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香音
恰在这个时候,远处的陵区又发出一阵浪涌般的声响,倏忽间就到了章函面前,震得窗户上的玻璃“匡匡”作响。
江成路和白秀麒也来了!
章函原本就深邃的眼眸,此刻愈发地深暗而沉着了。
“阿紫。”
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对着珍藏在自己壶天仙境里的青年说道:“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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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神墙下方的甬道,刚迈进陵区。白秀麒就听见了排山倒海的声响。
就像是涨潮时的海浪拍击着礁石,或者是飓风在森林里横行,整座陵区都发出了奇怪的共鸣声。紧接着就是大地的摇晃,如同一个气势汹汹、随时都有可能发病的老人。
挥手让路边屋顶上的瓦片轻轻地落到地面的草丛上,白秀麒心情复杂地看着造成这一切的江成路。
“我有点后悔不该带你过来了。这里说什么也是文物保护单位,眼看着就要这么毁掉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两千年前镇墓兽放进去的时候就注定了这地方现在的命运。再说了。比起让郑楚臣得逞后可能造成的结果。这点破坏或许还算是小的呢。”
江成路一边说着一边跟着白秀麒向前跑,两个人脚步不停,不一会儿就到了肃堂前面。
肃堂也是前天发生震动的地点之一。院落四周拉着黄黑相间的警戒隔离带。守卫们早已经被送去了壶天世界,因此唯一的威胁就是在震动中不断往下坠落的砖瓦。
但是白秀麒并不担心,他知道应该怎么办——只需要像那天在浩汤公司的仓库里做的那样,让所有的东西悬浮在半空中不掉下来就可以了。
两个人迅速穿过前院和享堂。跑向神道尽头的墓亭。越是靠近,地面的震感就越是强烈——几乎可以直接地感觉到。就在厚厚土层下面的空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突咆哮着。
“这里就是墓门对吧?我先进去,引他上来。你要是能收伏就收伏,不行我就直接做掉它!”
说完这句话。江成路也不等白秀麒反对,一把推开上了锁的墓亭木门,大步流星地跑了进去。
这座墓亭的结构和李冉虬的墓亭非常相似。神位后面的中心立柱正是通往底下墓穴的入口。江成路轻松地开启了尘封千年的墓道入口,然后快步往下。
肃堂是景帝陪葬官员的陵墓。在规格形制上自然比不上皇家陵墓。因此推开墓道的台阶,白秀麒就看见了通往墓室的石门,上头竟然满满地雕刻着符咒的图案。再仔细看图案的内容——全都是禁锢封印的咒文,显然是想要阻止某些东西离开墓穴,破土而出。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符咒已经没有用了。
强烈的震感依旧在持续着,石门的右半边已经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透过豁口,江成路可以看见漆黑的墓穴中空无一物,棺椁和陪葬物品显然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几乎化为了灰烬。
江成路将残破的左半边石门推开,忽然间,这虚无的黑暗中又亮起了两道红光。
是镇墓兽,它果然已经苏醒了!
江成路没有犹豫,一个转身立刻沿着台阶向上奔跑。而嗅到他的气息的镇墓兽,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嚎叫声,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异兽的嚎叫声伴随着石门崩塌的声音,在狭小的墓道中冲突回荡着,震得人头脑发胀,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好在江成路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两三下蹬着土墙就跳到了墓道口,一边往外钻还一边大声提醒着白秀麒做好准备。
墓亭外面,白秀麒做了一个深呼吸刚摆好架势,就看见两扇木门“啪”地被冲开又来回反弹了几次,江成路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紧跟着又是一阵更为巨大的破坏声——那只镇墓兽直接撞穿了墓亭的墙壁,高声嚎叫着扑了过来。
“停下!!”
