厉,但下一秒,手腕就是直直被人扣住。
惯性握剑的微凉的手指很是拿不准轻重,少年唇角微僵,没说什么。
仙宫翎看向掌司刑老:“他既已入境,可算完成约定?”
“自然。”刑老坦然,严肃中眸光亦添了几许赞赏。“归名罄灵,去留你定。”
“好。”仙宫翎点头应道。
“此人归名罄灵,当无异议。至于去留,”冷眸扫了一眼少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仙宫翎松了握着少年手腕的力道,改为轻握掌心。“长留我磬竹峰。”
阵法撤去,有几个新晋修士好不容易刚走出来,就被这个爆炸消息给击中了,底下也有稍稍哗然的。
“翎祀师兄,这是何意?”一罄灵弟子鼓起胆子问道。”
少年也一并仰头看向当事人 ,剪瞳微怔,似有不解。
仙宫翎神色不动,看向问话人的方向,不负众望,清冽的音色又一次的清晰响起。
“月离弦,为我徒。”一字一句,竟像是宣誓一般庄重。
一瞬间,种种论言不攻而破,非是杂役,也并非记名弟子。再明了不过的几字,足以应说。
一石惊起千层浪,这层浪直把作为当事人的少年都给砸的有些发蒙,他不禁唤道: “师尊。”
闻言,仙宫翎低下头,静等下话。只见少年抿了抿唇,剪瞳中隐约可见几分期许的光亮,几不可闻的小声道:“你说真的?”
仙宫翎反问:“做我徒弟不好?”
少年连连否认,端端正正的跪下身去,叩了一礼。
不等他抬起头来,就被拽着起身,再反应过来,已是被人一把扛起甩到肩上了。
一时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在底下观望的刘紫书悄悄对应子淮传音道:“师兄这样,能照顾好吗?”
应子淮沉吟片刻,认真道:“那孩子年岁不大,却能照顾自己,在瑰柏那里都能好好活到今天,给师兄应该也能养活。”
刘紫书:“……”我问的好像不是花花草草?
☆、第十九章
夜半,长灯,冷凄。
昏暗的灯火,映着灯下之人都有几分诡异。
“不可以。”
平静的无起伏的语调,却带给人违和之感,竟是意外的有几许狰狞可怖。
“…不可以…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那人眸底冷戾,但还是笑着。
“……你救不了的,去死吧!!!”
屋外的光线并不强烈,床卧上的人徐徐睁开眼,一双浅色眸子倾泻而出的情绪晦暗又压抑。
仙宫翎皱起眉,揉了揉额头,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反省,至今为止还保留着可有可无的睡眠习惯这回事?
人清醒后,屋门外的结界自然消退。不出片刻,叩门声起,沐阳处,一个眉眼雅秀的少年便走了进来。
“师尊。”
仙宫翎没应声,只是又稍稍闭了会儿眼,片刻后,才不徐不慢的轻拢衣袍起身。
墨发挥散到身前,颈下锁骨若隐若现,清晨初醒的气息生生熏染出了几丝慵懒之意,夺人视线。
纤长羽睫轻落,在光下镀上层暖金色泽,浅色瞳仁再度抬起,一冷一暖两厢辉映,在清芒下碰撞出霡霂涟漪。
他看起来总会平白给人留一种不沾纤尘的错觉,无言的时候尤甚,肤如冷玉,颜似冰雕,然而生而为人,并没有那般长久快活,纵使是再冷寂的外表,也冻结不了内在的心跳。
少年走近几步,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语带关切:“师尊,没睡好吗?”
“无碍。”
浅眸对上一双似水剪瞳,骨节分明的手掌颇显爱怜的抚了抚少年的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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