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香音
“我去!我不喝!不喝!打死也不喝!”
喊出誓死抵抗的口号,白秀麒手脚并用地后退,恨不得能够从墙上那个狭小的窗户洞钻出去。
江成路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他,把药碗往桌上一放就过来逮人。
“开玩笑,这可是六耳猕猴的灵骨。再加上八叶山参等好多贵重药材熬煮的。是居家旅游、杀人灭口必备良药。快,过来干了这一碗!”
“不!我没病!”白秀麒负隅顽抗。
“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我还没吃早饭,空腹喝药胃会坏掉!”
“这药十全大补,胃病也能治好!”
说着,江成路就已经跑过来把人给逮住了,抓着胳膊就往桌子边上拖。
白秀麒把心一横抬手就想连桌子都给掀了,却被江成路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了药碗,“咕嘟”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闹哪样?
白秀麒的迷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江成路的脑袋已经凑了过来,快准狠稳地对上了他的嘴唇。
……同甘共苦,说得也许就是这种情况吧。
白秀麒安慰自己至少还体会到了一个成语的现学现用。
接连不断的几个深吻之后,一碗药终于见了底。真正的服药人还没吵着要糖吃呢,主动喂药的江成路居然一个箭步冲到了自来水龙头下面,哀嚎着开始漱口。
“没出息。”
白秀麒骂了一句,自己走到灶台边上想要找点什么剩菜之类的中和一些嘴里的苦涩,却看见煤气灶上头摆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是圆球形状,小冰雹似的半透明白色物体。
“吃这个吃这个。”
说着江成路已经将东西拈起来塞到了白秀麒的嘴唇上,逼得他不得不张嘴接受。看起来冰冰凉的圆球吃到嘴里居然是异常的柔软和甘甜,但既不像糯米团子那样粘牙,也不像冰糖那样甜腻和坚硬。
白秀麒心里叫了一声“好吃”,接着就咬开了圆球表面那一层琼脂般半透明的软壳。一声清脆饱满的轻响之后,藏在小圆球里清甜甘冽的液体迸射而出。白秀麒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齿颊留香已经无法形容。
最神奇的是,原本醒来之后的饥饿感觉也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回味良久,白秀麒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你哪里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什么?”
江成路嘿嘿一笑:“这个吗?你一定听说过,就是甘露啊。”
“甘露?那种传说中的瑞兆?”
作为一个中国人,白秀麒当然听说过甘露,那是传说中“其凝如脂,其甘如饴”的天赐美食,一旦降世就意味着祥瑞太平。所以,有六个不同的历史时期使用过“甘露”作为年号。甘霖、天汗更不可细数。而最著名的典故恐怕就是汉武大帝的仙人承露盘了。
不过汉武大帝有没有接到从天而降的甘露不得而知。但是类似的宝贝江成路倒是一点都不缺少。
“这个甘露啊。可以生吃,也可以拿去做糖水或者放在篝火上烧烤。国外也有类似的东西,叫吗哪。数量不少,但是品质差一点。油量高,吃多了对心血管不太好。”
江成路煞有介事地说着,就好像是在说他随手从九里槐菜市场买回来的蔬菜一样。
说到这里,他倒是又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
“对了,我刚才找乐曜春给海港城珠宝店打了个电话,但是对方说那个叫恭平的小子昨天晚上就收拾东西回乡下去了,他爸说他手机关机,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看来只有再等等了。”
“我早上才到。他晚上就卷铺盖离开,这真的只是巧合吗?”白秀麒喃喃自语。
“是不是巧合难说。不过我问过他的老爹,恭平之前不务正业,的确凭着三拳两脚在影视城做过一段时间的武打替身,你没认错人。”
无论如何。恭平这个人暂时是找不到了的。
好不容易接上的线索,还没开始追溯就戛然而止,白秀麒不免觉得有些遗憾,但是这段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早上七点左右,中断的电力恢复。狐狸装修队开始疯狂追赶进度。昨天去看的时候还在涂抹防水敷料的浴室和洗衣房,如今居然已经贴满了瓷砖。
这倒提醒了白秀麒关于这间房子的装修,自己还有很多拉拉杂杂的小事没有做出决定。
“灯具、台盆、家电、家具……”
因为江成路不允许无关商家进入玄井公寓,所以物料采购和运输全都委托胡理的爪牙来完成。阿涂给出了一个网址,说只要是这个网站上有的东西,都可以下订单,尺寸方面只要交给阿涂去协调就ok。
前天去医院拆线的时候,白秀麒从单身公寓拿来了笔记本,于是趁着江成路为狐狸们准备早饭的时候快速浏览了网站。让他有点意外的是,网站的类目不仅丰富,而且还不乏名牌大牌入驻。
白秀麒告诉自己放一百二十个心,妖怪是不会卖假货的。
阿涂之前给出的采购清单并不长,不过细枝末节地选购起来还是很费时间。好在白秀麒早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倒是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选择商品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下午四五点钟。白秀麒放下电脑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看了昨天晚上我的电视了吗?!”李坤兴奋的声音沿着电波蹿进白秀麒的耳朵。
“看你个大头鬼。”白秀麒实话实说:“你爹手下的人给我们这片地区拉闸限电,你还想让我看你上电视?”
