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痛经者同盟
谛枢不解。
“你若是喜欢莱珠,朕便将她放了。不过就是喂了一个怪物吃了点药,不是什么大事。”
谛枢心头一滞,莫名气愤道:“鲤宁微无辜受累,被害得魂飞魄散,这不是大事?”
天帝不以为意:“大闹东海,伤及海族,挣脱封印,哪一条不是斩魂的大罪?”
谛枢大怒:“大闹东海是因莱珠喂了破坏神智的药物!伤及海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挣脱封印究其原因亦为药物所致!鲤宁微何其无辜?”
天帝茫然:“枢儿,你怎么了?为何要为一个罪大恶极的妖怪说话?”
谛枢说出口后回过神来也觉得莫名其妙,他都不明白这股火是哪儿来的。
到底还是北极大帝老奸巨猾,联系谛枢先前说的情劫,北极大帝敏锐地察觉到谛枢与那个叫鲤宁微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散朝后,北极大帝叫住谛枢:“我的好外甥,你那情劫源头莫不就是那个叫鲤宁微的?”
“孤不知。不劳舅舅费心。”谛枢说着就想走人。
“枢儿。”自从谛枢被封太子后,北极大帝已经许久未叫得如此亲昵。
谛枢回头,“何事?”
北极大帝语重心长地提醒道:“自开天辟地以来,三界中,修为高深者因情劫陨落多不胜数。如你这般提前察觉,是幸。”
“幸在何处?”
“幸在有自知之明,若想修为更进一步便立刻放下。”
“何为放下?”
北极大帝摸了摸胡子为谛枢解惑:“仙尊情劫,必然生离死别。既然对岸之人已魂飞魄散,对你而言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不去追究。”
大殿外,风一吹,梧桐树纷纷扬扬落下叶来。一袭广袖黑缎长袍的太子直直地站在树下望着一片片接连落地的叶子,喃喃:“叶落了,就可当做从未生长过?”
北极大帝郑重其事道:“舅舅不知道你到底想起来多少,就我而言,为了你修为着想,还是不要强迫自己全部忆起……”
谛枢看着北极大帝,不语。
“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执拗的孩子,凡事都要追求个清楚。其实于仙人而言,孤寂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你要是想找个伴,三界男男女女要多少有多少,何必要去追求一个已经魂飞魄散的妖怪呢?”
“舅舅,”谛枢被说得心中不痛快,忽然想问一件困扰他许久的事:“舅妈和表哥都死在了西海,您恨过我父皇母后……还有我么?”
北极大帝脸色一沉,“谛枢!慎言!”
“你恨的。”谛枢断言:“当年西海叛乱,舅妈作为西海公主,站在自己娘家那边,连带的堂哥也被牵连了进去。你远在蓬莱,不谙此事,等到知道消息时,舅妈和堂哥都已战死。众人都说你站在了我父皇和母后那边,但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早早得知内情的你是会劝舅妈和表哥收手,还是和他们一起与我们作对?”
北极大帝没有回答。
“舅舅,你这么多年不上天庭,真的只是因为与世无争?还是说,你想争斗的人和事早就没了呢?”
北极大帝眸光黯淡:“谛枢!你这也太会戳人伤口了。”
“抱歉,无意冒犯。”谛枢叹了口气:“情劫一事,孤本毫无头绪,如今有了条线索,孤却害怕了。”
北极大帝望向远方:“知道结果并不可怕,最可怕的还是逐本溯源。一旦明白为何会造就此等结果,便会妄想回到某一个节点改变一些事,进而妄图影响结果,却不曾想所有的结局都已经注定。”
“我明白。”谛枢若有所思,“舅舅,以莱珠那点修为,困不住你吧?”
北极大帝无奈:“你连这点也发现了?”
“大义令您看似站在帝后一边,因此您愿意替我查恶念之事。但您对父皇有怨,所以任由莱珠与谛翎勾结,此次若是他们能给父皇点教训,甚至是危害其性命,您大概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并且扶孤上位。舅舅,您看事看人都看的太透了,功过是非算得一清二楚。您不愿三界再陷入混乱,所以哪怕你恨透了我父皇也并未加入叛军。”
北极大帝感慨:“谛枢啊谛枢,你娘整天跟我吹,说你是天纵奇才,是三界中天生的王者,我听这话听得耳中生茧,只觉你小时是有点小聪明,近来却对你父母太过于言听计从,与其说聪颖不如说是迂腐听话,担不起那等吹嘘。对比起来,二皇子也比你值得辅佐。现在看来,还是我目光短浅,谛枢啊,储君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舅舅满意二弟,是因为二弟愿意还妖族自治?孤听闻蓬莱仙岛中妖修众多,其中多位与三弟交往过密。”
“交往过密不代表就是叛军。你舅舅我也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好吧……前些年我确实不满你父皇,近些年也谈不上满意,如今看来,真正要算得上差强人意的,也就只有你这个太子了。”
“舅舅好心劝孤,孤却反唇相讥,是孤不对。”
“行了,别说客套话,我劝你是不想你为情所累而牵连整个三界。储君心境不稳,于三界而言是祸非福。有些事情得过且过,就不要再去追究啦。”
“若是我偏要追本溯源?”
