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寒山 第130章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标签: 仙侠修真 天作之和 强强 玄幻灵异

  归清真人微笑摆手,月华幻象崩散。大门、星海,转瞬消失无踪。

  众修士见此神妙画面,惊叹不已,境界稍低者,更觉心神震荡,这次的赞美发自内心:“沟通天地,虚空化物,圣人神通果然不凡!”

  但是通天之门什么时候彻底打开?古籍中记载,飞升者永生不死,遨游虚空,是真的吗?飞升之后,还能回来此界吗?

  云虚子似乎料定众人诸多疑问,笑道: “各派可出一人,向圣人请教。”

  当飞升不再是传说,修行者的目光转向天上。从前追求的输赢得失,似乎不再重要。

  最先起身的,是雾隐观一位长老。明月湖与雾隐观素来交好,由他先问再合适不过:

  “请教圣人,通天之门何时打开?”

  归清真人缓缓道:“静候天时。短则数月,长则百年。”

  然后是松风谷清河真人:“飞升可有凶险?”

  “修行大道,步步凶险。”

  “……”

  除寒山外,其余大派问毕,众修士渐渐看出端倪,嘴上不说,却暗自腹诽:“如果明月湖真知道如何飞升,自己先上去了,还会讲给我们听?”

  两相对比,许多人怀念起霁霄的好。人在失去之后,才懂得从前珍贵。一来霁霄不摆架子,来去一人一剑。二来霁霄虽然行事霸道,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但他主张打破门户之见,各派取长补短,融会贯通。若有人向他请教修行疑难,他总是毫无保留地教授。

  大门派、世家依仗的功法秘籍,自然不愿意外传,所以霁霄这种主张,就连寒山本派都不支持。

  当人们疑惑无解,明白飞升大事太遥远,还得靠自己,便回到眼前实际利益。

  所提问题又跑偏了,比如两派合力开出一条灵石脉矿,应如何分配,请圣人裁决;比如两派不和,请圣人判定谁对谁错。

  各派带队长老言辞慷慨激昂,你方唱罢我登场,道理讲得天花乱坠,但事情就是那些事情。明月湖圣人倒是答得很详尽,遇事不决,则命两派各出一人,在亭外竹台比斗。

  重璧峰主对虞绮疏传音道:“你第一次下山游历,就看见修行界百态,也算难得。”

  虞绮疏点点头,只觉得好玩有趣。

  这些修士争名争利,与市井凡人毫无区别,不过争端由缺斤短两、缺盐少醋,变为这条灵石脉矿是我家先开采的,你家不能拿;那块秘境碎片是我家最早发现的,你家别碰。

  圣人更像衙门官差,或者街坊里最有威望的大爷,负责调节邻里矛盾,分配资源。必要时候,武力施压。

  虞绮疏反思自己,从前机缘来得太容易,竟不知珍惜。

  他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传音,问身边重璧峰师兄:“今夜就这样吗?”

  秋水煎茶会,兴师动众,结果就是喝喝茶,聊聊天?

  何铭:“当然不是,勿要松懈。”

  张溯源:“先展示实力,震慑众人,再答疑解惑,以示恩泽。最后,就要制定规则了。”

  李唯:“你看那湖心亭外竹台,你以为是给谁搭的?那是要我们上去打擂,动手过招。”

  虞绮疏恍然,原来只要事情与女医修无关,师兄们还是很靠谱的,不愧是寒山剑修。

  果然,茶过三盏,轮到淮水周家的席位上站起一人,正是泰珩真人亲传弟子周易,他朗声道:“还有一事请圣人裁决。寒山派孟雪里,本是妖身,潜入人间居心叵测。初空无涯怎能落入妖族手中?何况他以妖力毁坏瀚海秘境,险些酿成大祸,他根本不配六大派合铸的神兵!”

  此言一出,立刻有许多依附明月湖的小门派附和。众人心知肚明,寒山分裂后,两脉必有一争,都等着看寒山如何反应。

  寒山对此早有预料,弟子间对视一番,脸上写着“果然如此”、“终于来了,再不来都要睡了”。

  但人言刺耳,年轻弟子听见,仍感到不悦,重璧峰主却传音道:“他们地位低微,夹缝求生,无奈只能做马前卒表忠心,换取一席之地。”

  恰好湖心亭传出归清真人的声音:“寒山如何说?”

