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绪
林珉之微叹:“是天珏不愿……”
万爻说:“他啊,把小韭当成了个琉璃娃娃来疼,捧在手里怕摔了,放进嘴里怕化了,在他那儿,小韭手指破了点皮都能闹上半天。”他用那少年人的长相,硬是说出了苦口婆心的味道,“你以后可不能这么由着他。”
林珉之无奈:“他嘴巴厉害,我哪里说得过他。”
万爻说:“行了吧,这昆仑山上,怕他的恐怕还没怕你的多呢。”
林珉之哑然。
和林辨玉那温柔的做派不同,身为掌门接班人的林珉之却是积威甚重,在外人面前,他的情绪很少外露,也就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表露些许。但林如翡却清楚的很,他这个铁面大哥其实比二哥心软的多,有些事,求林辨玉还不如求他来得容易。
不过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众人便皆以为林珉之不好相处。
林如翡见林珉之被万爻堵的哑口无言,也跟着露出笑意。
万爻又道:“小韭,你同我来。”他对着林如翡招招手,示意林如翡跟着自己去里屋。
林如翡起身,拢了拢狐裘,跟着万爻进去了。
林珉之坐在原地,端起热茶,轻抿一口,他抬眸朝着窗外望去,外面大雪纷飞,白茫一片,不见远山,不闻春意,就像林如翡淡色的双眸,不知何时,才会化雪。
万爻的里屋摆着一块巨大的沙盘,用作平日卜卦。他在沙盘旁停下,示意林如翡坐在他的对面。
万爻道:“小韭,看着沙盘,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他说着长袖一挥,便将沙盘上的沙细细的铺开。
林如翡略微有些紧张起来,他道:“万先生,是又要替我算卦吗?”
万爻浅笑:“算是吧。”
林如翡嗯了声,便把目光放在了沙盘上。渐渐的,沙盘上的金沙开始缓慢的蠕动,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缓慢的形成了一些抽象的图案,林如翡起初看的有些茫然,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图案也逐渐明朗,林如翡在沙盘上,看见了两条鱼。
两条挣扎着的,仿佛随时快要渴死的鱼,他们在一个小小的水洼里,扭动身体,吐出一个个的泡泡,艰难的想要濡湿对方。
林如翡忽的有些头晕,伸手撑住了沙盘。画面随之一转,两条鱼中的一条从水洼里一跃而出,便好似游进了宽阔的大海,身形隐没,渐渐远去。
沙盘平静了下来。
林如翡脸色煞白,万爻连忙扶着他坐下。
“小韭?”他有些担忧的呼唤了林如翡的名字。
林如翡勉强一笑,他道:“万先生,我不是很明白。”
“可看见了什么?”万爻问。
林如翡便断断续续的将他刚才看到的画面说给了万爻听,万爻越听越沉默,待林如翡说完后,眉宇之间,已是浮起了哀愁之意,他说:“濡以沫,忘江湖……小韭会选哪一个?”
这是庄子里的故事。
世人皆以相濡以沫,夸赞共患难之人,被困于车辙里的鱼只能互相吐着泡泡濡湿对方的身体以求得生存,可却不知相濡以沫后面一句,是不如相忘于江湖。海阔凭鱼跃,若是放弃了执着,便可见到汪洋之海,倒是不必再被困于小小的车轮印记里。
林如翡读过庄子,也明白这些道理。
“我不知道。”林如翡笑的苍白,“可前些年,万先生不是曾经替我卜过一卦么……”
万爻说:“生息不绝,卦象万生,有些人的命,是卜不出来的。”
林如翡眼眸忽的亮了些。
万爻道:“罢了,现在问你你或许自己都不明白。”他一头白发,神情慈悲的像庙中端坐的佛,“回去慢慢想,也挺好,那棵桃树,的确是你的机缘,虽说福祸难料,但总比这一潭死水的生活,强的多。”
林如翡拱手行礼。
两人正在说着话,屋外却传来了一声鸟鸣,林如翡抬眸看去,却是看到一只漂亮的青羽老鹰停在了窗沿上。
这老鹰他认识,是林辨玉的信使,不过这平日里有什么事林辨玉都是直接上门,很少有用到它的时候。
“哟,小青鸾你怎么过来了。”万爻笑着伸手,那青鸾便飞进屋内,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万爻道:“可是天珏有什么急事?”
青鸾嘴巴一张,发出了和林辨玉一模一样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有些阴沉,林辨玉说:“马上让我大哥来前山,有人带着琼花令上山来了。”
万爻和林如翡闻听此言,脸色皆是微变。
琼花令,是只有昆仑派掌门人才能发出的令牌。持此令者,不论身份,不论来历,昆仑派必须满足其提出的任何一个要求。
这琼花令已百年未曾现世,如今突然出现,倒是有种山雨欲来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哥哥酸溜溜:弟弟大了,不让抱了。
林如翡:…………我都二十多了!
两个哥哥:二十多也是弟弟,你永远都是弟弟。
林如翡:我怎么感觉你们在骂人呢?
第10章 剑客王螣
昆仑派上,已百年不见琼花令此物,现如今突然出现,隐隐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琼花令出,必然有大事发生,万爻神情凝重,将此事告之了林珉之。
林珉之听后起身告辞,又看向林如翡:“小韭,我先将你送回院中可好?”