白秀麒冲着它大声喊道。
腾空而起的镇墓兽,在半空中低下头来,血红的眼眸顿时死死地锁在了白秀麒的身上,紧接着居然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张开大嘴拖着舌头朝白秀麒扑过来。
白秀麒早有准备,立刻张开了自己的壶天将镇墓兽关了进去,墓亭附近的震动和喧嚣顿时停止了,反倒安静得有点诡异。
就在这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江成路看见白秀麒双脚离开了地面,缓缓悬浮在了空气中。长发在半空中随着气流上下飞舞着。额间的那个金字又一次地浮现了出来。
“你怎么样?!”江成路不安地询问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赶紧告诉我啊。”
“不,我很好……”
白秀麒的语气听起来倒是和平时一样。
“不过,我终于记起来了……我记起我的前世,曾经是仙界的中天应元帝君……一仙之下,万仙之上,却因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而自我贬谪。轮回转生为看守天界南狱的心溟真人……”
说到这里。他终于扭过头来看着江成路,表情也因为记忆中的悲伤而扭曲了。
“而那不可饶恕的罪过,就是害了你……阿江。你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江神府君龙王,你是鳞族的族长,是曾经的太上曜魄宝帝君……你原本要做一万年的仙界之主。可是我却在暗中害你,不仅害你下界轮回。还偷偷拿走了你的一魂一魄。”
“太上帝君?”
江成路愕然:“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众所周知——中天帝君是太上帝君的辅佐。你说我俩是那个时候相互爱上的,这个我相信;但是要说你害我……这……”
“你明明也已经梦见过了,不是吗?”
白秀麒无奈地与江成路对望着。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你是真仙。而我则是人仙。我们虽然同在仙界,但是立场总归不同……早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天地清浊之气。此消而彼涨,总数无非都是盘古开天辟地时的那一些。人间繁盛。仙界与妖界自然就会衰退。总有一天,神魔衰隐,仙界隔绝,天人五衰……若是要扭转这些,必然要遏制人类的繁衍。你将此事告诉了我,可我身为人仙,却……”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真不记得了。”
江成路很勉强地微笑着,朝着白秀麒伸出手来:“我们先别说这些了,还有几个镇墓兽要拿呢。再不快点儿,皇陵恐怕真要塌了。”
白秀麒这才回过神来,努力压抑住因为记忆而带来的情绪冲击,控制着身体重新落回地面,立刻又被江成路拉进了怀中。
就在这个时候,东南方向突然发出一阵崩塌的巨响!
难道说又有一只镇墓兽逃出来了?!
白秀麒心中一凛,急忙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手里头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地亮着红光。
“我又感觉到镇墓兽的力量了。”白秀麒小声对江成路说道:“那人手里的东西应该就是从镇墓兽里面掏出来的,要小心。”
江成路“啊”了一声,担忧道:“难道那东西还会追着我跑吗?”
白秀麒知道他是故意装傻,只轻轻地敲了他的胳膊一下,又将目光转向迎面走来的那个人。
竟然是章函。
“你们究竟还想折腾到什么时候。”章函走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地质问。
江成路并不认识他,立刻将白秀麒揽到自己身后,同时辩解:“我们只是在想办法避免事情变得更糟,只要拿走这些镇墓兽……”
“事到如今,拿不拿走已经无关紧要了。”章函生硬地打断他的话:“你们根本就不明白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事!”
“我记起来了……你是南天玉清帝君!”
白秀麒躲开江成路的胳膊重新走到前面:“你也是人仙……是我当年的盟友。为了避免真仙四族对人间的征伐,我们密谋暗害了太上帝君,还把这件事嫁祸到了天妖的头上,引发仙妖互相厮杀……清浊之气纷纷降落于世,愈发促长了人间的繁荣……”
“那些都是过去太久的事了。”
这些记忆显然对章函没有任何的作用,他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边上的江成路。
“但如果早在一切的最初,你真能够彻彻底底地将太上帝君送入轮回,然后一力承担起平衡天界与人界的重责,而不是沦陷于悲恸与悔恨之中。现在这一切,也就根本不会发生。”
第二百〇六章 斗阵
“……”
章函的这番话,让白秀麒哑口无言。
虽然这一段记忆恢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但是他必须承认,记忆中的自己也曾经反复扪心自问——当年的做法是否妥当。
可是如果真要亲手将江成路送入轮回……
“现在还不是争论问责的时候。”
江成路当然不知道白秀麒的这番纠结,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章函,心里就有了计较。
“恕在下直言,以阁下目前的修为,要想对付我和小白恐怕也不容易……那就别在这里多废话了,节省时间,要打还是要谈直接说吧!”
