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虞绮疏一怔,若有所思:“我好像见过你,你是……”
那女修看他一眼,淡淡一点头,脚步不停,转眼已经走出巷口。
“看什么呢?回来了傻小子。”门内响起钱誉之的声音。
虞绮疏一步三回头:“刚才那是谁?”
他想起来了。今年春天,也是在寒门城小巷,一位陌生姑娘从天而降,裙摆旋开,像一朵硕大青花。
那姑娘不讲道理,一刀拦住他去路,问了他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虞绮疏怎么也没想到,当时孟雪里在瀚海秘境打败青黛一行厉害散修,抢走他们储物袋和黑斗篷,还对青黛自报家门“虞绮疏”三字。
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哪有坑徒弟的师父?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挖坑,后人遭殃。虞绮疏作为长春峰弟子,承受了太多。
钱誉之将他迎进来,反手关门:“散修盟盟主,青黛。你认识?”
“算是见过。你跟散修盟,到底什么关系?好像经常来往。”
“告诉你也无妨。”钱誉之折扇敲敲桌案,示意虞绮疏给他孝敬一杯茶。他品着茶,简单解释一番。
虞绮疏听罢,深感不解:“你投这么多钱,猴年马月能收回来?”
钱誉之轻摇折扇,反问道:“你看青黛怎么样?”
虞绮疏脑海中闪过一双妙目,实话实话:“挺漂亮。”
钱誉之大怒:“我是问长相吗?!我是问资质!”
虞绮疏赧然:“哦哦,那应该挺厉害!”
钱誉之这才回答他上一个问题:“这散修盟,未来六年都没有帮我赚钱的可能,但我不是投资它,是投资一大批年轻散修的未来。他们中间,但凡有一个人摸到圣人门槛,我就稳赚不亏了。明白吗?”
钱誉之感叹道:“其实当初我与霁霄师兄,也算互相投资。虽然他是出于体谅同门的心情,根本没有指望我真能挣到钱。”
虞绮疏突然眼前一亮:“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别投散修盟了,直接投钱给我吧!说不定我以后也成……”
钱誉之抄起折扇敲他头:“当然还有别的好处!一来,有些事情,有名有姓的门派世家不方便动手,散修却可以做。二来,散修消息灵通,对我很有帮助。三来,现在很多年轻修士宁愿辛苦漂泊,也不愿受门派束缚,这可能成为趋势。未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天还裂个口子,以后人间如何,还是要看年轻人往哪里走啊。”
在钱誉之看来,过去的修士,不抱团就活不下去,除非是背叛师门、被逐出师门,才不得不漂泊四海,独自为战。现在时代变了,市面上能买到的功法、能交易的资源越来越多,散修盟就是和平年代的产物。修士可以拜入某师门,遵守严苛门规,打理与师长、同门的关系;也可以用相对松散的方式聚集,自由自在地寻找同类。
虞绮疏听得云山雾罩,半懂不懂,感叹道:“你想得真多!”
钱誉之又敲他头:“傻小子,我想得多,是为了让你们可以少想一点。”
“那现在这种情况,你再帮我想想。”虞绮疏道,“‘中秋月圆夜,秋水煎茶会’,寒山要不要开山赴会?”
他就算没有钱誉之思虑缜密,也知道“秋水煎茶”只是一个幌子。大门派做事,最忌讳师出无名,就算强词夺理,也要讲出些“道义”。明月湖想成为第一宗门,这次更要占理,为其他宗门做表率。
如今寒门城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何况外界,寒山该往何处去?
钱誉之只笑笑:“桃花留下,你明夜再来。”
虞绮疏一边琢磨,一边回到长春峰。
第二天清早,虞绮疏在观景台练剑,练完一套游蛟剑,收剑回鞘,远望群山云海,调理气息。
道童小槐匆匆报讯:“虞师兄,掌门真人的道童来了,请你去主峰偏殿议事。”
虞绮疏心中一动:“好,我这就去。”
小槐担忧道:“出什么大事了吗?”
虞绮疏摸摸他发顶:“没事,去睡个回笼觉吧,睡得少长不高。”
一路走去,不少弟子向他行礼:“虞师兄好。”“虞师兄早啊。”
虞绮疏一一打过招呼。他待人亲和,没有少年天才的傲气,在门派中人缘很好。
门前小道童笑道:“掌门真人吩咐过,虞师兄到了就直接进去,不用通传。”
虞绮疏还未进殿,先听见争执声:
“凭什么让人牵着鼻子走。咱们就是不去,看归清敢不敢打上寒山。举派一战,又有何惧?”
“别说气话。我们缺席,岂不是任由他们曲解胡说,占尽道理?我们就去,当着各门各派的面,看他们打算怎么办。再说,门派如今人心凝聚,气势正强。这是送上门的机会,正好带弟子们下山一趟。”
说话的是流岚、重璧两位峰主。
掌门真人没有应声任何一人,看向殿门:“小虞来了,坐下听。”
虞绮疏应是,紧张地入座末位,挺直腰板。
又听紫烟峰主道:“他们以为,自己有一张最强的底牌,那就是‘雪里的确是妖’,但我们的底牌更强。”
众人心照不宣,霁霄没有死,就是寒山的底气。
但霁霄什么时候重回人间?没人知道。寒山也不能完全依靠霁霄。
峰主们各持己见,分析此时开山的利弊。
掌门真人沉默许久,开口道:“明日辰时敲钟,召集全派弟子,正殿广场集会。”
既然掌门做了决定,一锤定音,其他人不再多说。
重璧峰主转向虞绮疏:“小虞,回去准备一下,这是你第一次下山游历。”
虞绮疏忽然被殿中所有人注目,有点受宠若惊:“我,我也去吗?”他哪里知道,孟雪里以前坐在这个位置,还偷偷吃瓜子。
紫烟峰主慈爱地笑笑:“傻孩子,‘师门长辈携优秀弟子参加’,你不去谁去呢?”