北极大帝只得道:“那我就给你指条明路。最快的恢复方法是去找太上老君借转轮盘,或者要一颗忆梦丹,保准你把小时候尿裤子的事情都回忆起来!”
可仙算不如天算,没等谛枢去找太上老君,老君座下的一位妖修便三跪九叩地求见天帝,目的是为鲤宁微申冤。
换做平日,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天帝是不会亲自过问的。不过在听到“鲤宁微”这个名字时,天帝忽然想到太子对其异常的态度,决定听一听这小妖修打算申什么冤。
第十八章 妖界寻缘由
前来申冤的妖修出身妖界,仙龄比前任蛟王的岁数还要大。成仙在龙门台关闭前,但因为是个低级妖修,这么多年来也只是个太上老君座下的小仙,并不能前往天庭议政。此等小角色,原先是连面见天帝的资格都没有的。
锦鲤仙在大殿外站了不过片刻,便听殿内传唤。她显得有些紧张,头也不敢抬,进殿便跪地请安,叩见天帝陛下。
“平身。下跪何人?有何冤屈,速速报来。”太子异乎寻常的态度令天帝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鲤宁微的历史。
鲤鱼仙起身时浑身一抖,显然非常紧张:“回禀陛下,小……小仙名为鲤殷旗,鲤宁微乃小仙后代之子。一生谨小慎微,断不会做出大闹东海,屠杀海族之事。”
这话一出,天帝没说话,天后先冷笑道:“你怕是不知,鲤宁微在被押送至东海深渊之前,就已是妖界大患!弑父、屠戮同族,此等穷凶极恶之徒,怎会如你所说那般‘谨小慎微’?”
鲤殷旗花容失色,还没站稳就又跪下了:“回天后,鲤宁微乃蛟王与鲤族之子,锦鲤一族地位低下,小仙的后代被蛟王所骗产下鲤宁微后,母子不被两族所容。其母早逝,鲤宁微无人看管,自生自灭,常年衣食不足……”
天帝道:“这妖怪虽然可怜,但其杀孽深重,也是事实。如今鲤宁微已魂飞魄散,你来就算给他讨到个说法也于事无补。”
“小仙只是觉得,凡事有因有果,当初是蛟王不认骨肉在先,虐杀鲤宁微从小养到大的另一条鲤鱼精在后。此前,鲤宁微从未主动害人,罪不至此啊!”
“照你说,是怪朕判罚过重了?”
鲤殷旗壮着胆子道:“回陛下,是。”
“荒谬!”天后长袖一挥,厉声道:“处罚过重?那孽畜犯下如此滔天大祸,魂飞魄散再适合不过!不提屠戮妖界,仅一个撕裂东海裂缝之过就足以让他……”
“母后!”谛枢突然开口打断了天后的话:“东海裂缝早在鲤宁微被封印前便已形成,更何况儿臣前去探查过,深渊中已被鲤宁微所落珍珠填满。他非但无过,还有大功。”
这么多年来,天界众人从未见过太子如此直接地顶撞帝后,一时间,众仙大气不敢喘,目光闪躲,生怕天家打架连累小仙。
“哦?是么……那是本座错怪他了?”别说众仙了,就是天后自己也差点没回过神来。
“嗯咳,既然他已魂飞魄散,就不要再追究了。”天帝赶紧出来圆场。
哪知道谛枢非但没顺着台阶下,反而出列朝着帝后行礼道:“父皇,儿臣自愿前往妖界查明此事。”
“这……”其实天帝根本没有打算刨根揭底的意思。
谛枢义正言辞:“父皇,此事关系妖界与海族,如果不能给两界一个交代,恐生事端。”
北极大帝在列中暗想:什么事端?对天界而言,若确实判错此事,息事宁人为上,刨根究底毫无意义。不过,看太子这个态度,恐怕是他自己想查清楚吧?鲤宁微……看来这个妖怪果然和太子有故!
天帝也闹不明白儿子为何突然对那个已经魂飞魄散的妖怪怎么感兴趣,只不过,既然已成定局,谛枢查不查真相都无关紧要。谛翎已打入天牢,近期天界一片太平,太子真要去查清真相消磨消磨时间也不碍大事,于是,天帝点了点头道:“也罢,便令太子前往妖界,彻查此事。”
“儿臣遵旨。”
一下朝,谛枢便找到了在殿外候着的鲤鱼仙。这是鲤殷旗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与太子接触,她恭敬地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事不宜迟,我们迅速前往妖界。”
鲤殷旗惊了:“今天就走?”
