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小六点点头,“你不记得了?你喝多了,一个劲儿喊着要让裴戎来接你?”
雁轻确实不记得了。他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多的酒,停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就是凌冬至举着酒杯要往桌子上爬,嘴里还嚷嚷着要给大家敬酒。再后来发生的事,他就不记得了。雁轻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也只看到零星几个画面,灯火绮丽的都市夜景、小六挂在他车里的玉佛挂件在匀速驾驶时轻轻地摇晃、裴戎侧过头看他,窗外透入的灯光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侧脸……
雁轻捧着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六摇了摇头,“先去洗洗,换身衣服吧。昨晚本来想给你洗洗的,但是裴戎在,我要给你洗澡的话他肯定要来帮忙,”小六脸上浮起一个促狭的浅笑,“我可不愿意让人当着我的面吃你的豆腐。所以就随便给你擦了擦。”
雁轻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残留着浓重的酒气,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拔了拨乱糟糟的头发,“我去洗澡。”
“去吧,”小六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换洗衣服我帮你拿。”
雁轻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迟疑的停住脚步,“我昨晚……说了什么吗?”
小六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一如既往的带着温和的味道,“什么都说了。”
雁轻的后背僵硬了一下,“那他……他……”
“他给你买回来醒酒药,下了班打包带了土鸡汤和柠檬蛋糕。”小六的声音里微带笑音,“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雁轻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着他。
小六冲他笑了笑,“快去洗澡,我看裴戎也快回来了。”
雁轻满心疑窦的走进卫生间,温热的水流浇了下来,冲刷掉了皮肤上残留的粘滞的睡意。脑子里的一团浑浊也慢慢变得清醒。他什么都说了,他竟然真的把什么都说了……老天,他为什么会把什么都说出来呢?难道真是压抑的太久,所以借着酒劲儿来了个大爆发吗?
雁轻垂眸的瞬间瞥见了自己胳膊上烟头烫出的圆形伤疤和遍布在身体各处的深深浅浅的伤痕。他飞快地移开,不敢再看。事实上他还从来没有很仔细地看过自己的身体,不想看,也不敢看,这些痕迹让他觉得既厌恶又恐惧。
这样的一具身体,如果让裴戎看见……他会怎么想?
雁轻心头忐忑,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洗完了澡。当他换好衣服推开浴室的玻璃门时,一眼就看见裴戎正蹲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逗那只小刺猬。
雁轻僵立在门口,有一瞬间完全无法呼吸。
裴戎回过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雁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怦然落地,轰响声震得心脏都开始激烈地跳动。他悄悄吁了口气,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似乎还从没这么紧张过。
裴戎把手里的东西扔给蜘蛛侠,拍拍手站起身朝着雁轻走了过来。他走动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有种经过长时间训练沉淀出来的刚硬沉稳。尤其他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裴戎走到他身边,一言不发的从他手上接过大毛巾帮他擦头发。
雁轻垂下眼眸,忽然觉得手足无措。
“怎么不擦干?这还滴着水呢。”裴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雁轻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木木的说不出话来。
裴戎的动作很小心,好像生怕自己使力大了会把他弄疼似的。雁轻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裴戎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的神情动作却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雁轻闭了闭眼。一种陌生的感觉悄悄升起,悄悄地涨满了他的胸膛,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然而这种窒息般的激荡里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欣悦在他心头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却又鲜明的令人震骇。
有些事发生了。
雁轻心想,有些事……终于发生了。
雁轻睡了一夜一天,饿的前胸贴后背,一锅土鸡汤他一个人就吞下去一多半。他的胃口很少这么好,连平时不爱吃的西兰花都夹了好几筷。饭后还打着饱嗝又跟蜘蛛侠一起分吃了一块柠檬蛋糕。
小六很担忧地看着他的肚子,“你不觉得难受吗?”
雁轻摇摇头,眼睛亮闪闪的,盛满了笑意。
小六也跟着笑了起来,“出去走走吧,消化消化,别晚上又闹胃疼。”
雁轻跟他卖乖,“等我收拾完厨房就出去。”
小六笑着叹气,“就那么几个碗筷,哪里还用你动手。出去溜达溜达吧,厨房的事交给我好了。”
雁轻转头去看裴戎,裴戎笑着说:“走吧,咱们绕着那个湖转一圈。一圈绕下来,估计你肚子里的东西就都消化了。”
小六在背后嘱咐他们,“带上钥匙。我今晚值班,等下就走了。”
雁轻答应了一声,带着钥匙钱包和……裴警官一起下楼。
太阳刚刚落山,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最后一抹柔和的黛色。湖边三三两两都是出来散步的人,还有人带着宠物一起出来遛弯,看上去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再往远处走,行人渐渐少了,可以听到湖边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偶尔还会有一条活泼的鱼儿跳出水面,在暮色里甩起一串晶莹的水花。
雁轻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感慨地说:“没想到睡了一天……我还从来没一次吃这么多东西。撑死我了。”
裴戎抿了抿嘴角,“还难受?”
雁轻摇摇头,“好一些了。”
“坐一会儿吧,”裴戎拉着他在湖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远处的路灯迤逦亮了起来,夜色静静来临。
雁轻望着脚下镜子似的湖水,轻声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裴戎沉默地望着雁轻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他很早以前就发现雁轻的手长得很漂亮,修长匀称,手指要比旁人长出一小截,无论这双手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令人赏心悦目。而现在,它们却无意识地扭绞在一起,自虐似的相互拉扯着。
裴戎伸手将它们拢在自己的掌心里。雁轻的体温偏低,即使是在初夏时节,他的手指仍泛着凉意。
雁轻微微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抗拒这个亲昵的小动作。
“没什么要问的,”裴戎叹了口气,“小七,那不是你的错。”
雁轻怔怔地看着他。
裴戎不太会劝人,气人倒是很拿手,看他气他爸妈那个劲儿就知道了。但是面对雁轻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一定要说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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