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香音
“喂?”
电话那边并没有立刻应答,过了大约半秒钟之后才有人拿起了听筒,并且报出了他的名字。
“是我,”白秀麒客气地问:“您哪位。”
电话那头嘿嘿笑了一声:“白老师你好,我姓蒋,叫蒋超。是XX娱乐周刊的新闻记者。”
“……”
白秀麒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他愣了一愣,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前几天在电视里做嘉宾的那个娱乐记者吗?
准没好事。
想到这里白秀麒心中一紧,果然听见电话那头接下去问道:“白先生最近有没有登陆过社交网络?微博或者论坛啊之类的地方?”
“……没有。”白秀麒一边摇头,一边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新手机。上面倒是已经安装了微博程序,他输入了自己的账号和密码,一登入就傻眼了。
数万条的@和上千条的评论,涌向他实名认证的账号。
白秀麒定了定神,选择了一条微博打开,发现那是一组图片。各种各样场合、各种各样角度的他的照片,组成了一个九宫格。再看那条微博的文字——
#八一八周一鸣事件中那个神秘帅哥#,跟着的就是他白秀麒的简单简历,还有一个天涯社区的网络链接。
转发评论这个帖子的内容,大多数是以花痴为主,当然也夹杂着一些不好听的语言。白秀麒没有仔细看,直接关闭了。
再看熟人的私信,居然也有好几条。都是那些平日里仅有点头之交,没有互留手机号码的微博好友发过来的。而私信内容几乎都是受人所托,想要说服白秀麒接受媒体采访。
看到这里白秀麒心里已经大致清楚了,于是回问蒋超:“你也是想要采访我的吧。”
“没错。”蒋超的声音听起来志在必得:“最近周一良这件事,相信您也一直都在关注着吧。各方面差不多都发过声了,只有您一直保持着沉默。您看,是不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网友说点什么。”
白秀麒摇头:“该说的我都已经和警察说过了,剩下的我看报纸电视上也都说得比我明白,我看就不必了吧。”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哎,白老师你这就想不开了,现在但凡是跟这件事沾一点点边的,都迫不及待地开八了。您这个亲眼目的犯罪过程的反倒不说几句,不是便宜他们了?不妨直说,您的号码是鼎力的李少给我的,作为回报我明天还得给他出个稿子呢。您就忍心让我做这笔亏本生意?”
“那是你和李坤之间的问题了吧。”白秀麒笑了笑:“很感谢您能够在百忙当中想到我,但我是靠画笔吃饭的人,保持相对独立和安静的生活是创作的一部分。”
“可不是每一位画家都有你这样优秀的外貌条件的,你不利用就是暴殄天物……”
蒋超还在说着什么,但是白秀麒心意已定,随便敷衍了几句最后还是把电话给挂上了。
“好像是一个麻烦的家伙?”
在一边旁听的江成路笑着将羊肉粥递回给白秀麒:“我还以为你会二话不说直接挂电话呢,怎么,原来你也不是对谁都凶巴巴的嘛。”
“我?凶巴巴?”白秀麒哑然失笑:“你不要冤枉人好不好,出去问问我人缘怎么样……说我凶?你才有病!”
“喏喏喏!”
江成路一脸“逮着现行犯”的揶揄表情:“那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别老是呼来喝去的。”
“……”
白秀麒不说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阵:“我觉得我们上辈子是仇人,这辈子你欠我的。”
江成路被他的歪理逗乐了:“那我们直接跳到下辈子吧。”
“下辈子?你不是说,六道轮回芸芸众生,这一世相遇都不容易,下辈子再见面简直就是奢望?”
“那是对于普通人而言的。”江成路耸了耸肩膀:“但是我相信我们与众不同。”
这一番话令白秀麒有些感动,并且忍不住开始暗暗检讨自己对待江成路的态度是不是真的不够温柔。
但是他还来不及改变些什么,忽然就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牵动着浑身上下的肌肉一起疼痛起来。
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皱着眉头嘀咕:“怎么有股臭味……”
“是哦?”
江成路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猛吸了几下鼻子,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丝了然。
“有人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门给打开了,顿时一阵倍加浓郁的臭味从门外飞窜进来。白秀麒被熏得一阵头晕目眩,他赶紧在反胃之前重新将羊肉粥重新放下,爬到床边的窗户大口透气。
这股臭味不是尸体的气味,也不是排泄物或者化学药品的刺激性气味。应该说白秀麒对这股气味不算太陌生:学生时代的夏天,拥挤的地铁车厢里,稍有不慎就会与这种气味相遇。
狐臭!
