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砯涯
左边那条暗道通向地下室,那里面恒温恒湿,装修和配套设施都非常现代化,戚景瑜穿了件医用白大褂,背对入口长身而立,正着手解剖手术台上的妖尸。
无影灯明亮的灯光下,男人脸色看上去比平时更加苍白,黎焕走过去用纸巾为他擦额头沁着的薄汗,关切道:“老师,休息一会儿吧,您身子不好,天冷别累着了。”
戚景瑜嗯了一声,声音透着几分虚弱,他鼻梁上架了副金丝无框眼镜,脸上戴着口罩,黎焕看不清老师的表情,但透过水晶镜片,他在男人温润如玉的眸底捕捉到了那种独一无二的温柔笑意。
脱去带血的手套,景瑜坐进旁边的扶手椅,抬眼看向黎焕,“怎么不睡了?你应该好好休息。”
“睡不着就过来看看,”黎焕说:“情况怎么样?”
戚景瑜笑笑没着急回答,而是指着那具尸体反问:“你觉得它是什么?”
黎焕道:“这种妖食脑,有管状长舌,我能想到的只有傲因,不过——”他犹疑地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确定,“以前看妖怪图鉴,上面说傲因是人形,常伪装成遇难者博取路人的同情,这妖虽然与傲因习性一致,可外皮溃烂,繁殖方式又类似某些寄生虫类……”
戚景瑜点头表示可以了,说:“你说的不错,这种妖拥有妖兽傲因的习性,同时也兼具寄生繁殖的特点,原本我以为是个特殊变种,但没想到它的本体却是人。”
黎焕:“!!!”
黎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那具被完全解剖展开的妖尸,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您的意思是……它、它是个人?”
戚景瑜嗯了一声表示肯定,将尸检记录交给黎焕,“它的外形因感染变化较大,不过你能注意到它的骨骼结构、行走方式和人类非常接近,通过解剖比对内脏也证实了这一点,现在只需要等染色体检测结果来做最后确定。”
“可是……”黎焕眉心拧紧,万分不解地看向戚景瑜,“他是人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而且您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这件事说来话长,”戚景瑜示意黎焕坐下,道:“我们第一次发现妖化人类大概是在三年前,那具尸体在长江下游被渔民意外捕捞,在当时引起了不小轰动。”
“后来猎手组织介入处理,利用媒体以怪鱼尸骸为由搪塞过去,当地同事反馈过来的报告显示,那具尸体同样属于人类,往后这样的事又发生过几起,但活体还是头一次见到。”
黎焕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妖化人类……不是自然产生的吧?”
戚景瑜坦言,“我们没有完全排除自然产生的可能,只不过但凡从事研究工作的人都有个共性,他们喜欢给试验品赋予代号,让它们易于区分,也更容易掌握实验的阶段进展。”
说完,他拉开抽屉取出iPad,点开照片拿给黎焕看。
那是一张尸体局部的图像资料,因为长时间浸水,死者肉体膨胀得很厉害,灰白色的皮肤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滑腻恶心的诡异质感。
黎焕注意到,图片中尸体右腿半月板附近文着阿拉伯数字‘1’。
再往后翻还有七八张这样的照片。
注意到少年动作停下,戚景瑜起身走到手术台前,用镊子夹住怪物细长的手指,轻轻提了起来,“对方给实验产物刺了相应的数字代号,而且他的作品似乎已经趋于成熟,所以才有了这次不加掩饰的自主繁殖。”
景瑜说的平铺直叙,将妖化人类说成实验产物时连一丝音调起伏都没有,黎焕默不作声地跟着走过去,果不其然,在怪物手腕内侧刺着一枚与图片上那些一模一样的数字文身。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恐怕用不了太久就能得到验证。”戚景瑜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眸底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剩下的我们上去再说。”
黎焕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戚景瑜把断腕扔回去,放下镊子,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地下室。
正房茶舍,黎焕烧了壶开水泡茶,又取来披风给戚景瑜披上。
景瑜手肘支着沙发扶手休息,疲倦地按着太阳穴,道:“老师担心的并不是有人培育妖化人类,虽然方法极端,可对我们来说同类数量增加毕竟不是坏事,让我真正在意的是有人修改了上海递来的求助信息。”
黎焕道:“自己人?”
“嗯,”戚景瑜说:“那人可能有意保护列车上的妖,所以故意降低难度,目的就是诱导我调派低级猎手过去,确保那妖化怪物的周全,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黎焕捧着茶杯,眉心锁紧注视着热水间一枚旋转的茶叶,接话道:“他或许是个非常了解您的人,知道您有单独给小徒弟安排任务的打算——”他一顿,似是觉得不妥,静了几秒后又道:“而您的小徒弟资历尚浅,是个容易解决的对手,老师,近几年您有跟同类结过梁子?”
那个短暂的犹豫改变了最后出口的结论,黎焕脑中本是另外一番推测,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平白无故有谁会想要他这只菜鸟的命?
与此相比,挑衅高阶妖兽九尾似乎才更具说服力。
扣紧茶盏的手指放松下来,戚景瑜在心里缓了口气,那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那位小徒弟察觉到了什么。
各怀心事的两人相对沉默,气氛一时间变得有几分微妙,戚景瑜点烟吸了一口,笑道:“不用替我担心,老师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自然就不怕被人或是妖算计。”
黎焕也笑了,“还是要小心一点。”
窗外,一只灰头土脸的麻雀落在爬满枯藤的花架上,叽叽喳喳叫了不停,戚景瑜抬眸瞥了一眼,然后慢慢悠悠喝净茶盏里的水,对黎焕道:“时间还早,昨儿晚上你也累了,睡不睡得着都得躺下歇会儿。”
黎焕回头看了看那只咋呼的麻雀,心想多半是只有事上门的小妖,老师有客自己应当回避,于是说:“那我先回去了。”
待他走后,小麻雀扑棱着翅膀顶开茶舍大门,黑铃叮叮作响,戚景瑜被吵烦了,以手指拈水轻轻一掸,那水珠精准无比地击中铃铛,一切安静下来。
麻雀落在茶几上,鸟脸蒙着一层黑气。
戚景瑜板着脸,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妖狐!你徒弟早晨把我顺窗户扔出去了你知道么?!”麻雀怒道:“还用猫粮砸我!”
戚景瑜气定神闲地弹掉烟灰,轻描淡写地冷笑道:“魔罗先生,这就是在告诉你,我徒弟的床可不是你想上就能上的。”
闻言,麻雀漆黑的小眼珠提溜一转。
九尾大人眉梢微挑,生平头一回在鸟脸上看见这么不怀好意的猥琐表情。
“怎么,你还会吃醋?”
麻雀扑棱着飞过来,戚景瑜一挥手,像轰苍蝇似的把它拍在了墙上,“快说,你滚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麻雀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蹦回茶几,炸毛道:“九尾,你是妖,我是魔,妖魔殊途,这种态度就不怕我灭了你?”
戚景瑜起身作势要走,头也不回道:“不说算了。”
麻雀一脸鸟生无可恋的悲催表情,飞过去挡住他,不开心地叮嘱道:“最近少出门。”
景瑜:“嗯?”
“这趟降妖师来了不少,”麻雀说:“你知道的,只有大规模狩猎才会出动两组以上的降妖师,想来想去现在的北京城里也就只有你这只狐狸值得那些人费一番心思撒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