“哟,我可真不知道这事儿!”
李坤马上喊起了冤枉:“转头我去问问他们,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到太岁爷头上动土来了。赶明儿查清楚了,我亲自领着上门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白秀麒隔着电话摇头:“玄井公寓这块地,现在在我的手上,你想拆也拆不掉,至于九里槐那边,有什么事也该好好商量,实在解决不了就公事公办,别使什么阴损的贱招,给自己积点德。”
“可以,都可以,没问题!”
李坤在那头应得那叫一个痛快,完了又反问:“你现在总可以听我八一八昨儿晚上的冒险了吧?我现在可是大-名-人了呢!!”
第六十六章 头七特别节目
“昨晚上?什么奇遇?”
本着“打一鞭、给块糖”的想法,白秀麒还是主动问了一句。
李坤的声音听上去顿时得意洋洋:“就知道你跟这个社会脱节了,上午微博上电视机里都闹翻天啦。这不,我也刚从医院出来……”
“什么,你在医院?!怎么回事!”
白秀麒突然把声音一扬,惹得坐在边上往绳索上缠铜钱的江成路也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李坤爽朗的笑声:“矮油,好兄弟你这么担心我,我好感动啊。不过我真的没有事儿,就是跑路的时候摔了几跤,擦破点儿皮。我是被媒体记者堵在医院里,现在才跑出来!”
听他这么说,白秀麒总算是勉强镇定了一下:“跑路?你家破产了?”
“呸呸呸。”电话那头传来了李坤敲桌子的声音。
事情,正经算起来其实是昨天晚上发生的。
昨天晚上李坤去参加电视台的“头七特别节目”。因为他是本市有名的富二代,为了抱他的大腿,节目结束制作之后由制片人和主持人相邀,一干暂时没有事儿的人就簇拥着他往夜店去联络感情。
作为嘉宾之一,同时也是李坤的介绍人,娱记蒋超自然也一路同行。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臭味相投的这些人一连续了三摊,十来个人的浩荡队伍最后喝到只剩下四五个。李坤自恃酒量不错,居然站到了最后,扶着醉成一滩烂泥的蒋超打了一个代驾的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代驾公司的人赶到,拿了李坤的豪车钥匙就坐到驾驶座上。李坤一边庆幸自己开得不是跑车,一边扶着蒋超窝到了后座。
车辆平稳起步,穿过夜色中的城市,一路向着西面行驶。等到李坤意识到自己压根儿还没有和司机报上地址的时候,车辆已经出了市区,绕过收费站钻进了荒郊野外。
蒋超跟个没事人似地呼呼大睡。李坤的酒劲儿却已经吓醒了一半。他哆嗦着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求救电话,可是司机也许一直都在透过后视镜监视着他,立刻低声说了一句:“别打,我不找你的麻烦。否则……连你也没命!”
也正是因为这一声警告,李坤迅速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那个家伙是冲着老蒋去的。”
李坤的声音终于不再只有满满的兴奋:“一定是老蒋得罪的人太多了,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啊!”