虞绮疏心想,真被钱掌柜料中了,第二天夜里又来到亨通聚源。
“本来想开山之后,先回家看看我娘。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等大会结束吧。”
钱誉之拍拍他肩膀。
俗话说‘穷家富路’、‘人靠衣装马靠鞍’,为了虞绮疏人生第一次出山游历,钱誉之开始准备,费了很多心思。
首先是佩剑。虞绮疏不愿换新剑,于是钱誉之寻来“亨通聚源”最好的炼器师,将“临池柳”投入熔炉中,加珍稀材料重新锻造,出炉样式不变。
钱誉之很满意:“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一等一的好剑了,除了不能与荆荻的‘冰镜玉轮’相比。”
剑成之后,虞绮疏捧剑在手,反复把玩观赏,欣喜不已。
钱誉之又道:“你既然继承了境主衣钵,说不定以后还要学炼器,等修炼有成,自己开炉再铸吧!”
虞绮疏一怔,想起那本“娶老婆”札记,心道那也能算“衣钵”吗。倘若我得道,写几本《养鼠心得》《栽花手册》,是不是也要被奉为圭臬?
然后是衣装。钱誉之给他裁了三套新衣,都是华丽的符文法袍。重回少年贵公子风采,不再是朴实小农。
虞绮疏出身世家,还算识货,感动道:“谢谢,钱真人,你真好。”
钱誉之:“铸剑材料和衣服都很贵,钱从你账面里扣。”
虞绮疏:“……哦。”
至此万事俱备,虞绮疏问钱誉之:“你和我一起去吗?”
“不去。我是个生意人,这种出风头的大会,还是避开为好。”
虞绮疏兴奋劲头消解,有些踟蹰。
钱誉之安慰道:“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你的魂灯,放心去吧。”
虞绮疏:“我不是担忧自身性命,是忧心门派未来。”
他没有说下去,钱誉之明白他的意思,妖族变故、奇异天象、人间争端,令少年感到不安了。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钱誉之摇摇扇子,“等你见得多了,就知道这不算什么动静。当年魔族入侵人界,内忧外患。存亡之际,霁霄杀过多少人、多少魔族……唉,那才叫风雨飘摇。
“若非霁霄最强,六大门派也不会甘愿献上天材地宝,铸成一柄初空无涯。正因为这柄剑极贵重,各派都想得到它,才屡次借它生事。霁霄祭拜大典,定下瀚海大比魁首得神兵的规则。现在瀚海炸了,不作数了,又搞出秋水会。”
钱誉之望着天穹裂痕,“霁霄能回来当然好,但他们或许有别的事要做,在人间之外,比如妖界,比如天上。你这次去秋水会,以长春峰弟子的身份,要有与同辈修士打擂的准备。”
虞绮疏点点头:“我明白。”
临行前夜,虞绮疏照旧给金丝桃花树翻土、修理观景台草坪、看看金钱鼠们有没有生病,最后再去池塘边喂“锦鲤”。
虞绮疏:“蛟兄,这次我出门,可能要与人比试,妖丹我先还给你们。”
三条海蛟依依不舍,泪洒池塘。
大蛟:“跟别人打架多当心,千万别死。你一死,就没人帮我蕴养蛟丹了。”
二蛟:“别听老大胡说,我们三兄弟是真心实意关心你,盼你扬名立万,早日归来。”
三蛟:“如果见到霁霄,再为我们美言几句。去吧。”
“等等。”虞绮疏对池塘拱手,“我再跟初兄打个招呼。”
三条锦鲤本来摇头摆尾地撒欢耍贫嘴,听得此言,争相潜入池底,龟缩一隅,一声不吭。
池塘重归宁静,水面映出一轮完整的月影。
虞绮疏说:“初兄,我走了啊。我会争气,不让你被别人带走!”
池边风声依旧,鸟鸣啁啾。
初空无涯没有动静,像一个静坐冥思的冷酷的高手,不屑理会这等小事。
虞绮疏继续道:“您应我一声,我才放心。”
过了半晌,平静的水面月影破碎,微微泛起波澜。一声清越剑鸣冲天而起,霎时间池塘震荡,水波翻腾,“哗啦”一声,泼了虞绮疏一脸水花。
虞绮疏抹了把脸,无奈笑笑,竟神奇地理解了初空无涯的意思:“蠢货快滚”。
他走过浮空吊桥,路过刻有“长春”二字的石碑,从葱茏绿意走向皑皑白雪。
就像他拜入寒山时,少年离家,从温暖南方来到寒冷北方。
不足一年光景,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也一样。
***
对孟雪里和霁霄而言,这些事情暂时太遥远。灵山大王一死,妖界群龙无首,百废待兴,徒留狼藉满目。雪山大王挽大厦于将倾,被当作“天命注定的妖王”,救世之主。
幸存下来的大妖无不臣服,包括灵山旧部,黄虎、血藤、灰狼等等妖将,都请雪山大王主持大局。
孟雪里解释道:“我现在身体是人,不妥。”
众妖苦劝:“神魂是妖,那就是妖啊。”“大王一走,我们怎么办?”
孟雪里只好暂时留下,组织受伤稍轻的妖族,一起救助被压在废墟下的小妖。
霁霄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不时为他输送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