  重璧峰主像个儒雅读书人,说话慢条斯理:“是谁破坏秘境,谁心里清楚。”

  不等对面怒斥,他又话锋一转:“那就按你们说的比,这一次不管什么结果,总该心服口服,再无异议了吧?”

  泰珩真人点头。周易冷笑道:“有圣人在此见证,自然最公平!”

  “既然如此,依照霁霄真人遗愿,初空无涯传与优秀年轻弟子。今夜参会的年轻人,能者居之。”归清真人笑道,“谁不同意?”

  场间无声。泰珩真人未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重璧峰主拍拍虞绮疏肩膀。

  虞绮疏会意:“我去吗?”寒山掌门大弟子崔景又闭关了,这次没有参会,但他前面还有重璧峰三位师兄。不曾想第一场就轮到他,的确没什么心理准备。

  重璧峰主温和道:“去吧。”

  虞绮疏行礼应是,他倒不害怕。这本就是他们长春峰的事,他临走还向初兄发过誓,一定会努力战斗,不让初兄被别人带走。

  四面竹道响起议论声。虞绮疏上场,最符合众人的心理期待,孟雪里大弟子下落不明,大家便默认虞绮疏代表长春峰。

  之前去试探他的修士皆铩羽而归,但那是不动真元地切磋,这小子到底有多少本事,今夜就能知晓。

  云虚子和蔼笑道:“哪派晚辈有意‘初空无涯’,愿上场一试?”

  这次出乎众人意料,淮水周家还未答话,夜色中先响起一道柔媚女声:“我霞山愿一试。”

  虞绮疏同样不解,传音请教重璧峰主:“为什么是霞山派?”

  重璧峰主叹了口气:“应是明月湖安排的顺序。霞山双姝是涴芷仙子的徒弟。”

  霞山新掌门涴芷仙子,本修习无情道,却遭胡肆始乱终弃。霞山众女对胡肆很有意见,连带着一直看寒山不顺眼。但碍于胡肆圣人身份,不好明说,恨屋及乌却可以。谁让虞绮疏是孟雪里的徒弟,而胡肆在瀚海上空,当众请孟雪里上云船,亲切地叫他弟妹,一副好大哥模样。

  明月湖既然安排了这场盛会,当然不能让一个寒山弟子出尽风头,因此先安排别派弟子,最好是与寒山有过节的门派上场,下狠手打,打得过当然好;真打不过也无妨,若别派尽败于虞绮疏手下,再由明月湖弟子战胜虞绮疏,这更显得力战群雄,实至名归。

  这些弯弯绕绕,虞绮疏还没想明白,人已动身。

  明月湖一位长老走向亭外竹台,负手立在竹台边缘,摆出一副场边裁决架势:“请霞山派、寒山派高徒上前来。”

  宋浅意紧张地注视场间,十指揉皱衣裙。同门不知她为何如此,低声娇笑打趣:“宋师妹紧张什么,莫非收了那寒山小子的桃花,拿人手短?”

  登场的霞山女修身穿烟粉色衣裙,容貌娇艳。虞绮疏与对方客气见礼。他这次下山,的确见了不少女修:青黛冷艳锋锐,宋浅意表面清丽温柔,眼前这位师姐风情娇媚。各花各美,他看在眼中,唯有欣赏赞叹,心里生不出丝毫亵渎之意。

  粉裙女修还礼,自报家门:“霞山小涧,赵画蔷。你就是虞绮疏吗?”

  “我是。”虞绮疏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却听那女修道:“那我不能跟你打。”

  虞绮疏:“啊?”

  她转向场边明月湖长老,高声道:“我认输了。”

  全场顷刻沸腾,年轻弟子沉不住气,顾不上传音,议论纷纷。

  “等等,她刚说什么?我听错了?”

  “霞山仙子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被桃花收买,看上这小子了吧?”

  虞绮疏急道:“这位师姐,请不要开玩笑。”

  粉裙女修平静道:“我曾在瀚海秘境中,得你师父、师兄指点,受益良多,因此突破境界。那时我自愿发誓,‘此生不与长春峰兵戎相见’。还怎么跟你打?”

  她声音沉稳,水波般传开。参加过瀚海大比的年轻修士面露异色,闭口不言,因为确有其事。没有参加过的,再次爆发出一阵议论。

  各派带队长老不得不维持秩序:“肃静!”