那个司机……不,如今应该叫“绑架犯”最后将车辆停在一条臭水沟的边上,然后打开车门一把抢走了李坤的手机,让他快滚。
对于这天赐的逃命良机。李坤哪儿有不接受的道理?于是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就跑远了。压根儿就没有来得及顾及还在后座上呼呼大睡的蒋超。(当然。关于这一段话,李坤在面向警方和媒体描述的时候有所美化)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李坤以无比狼狈的表情和姿态,安然无恙地抵达了一处收费站。警方又在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找到了被丢弃在臭水沟边上的豪车。
只是那个绑架犯已经不见了。一起消失的当然还有蒋超。
李坤被送到医院进行检查,并且配合调查。虽然警方一度怀疑他也有犯案的嫌疑,但是很快,道路上的监控录像就证明了他所言非虚。
本市,乃至全国最知名的娱乐记者被绑架了——这条消息很快引发了轰动。不过由于大多数媒体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凌晨三点,报刊已经付梓,而电视节目也处于垃圾时段,所以之后的几个小时,李坤并没有收到太多的骚扰。甚至在医院的单独病房里好好地睡了一觉。
然后就是一个如同战场一般的早晨。
“我现在总算是尝到了做名人的滋味啦!”李坤透过电话机苦笑了一声:“你别说,还真挺烦的。”
“……我还是过来看看你吧。”说着,白秀麒已经将笔记本电脑收了起来,起身就要去做出门的准备。
“哎,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电话那头的李坤却坚决拒绝:“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可是风口浪尖上的名人,你过来找我不就是自投罗网吗?别以为蒋超不在了就天下太平,多得是记者等着吃你的肉扒你的皮。”
“……”
经他这么一提醒,白秀麒的脑子也终于转过弯来了,忍不住感叹:“……真是难得,你居然还会替别人考虑了?”
“别说得我好像没心没肺似的啊!”李坤在电话那头提出抗议:“等事情过去了我再找你,你可得请我吃顿好的!”
结束了通话,白秀麒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里,扭头就对上了江成路八卦的眼神。
“发生什么事了?”
“唯恐天下不乱。”
虽然这样嫌弃着,不过白秀麒还是将刚才听说的捡重要复述了一遍,科普完毕,还布置了一个随堂测验:“先是王题、周一良,然后再是蒋超。七天里面发生了三次大事,三个名人两死一失踪……你说这背后是不是应该有什么因果联系?”
江成路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地陷入了沉思。
“不是说蒋超仇家不少么?就算他被绑架这件事本身和周一良的凶案无关,但是他最近这么高调地在电视里蹦跶,吸引仇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听你描述,昨晚是电视台的人提议出去喝酒的,那么绑架蒋超的人或者与电视台的人是一伙的,或者干脆就一直跟踪在蒋超的左右。”
“有道理。”白秀麒细细一想,也觉得江成路的分析合乎逻辑:“我打个电话给李坤,让他向警察同志反映一下……”
“可别!”江成路笑着按住了他的肩膀:“拜托,你以为警察都跟电影里似的,是窝囊废?别班门弄斧了,等消息才是正经事。”
“那么,还有一件事,我想警察一定还不知道。”白秀麒认真地看着江成路的眼睛:“那个很像苏雪的男人——恭平。他昨天的突然消失,究竟是因为我的到访,还是因为他要绑架蒋超?”
“……这个嘛,还真不好说。”
江成路挠了挠头发,接下去的措辞显得有些谨慎:“其实,我觉得你之所以会想起恭平这个人来,是因为在周一良和王题的事件中,恭平是你唯一认识的、还活着的人。所以,当你试图证明蒋超的失踪与周一良的凶案有关的时候,很自然地就将怀疑重点放在了恭平的身上。然而事实上,恭平只是漫漫草原上的一颗小草,未必有毒,就算有毒,也未必就是毒死蒋超的那一棵。”
因为江成路的反对,所以有关于恭平的事,白秀麒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李坤。不过江成路说他会考虑向陶川进行通气,再由陶川决定是否、以及何时向负责本案的刑警进行通报。
这之后两天,都没有得到蒋超的消息。白秀麒等啊等啊,却只等来了夏末时节的黄梅雨季。
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雨季,可能是一年之中最烦人的季节,狭长的雨带在这块原本就湿润的土地上旋转着,带来一天二十四小时无法停歇的,时大时小的丰沛降水。
阴冷的民国老宅,当然成了梅雨的重灾区。墙壁上水珠不停地垂挂下来,蜗牛和蚰蜒四处爬行,有一天白秀麒甚至还在浴室的水沟里看见了一条久违了的蚂蝗。
楼下的淘宝铺子暂时歇业了。趁着偶然的几个小时阴天,难得出洞的大熊老板和乐曜春一起把淘宝店里的纸人们一个一个地搬了出来,放在院子中间焚烧。烧完之后再将灰烬仔细地收敛起来,分别装在小坛子里。
至于新纸人的捆扎工作,需要在商老板的壶天里进行,那里至少要比现在的玄井公寓干燥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