几乎就在白秀麒的脑袋里跳出这个字眼的同时,走廊里传来一串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有着大大眼睛、白皙皮肤的美少年出现在了门外面。
“请问……”他的声音也清脆好听,还带着一丝怯意:“白秀麒先生在家吗?”
居然还是来找自己的?
白秀麒和江成路对视了一眼,心想自己似乎没有告诉过什么人自己住在这里,再想想,忽然又明白了。
果然,那美少年怯生生地开口道:“我是来替师……胡老师送合约的。”
哦,原来是胡理的徒弟。
第五十三章 狐臭美少年
江成路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因为他对眼前这位少年身上所散发出的臭气习以为常、毫不奇怪。
少年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不招人喜欢,所以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这下倒是轮到白秀麒不好意思了,他一边招手让少年赶紧进门,一边暗暗憋住一口气,又忍着浑身的酸痛,瘸着脚下了床。
这画面太惨,江成路默默地扭过头去,不敢看。
少年自称名叫阿涂,是胡理手下装修队的小工。因为昨天晚上玄井公寓闭锁,说好的合约没有按时送达,所以今天一早胡理就派阿涂给送过来了。
白秀麒接过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装,将里面的内容物倒在床上。合约、预算,还有几张平面设计图。
“胡老师说,请你们看看设计和预算是否都满意,满意的话就请在合约上签字。”
白秀麒点了点头,正准备拿起文字仔细研究,却听见江成路在一边说了一句:“还看什么,签吧签吧。”
“就签?”白秀麒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你知道有多少的装修纠纷就是从签合同的那一瞬间开始的?合着不花你的钱你不心疼是怎么的……”
“合同欺诈,那是人类的问题。对于妖怪来说,除非存心和你过不去,否则守诺重信,那可是没得说的。”
说到这里江成路又撇了撇嘴:“反正能在玄井公寓里装修的也只此一家,不签也得签啊。”
哟,这破地方还搞垄断呢。
白秀麒忍不住想要说些刻薄的话,可是一看站在边上的阿涂一脸紧张害怕的可怜模样,心就软了下来。
这个时候江成路又凑到他耳边上:“放心,你放心大胆的签,还有什么要求现场提。胡理这只老狐狸可不敢得罪我的。他要敢出幺蛾子,我就切了他的蛋蛋把他买到宠物店去。”
……够狠!
白秀麒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一只老狐狸带着伊丽莎白圈一脸郁闷的模样,忽然觉得可怜。他再低头看了看眼设计图,也觉得并没有明显的问题,接着又举起了胡理为江成路家做的设计图。
“这是你家的,还看不看,签不签?”
“看、看!”
刚才还嚷嚷着要给予信任的江成路一把抓过了设计图,换来了白秀麒明目张胆的鄙视。
不管怎么样,委托胡理进行装修改造的合同最后还是爽快地签订了下来。让白秀麒比较好奇的一点是,虽然整个施工算是包工又包料,但是胡理并没有在合约中提出要预先支付任何费用。
“都活了这么多年头了,谁还能没有点儿家底啊。再说他也不怕你赖他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江成路如此解释。
狐臭美少年阿涂拿着签好的合约,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打扰,转身一溜烟儿就下了楼。让人窒息的臭味道顿时消散,白秀麒一手按着胸口一边大口喘息。
“我觉得刚才我都要窒息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江成路很知趣地给他沏了一杯芳香的茉莉花茶。
白秀麒捧着茶杯闻了一会儿,这才问:“阿涂也是狐狸精?”
“是啊。不过嫩一点儿,小狐狸。”
“那为什么胡理香得惊人,阿涂却臭得要命?”