谛枢胸中莫名窜起一股起火:“兵贵神速!”
“我……小仙……”鲤殷旗一脸无辜。
谛枢的火气还没发完:“你前来申冤,一无确凿证据,二口齿不清,三形体不端,方才在大殿之上,颤颤巍巍,成何体统?”
鲤殷旗竟落下泪来:“这……此乃小仙飞升后首登大殿,紧张过度也是常情。”飞升前,她在鲤鱼族圣地留下了一块圣石,嘱咐后代若是有急事可通过血书于那块圣石之上通传。几千年过去了,她本以为后辈已经忘记了她这个祖宗,哪知道有个妮子胆子大到希望她向天帝天后伸冤?原本鲤殷旗不想蹚这趟浑水,奈何鲤绮波没日没夜地打扰她,更何况鲤宁微之事确实可怜,她才壮起胆子走上大殿。
谛枢说完之后也后悔了,确实,明明这小仙能鼓起勇气上殿替鲤宁微申冤已是难得,为何他还要纠结这鲤鱼仙站不站得稳、说不说得清?
“罢了,吾等速去妖界。”谛枢二话不说,拉着鲤鱼仙闪身便来到了妖界。
这速度令鲤殷旗难以理解!
“莫非这就是神行千里?”但就是神行千里之类的术法也不可能有眨眼便至的速度!
“孤用了神行符。”
鲤殷旗更加惊讶——神行符可是上品仙器,能瞬间穿梭三界。照理说,按照太子的修为,要不了一刻钟便能用神行千里来到妖界,万万用不到使用神行符的地步。不过人家是太子殿下,搞不好这种符咒多如厕纸,她这小仙就不要妄加置喙了。
“鲤宁微住哪里?”谛枢问。
“啊?”鲤殷旗回过神来,立马回话:“殿下,小仙飞升已久,并不知道鲤宁微的具体住所,但小仙的后人平常对鲤宁微多有照顾,小仙这便带您去找我那不知道要曾多少辈的曾曾曾曾孙女。”
鲤殷旗所谓的曾曾曾曾孙女便是鲤绮波。
“胖胖?”鲤绮波在看到谛枢的第一眼便愣住了。眼前这人无论穿着打扮还是气质,跟胖胖都是一个天一个地,可那张脸的轮廓分明就是长开了的胖胖。
谛枢不悦:“胖胖究竟是谁?”
“是你呀!”鲤绮波瞪大眼睛,仔细打量谛枢后确定:“对!你就是胖胖!你没死啊!”
“哎,我说……绮波啊,这可是太子殿下。”鲤殷旗看不下去了,赶紧提点。
“太子殿下?”鲤绮波愈发震惊。
“对,所以你还是赶紧上前行礼吧。”
“这……”鲤绮波浑身一抖:“这怎么可能?胖胖怎么可能和太子长得这么像?难道胖胖是太子的私生子?”
鲤殷旗厉声喝道:“住嘴!你怎可如此侮辱太子?”
“无妨。”谛枢并未怪罪鲤绮波,反问:“你说的胖胖跟我长得很像?”这样也就难怪鲤宁微在魂魄消散前把他当成胖胖了。
“是,很像。”鲤绮波点头,“几乎一模一样。”
“胖胖是鲤宁微的谁?”
“原本,胖胖是宁微捡回来当儿子养的。后来胖胖长得快,儿子当不了了,宁微就说要和胖胖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这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何鲤宁微拼到最后也要保护他?
“殿下,抱歉,大概是我认错人了。”鲤绮波垂眼,叹了口气:“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据说胖胖是被蛟王直接捏爆元神而死。”
“不,他应该是自爆元神。”谛枢纠正道。
“?”鲤绮波看向谛枢:“您怎知晓?”哪怕是身在妖界,鲤绮波也无法确定那日的真实情况。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住在蛟王府附近的妖怪们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她耳中的。可这太子竟然一口咬定事情并非如此,这么说太子知道的比她这个小姨还要清楚?
“太子,莫非提前调查过此事?”
“嗯?嗯。”谛枢眉头一蹙。他并未提前调查,只不过张口就那样说了,就好像身体脱离他的控制。难不成是有邪祟入侵了他的身体?不对,应该是在梦里见过——在那些看似不属于他的回忆中,好像与蛟王拼了命地缠斗过。
“带我去看看鲤宁微住的地方吧。”
“哦?行。”鲤绮波带路,三人很快来到了破庙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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