“不打,但是也不谈。”
章函的目光始终看着白秀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现在就杀了这个家伙!”
什么?
有大约三四秒钟的时间,白秀麒的大脑内完全是一片空白。他能够听得懂章函说的每一个字,但是这些字连在一起组成的话语,却远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外。
“不……”他喃喃自语,紧接着摇头拒绝:“我绝不可能那样做!”
“你没有别的选择。”
章函举起了手中那团红光,将他朝着白秀麒投掷过去。
“这是你最后的记忆,好好思考一下。不要再被情感所左右,做出错误的选择!”
什么?!
白秀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已经被那团红光集中了。没有冲击、也没有疼痛,一切就好像之前回收那几只镇墓兽的时候那样,轻而易举。
但是很快的,他又发现了一些不那么容易被接受的事——那是他身为心溟真人并且被天魄天冲剐去心脏之后的记忆。
在罗酆山森罗殿中醒来。与完成天劫回归仙界的玉清帝君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对策——首先,绝对不能让仙界的四族知道天妖劫狱、南狱暴乱的真相;其次,必须尽快找回太上帝君的天魂天冲……
是的。白秀麒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但是记忆还在不断地涌上来。
两千多年前,自己在玉清帝君的陪同之下就已经到过这里。而目的是、目的是……
“没错。这些带有你法力的镇墓兽,都是你当年亲自放下去的。”
章函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它们在地下结成了一个法阵,镇压着真正可怕的东西——这个男人的天魂和天冲。那才是郑楚臣所需要的东西。他要的是太上帝君身为真仙的可怕力量!”
“所以说……我们被叶风给骗了?”
白秀麒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扭头看向江成路:“叶风故意撒谎隐瞒了镇墓兽的真正用途,就为了让我们帮郑楚臣扫除掉这些障碍?”
“不,他没有撒谎。”江城路摇头:“真言蛊的效果是绝对的。郑楚臣显然根本就没有告诉过叶风事情的真相。这样就算有人拷问叶风,也不可能会知道郑楚臣真正的意图。”
也许抹掉叶风关于郑楚臣的记忆,是一件正确的事。
现在还没到替别人长吁短叹的时候。白秀麒满怀警惕地看向章函:“这和江成路又有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是太上帝君剩下的两魂六魄的转世而已,南狱的那些事根本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转世之后他已经在人间安稳地度过了两千多年。现在又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
“因为一个人的魂魄之间总是会互相吸引的,不是吗?江成路正是因为感觉到了天魂天冲的愤怒。所以才会在怀梦草的作用下显露出本性来……”
又一个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说起来还真是遗憾啊。我挑拨了你们两个那么久,居然还是没有办法让你们反目成仇。如果白先生你能够丢下江成路,或者干脆早死一点,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是郑楚臣。他负手站立在西面的高坡上,俯视着章函以及江白二人,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得意和傲慢。
“章院长……或许我应该尊称您一声玉清帝君大人。”
他将目光投向站在最前面的章函:“您一直都是所有人中最冷静自持的。也最会权衡利害关系。我就给你一个人开个条件——把苏紫交给我,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并且保证以后也再不找你的麻烦,如何?”
“……”章函脸色一黑,简直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做梦!”
“哎呀……”郑楚臣反倒笑了起来:“倒是我低估了玉清帝君的心计了。你现在一定把苏紫关在自己的壶天里吧?美其名曰同生共死的守护,实则却又把他当做挡箭牌来用了罢?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吗?”
章函没有再理会他的言语挑拨,反而又朝着郑楚臣前进了一步,似乎是想要将他和江成路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