“我同大哥一起去吧。”林如翡知道此事紧急,耽搁不得,便道,“别耽误了正事。”
林珉之稍作思量,便点了点头,此事的确紧急,出不得纰漏。
便推着林如翡直奔前山。
此时前山厅内已聚集了不少林家子弟,见到前来的林如翡和林珉之,均是行了一礼。只是礼毕后,不少人的目光都悄悄的落在了林如翡身上。
昆仑派内,虽然嫡系只有林琼楼这一支,但旁系数不胜数。这些弟子们虽都知晓林家共有四子,但平日里林如翡很少露面,所以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所以此时见到林珉之推着一位身着狐裘脸色苍白的俊美青年,或多或少,都投去些好奇的目光。
林如翡倒也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所以神色淡淡,仿若不闻。
“如翡怎么也来了。”人前,林辨玉没有称呼林如翡的小名,他从人群里缓步走出,黑眸沉沉,似有不悦。
“是我想跟过来看看的。”林珉之还未答,林如翡便先说了话,他道,“有些担心二哥。”
林辨玉闻言一扫不悦之色,笑道:“二哥好得很,如翡不必担忧。”
林珉之无奈道:“先说正事吧,那琼花令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林辨玉声音转冷,“敢拿着假的琼花令上昆仑来找死?”
“人在哪儿。”林珉之问。
“就在茶室。”林辨玉道,他一步上前,走到了林如翡轮椅后面,“我来。”
林珉之叹气,没和自己这个弟弟争。
茶室之内,淡香袅袅,推开珠帘,林如翡便看见了那个让昆仑派如临大敌的琼花令持有者,只是在他见到这人时,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惊愕之色,被林珉之注意到了。
“如翡见过此人?”林珉之低声问。
“之前和浮花下山踏青,曾在桥边见过一次。”林如翡道。
当日潇潇细雨,笛声悠悠,戴着斗笠的剑客倚桥而坐,和雨而歌,微凉的斜风里,尽是残存的剑意。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他那双从斗笠里露出的碧色的眼眸,好似浸了水的极品翡翠,带着丝丝入骨的凉意,真是美极了。
此时桥边的剑客坐在了昆仑派的茶室里,依旧戴着那黑纱遮面的斗笠,扶着腰侧的剑柄。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块翡翠为底金线勾丝的小巧令牌,那便是林如翡也未曾见过的琼花令了。
林珉之走到了剑客面前,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剑客开口,声音嘶哑:“王螣。”
林珉之道:“既然王先生携琼花令到了昆仑山上,便是我昆仑派的贵客,只是家父现如今还在闭关,若是先生提的要求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还得等着家父出关再履行诺言。”他现在只是接手了昆仑派的部分事务,有些事,不是他能做主的。
王螣说:“不用他,你们现在就能满足我的要求。”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瞬间凝滞了。
林珉之和林辨玉的神情都颇为凝重,死死的盯着茶桌旁的王螣,他们隐约感觉到,王螣的要求,似乎并不像他说的那般容易。
“我要比剑。”王螣的语调平缓,听起来毫无感情,“同这昆仑山上最厉害的一名剑客。”
林珉之和林辨玉皆是松了一口气,这个要求,几乎算不得要求,昆仑派中本就以剑术著称,比剑已是稀松平常得如同喝水吃饭一般。
然而王螣继续道:“此次比剑,我会用尽全力,因而生死不论,其间不许任何人插手。”
林辨玉心有所感,脸上带起了笑容,他道:“不知王先生想找谁比剑,如今家父还在闭关,昆仑山上,我的剑术若称第二,便无人敢问第一。”
“林辨玉!”林珉之低声怒斥,“谁允许你插嘴的!”
林辨玉笑着:“哥,难道我的话有假?”
自然无假,眼前这王螣深浅不知,林辨玉说这话,不过是想将王螣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他不放心让林珉之去,林珉之又何尝放心让自己弟弟上。能拿出琼花令,还提出这般要求的人,怎么可能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王螣的目光,果然落到了林辨玉身上。
虽然隔着斗笠上的那层黑纱,但连林如翡都感觉到,空气里充斥着焦灼的气息。
“都道昆仑派剑术乃是一绝。”王螣说,“那我自然是要找此山上最厉害的剑客比剑。”他说话极慢,好似吐出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
林辨玉闻言,心下微松,笑道:“这是自然。”
谁知王螣话锋一转,冷冷道:“可惜你并不是这昆仑山上最厉害的剑客。”
林辨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斜挎在腰侧的天宵微微嗡鸣,他面无表情道“难道王先生打算等到家父出关?”
王螣冷漠道:“愚蠢。”
林辨玉硬生生的压下了火气:“何出此言?”
王螣道:“林琼楼闭关五年,都未曾破境,他也配称得上第一剑客?”他抬起手来,语气里带着了一丝兴奋,“好在你们昆仑山上,还是有不让我失望的人——”他抬手,指向了林辨玉身侧的人,“我要同他比剑。”
林辨玉身侧的,并不是林珉之,而是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如纸的林如翡。
霎时间,林辨玉和林珉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林珉之忙道:“王先生,舍弟林如翡自幼体弱,未曾习剑,你找他比剑?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王螣冷冷道:“林大公子,难道我的琼花令有假?”
林珉之脸色铁青,林辨玉扶着天宵剑柄的手背爆出了淡色的青筋,显然已是用力到了极点,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王先生竟是想找一个没有修炼过的人比剑?”
王螣道:“对。”
若不是林珉之眼疾手快的按住了林辨玉的手,恐怕此时的天宵已经出鞘。
面对杀气腾腾的林辨玉,王螣嗤笑一声,他微微扶了扶斗笠,那双碧色的眼睛若隐若现:“林大公子,我便再问一次,这次比试,是可还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