  虞绮疏怔然:“竟还有此事?”

  粉裙少女嫣然一笑:“当时不止我一个人发过誓。”

  她环顾四面,朗声道:“你们可还记得誓言?”

  场间议论静止,鸦雀无声,有明月湖弟子高声道:“赵师妹,你记错了!”

  明月湖长老脸色阴沉:“你既然认输,为何不下场?”

  粉裙女修倒也守规矩,闻言行了一礼,施施然下场。

  可是下一位上场的紫裙少女,还是霞山女修,她又问了同样问题:“你就是虞绮疏?”

  “是我。”重复先前对话,虞绮疏一万个头大。

  紫裙少女站在虞绮疏对面,却环视四周:“此生不与长春峰兵戎相见,我也认输了。”

  被压下的议论声轰然而起,比先前更激烈。

  “师姐且慢!”虞绮疏喊道。

  那女修没理会他,自顾自道:“你们说我霞山是一群女流之辈,不能算一大门派,所以人间有六大门派,而不是七大宗门。可是现在,我等女流尚且信守承诺,你们这些大君子、大丈夫,却要出尔反尔,违背誓言了吗?”

  许多弟子对上她骄傲目光,下意识偏头,竟不敢与她对视,又想起瀚海秘境中意气风发,结伴而行、联手御敌的经历,一时心潮起伏,复杂至极。

  一边是师门教养之恩,一边是江湖道义,怎么选?

  徐三山看不明白,忍不住传音问宋浅意:“你让霞山这么干,跟救荆荻有什么关系?”

  宋浅意站在师父清河真人身后,不敢贸然传音,便没有回话。

  霞山新掌门涴芷仙子,脾性激烈刚强,一心想要提升霞山派的地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占道理,占大义的机会,拼着得罪明月湖,也要出头。明月湖兴起,寒山衰落,修行界格局难得松动、否则等明月湖地位稳固,哪还有时机再提此事?

  紫裙女修上前两步,对云虚子道:“掌门真人容禀,当日贵派荆荻道友第一个发誓。我有没有说谎,不如请荆荻道友前来对峙。只要他否认,我今日绝无二话。”

  明月湖根本没想到霞山来这招,暗骂果然‘最毒霞山妇人心’。

  众目睽睽下,云虚子不好为难年轻女修,那样有失威严风度,只好沉声道:“荆荻正在闭关,如何出来?”

  紫裙女修笑笑:“却怕他心虚,因为早知今日,才不敢出来。是荆荻心虚,还是贵派心虚?

  此言大不敬,然而不待云虚子斥责、圣人动怒,霞山掌门涴芷仙子便骂道:“孽徒放肆!圣人在此,自会公允处事,哪有你多嘴的份儿?”

  云虚子冷冷盯着涴芷仙子。但霞山已占道理,倘若不说明白,今日就算态度强硬,也有损门派威信。他只好传音请示归清真人:“宗门培养一位可用之才,付出多少珍贵资源、心血时间。荆荻还没有为宗门做贡献,就这样废了,也着实可惜。不如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看他愿不愿意把握。各派当前,料他也不敢胡言。”

  归清真人点头应允。他其实不耐烦这些年轻人小打小闹,横竖翻不出波浪。而就在刚才某个瞬间,他感知到天地气机微妙变化,那竟然是……霁霄的气息!怎么会是霁霄?!

  他闭目飞速推演,不再理会眼前琐事。

  “那便破例一次。”云虚子指使座下弟子,“去,传话与荆荻,请他出关一趟。”

  ***

  水牢幽寂,数位明月湖弟子打开石门,鱼贯而入。

  “荆师兄,现在有个机会,你想不想出去?”

  荆荻被服侍着梳洗一新、换上干净衣物,重握“冰镜玉轮”,他轻轻摩擦剑柄,像与一位老朋友打招呼。宝剑在鞘中低吟,欣喜地回应他。

  “谢谢。”他对冰镜玉轮说。

  有位弟子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坦然受了这声谢:“到了大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清楚。荆师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出去之后,听师父的话,咱们就还像从前一样。喏,剑也还你了,可别说是宗门苛待你……”

  荆荻持剑在手,淡淡看他一眼,那弟子被他看得发冷,不自觉收声。

  荆荻知道,促成此事,需要多方努力,如果他不愿出去,便是辜负朋友连日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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