“这个嘛,其实是量变引发质变。”江成路嘿嘿笑了两下:“狐狸五十岁就可以变成人形,然后越长越好看,越来越会迷惑人。但是老天爷是公平的,越是好看的狐狸精,身上的气味也就越大——这样也能够有效控制被他们给迷惑的人类数量。等到了胡理那个境界,他们的修行就完全不依赖人类的精气,也懂得了天地之间的规律,不再随意地对人类出手。到那个时候,身上的臭味也就会转变成强烈的芳香。”
听起来有点像丑小鸭的臭小狐版本。白秀麒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听江成路说,狐狸精的蛊惑和他们的臭味都很好对付——只要摘来他们居住的巢穴附近的树叶,用煮沸后的汤汁浸泡在口罩上,再用口罩蒙住口鼻就可以。
结束了阿涂这段小小的插曲,那碗可怜的枸杞羊肉粥终于赶在凉透了之前进入了白秀麒的肚子里。在手艺得到了肯定之后,江成路乐呵呵地继续处理起今天晚上聚餐所需要准备的食材。
羊肉被切成块,放进用花椒、料酒、生抽等混合而成的腌料里。牛肉的一部分,已经请九里槐的肉铺加工成肉卷,剩下的则切割成大小适中的牛排备用。蛏子和花蛤被洗洗刷刷放回水桶里,水面上还滴了几滴香油。转眼间已经做完这个许多事的江成路又撸起袖管准备对付水池里的黑鱼。
默默地欣赏了一阵他帅气的背影,白秀麒下了床,一边把空碗放在灶台上,一边默默地拎起一袋子带荚的豌豆坐到了桌边上开始剥。
江成路怕他得了痔疮影响自己日后的幸福,正准备劝阻。就看见白秀麒又凶巴巴地朝着他扭过头来。
“我没那么脆弱。说好了是我请客,这点事儿还是要做的!”
抗议无效,于是这大半天的时间两个人就开始分工合作。荤腥交给江成路,蔬菜留给白秀麒。
转眼间,眼前的大碗里面碧绿的豌豆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不知道怎么的,白秀麒忽然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过年的时候也曾经受到家人“隆重”的委托,坐在煤饼炉子前面包蛋饺的场面。
一勺蛋液,在大铁勺里慢慢转动成为一张蛋皮,放入一点大人们事先剁碎的肉末。还不怎么会使用筷子的手哆嗦着,无比认真地夹住蛋皮的一角朝着另一角对折过去……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寓意吉祥的小小美食,更有家人的关注与夸赞,这些都是家庭最初的温馨。
他从回忆里返过神来,将处理好的豌豆拿回到灶台上去。这个时候江成路也开始料理起那条肥硕的黑鱼,为了避免鱼的腥味在小屋里弥漫,他还特意搬了凳子、水盆和水桶坐到了走廊上面。
白秀麒靠在灶台边往窗外看,鱼已经被剖洗干净。搁在搪瓷脸盆上的一架搓衣板翻转过来,成为临时的案板。江成路一手按住鱼,另一手缓缓操刀,准确干脆地将鱼一剖为二,去掉鱼尾和脊柱骨,盖上一层纱布开始徒手捶打。
富有节奏感而沉稳的敲击声,在清晨的走廊上回荡,好像某种古老又庄严的仪式。
大约五分钟后,揭开纱布,鱼肉已经被胖揍得变了形。江成路将两半剖好的鱼肉分开,开始刮鱼茸。
银色的刀刃在他的手中飞快地运作着,毫无一份的犹豫,刀光甚至留下残影。白秀麒这才发现原来江成路的手生得很好看,十指颀长、骨肉均称,倒是和美术教材上的差不多。
这样的手,若是在那些看手相、摸骨算命的人眼里铁定是帝王将相的标志,然而它的主人如今却坐在一盆杀鱼的血水边上,勤勤恳恳地刮着鱼茸。
哎……这家伙是怎么做到无欲无求的。
想到这里,白秀麒不由得叹了口气,而听见叹息声的江成路也抬起头。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烦不过他,白秀麒只好将自己刚才的心路路程复述了一遍。江成路一边继续把鱼茸撇到碗里,一边露出了蛮不在乎的表情。
“千金难买我高兴。再说了,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说不定还羡慕我这样的,可以闲到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捯饬几个鱼丸,只为了帮喜欢的人准备一顿晚饭。”
“你就吹吧你。”
白秀麒抓起灶台上的抹布,缓缓地走到江成路的身边,温柔地替他擦掉额头的汗珠,留下几片鱼鳞。
这顿工程浩大的晚餐从上午开始准备,接近中午的时候所有食材的预处理完成,需要炖煮的菜也已经上灶煨着。随便吃了点午饭,一身臭汗的江成路洗了个澡,午后两个人稍事歇息,一转眼就到了“大决战”的时间。
黄昏时分夕阳下。院子里的乒乓台发挥了它的第N种作用——乐曜春从网店里拿出椅子在周围摆了一圈,韦香荼和过来蹭饭的陶川正帮忙准备碗碟,花阳正试图与白秀麒合作刻一颗西瓜玩玩,小红和砗磲在一边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