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甯
北溟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愤恨的瞪了一眼欧阳青,转身拂袖而去。
颜修的伤势未愈,眼下只能窝在房中休养。外面发生的事儿,从内监口中,也能窥知一二,不免有些担忧。
黎阳王宫事发突然,他也没有想到,他才刚刚收到东离楚戈的信函准备启程去拦截轩辕帝,不料那时,轩辕帝已经逼近王城了!
他拦截不下,只得随轩辕帝一同进宫。他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突然发生了一场惊变。
黎阳王宫被许多修士围剿,甚至不乏神族仙族之人。虽然他们伪装的很好,但道法不会骗人。那一战血雨腥风,东离楚戈身死,轩辕帝散了三魂七魄,自己也勉强得以逃生。
轩辕帝乃天选之帝,本该得神族庇佑,为何神族之人会发动那样一场争端,灭了轩辕帝而辅佐夏阳帝登位。这当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他想不通。
而此时的雪国,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欧阳青,他又是带着什么目的而来?
“……炼器房,被灭的雪狐一族,被污染的冰湖水……”
不知想到了什么,颜修心口一跳。
他们想要将雪国变成魔之地!是了,雪国乃北地少有的纯净之地,冰湖水是雪国子民的命脉,一旦冰湖水变得污浊,雪国子民只有死路一条。
按照那炼器房的位置,还有雪狐一族阖族被绞杀的方位,正好与冰湖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环形催魔阵。他们会利用雪国子民的亡魂,将枉死的亡魂镇压在环形阵中心的祭坛里,那么这一带的魔气就会源源不断的产生,直到蔓延整个极北之地。
若叫他们得逞,极北之地必会沦为第二个魔域。
颜修薄唇紧抿,欧阳青必是魔族来的。
王城惊变,天塌地陷,六界为此也付出惨痛代价。而极北之地却没有被波及,那么欧阳青此时出现在这里,是想在此地再建魔域。
绝不可以!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颜修明白,极北之地之所以安然无恙,正是因为这里是真正的轩辕帝陵。
东离楚戈早已在此处设下结界,帝陵中也已布下阵法。是以,不管发生什么,极北之地都会十分稳固。
再者,不管六界如何争斗,轩辕帝都是人间帝皇,夏阳帝若要登基,就必定遵循人间的伦理纲常。
大启朝流传的说法是,轩辕帝于瑶河之役中重伤不愈,龙驭上宾。是以,夏阳帝不单要举行国丧,更要将轩辕帝的功勋铭记,并将战死的轩辕帝和殉葬的皇后一并护送至帝陵安葬。
神魂已灭,区区肉身而已,夏阳帝若想流芳千古,必定不会在这等事情上为难。
虽然此次宫变猝不及防,但依东离楚戈的性情,势必早早就安排了几路护灵人,也安排了几处帝陵疑冢,而这当中,只有一路是真正的护灵人,会将棺椁送到云山帝陵中。
所以,魔族的阴谋不能得逞,一旦极北之地为魔族侵占,云山帝陵势必不会安稳。那么东离楚戈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师父,雪国的子民们快要不行了。无论我如何劝阻王兄,他都不听,我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雪国的这段时间,北溟滺仿佛一夜间长大了。
“那种药,虽然会暂时提起人们的精神,可事实上却在掏空他们的身体。可他们不信,他们说我在害他们。我要毁了黑房子,他们竟聚集起来闹事,说我会断了雪国的财路,让雪国不再强大。师父,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北溟滺彷徨无措,似乎只有呆在颜修身边,才会让他的心有片刻的安定。
颜修像往常那般轻揉着他的发丝,轻声安慰道:“无妨,我在。”
休养了一阵子,颜修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再次踏出王宫,景象全然不同。
犹记得十几年前初初踏入仙乐都城时,这里还是一方纯净天地,百姓们脸上都挂着干净的笑容。
而如今,他们被这金银珠宝迷了眼,失了心,再也不复往日的单纯和善了。
仙乐都城上空漂浮的,是让人压抑的黑气,这个北方雪国的气数,尽了。
“滺滺,带我去祭坛。”
那日之后,颜修守在祭坛整整七七四十九日,他在祭坛上刻满了符咒,神情也愈发凝重。
北溟滺蹲在他身边,看着师父一日一日消瘦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师父,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徒儿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颜修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好,那你替为师守着这里,等一个人,如果那个人出现了,你就带他来祭坛,好不好。”
北溟滺不明白颜修话里的意思,但师父说了要他等,他就等。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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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雪国灭国的那天,我才明白,修在祭坛上刻的,是他用心血布下的镇魔符。他知道雪国没救了,他这样做,可以将阵法催生出的魔气永远的困在这一方天地里。”
“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修日日给我吃一种丹药,将我的身体淬炼成了纯净之体,魔物不敢侵犯。”
“纯净之体炼成的那日,修化身为雪,这整个极北之地,雪下了三天三夜,雪落之处,没有一个魔物敢靠近。极北之地,依旧是往日那般纯净安详。只是雪国,不复存在了。修,也不会再回来了。”
望着白茫茫的雪峰,白楚戈轻声道:“颜修不是不回来了,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了极北之地。”
“是啊,修,一直都在。”
北溟滺的身形已经涣散开来,他对白楚戈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这九转玉葫芦便留给你了。玉葫芦里记录了医族颜氏的医术,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人,继承颜氏衣钵。”
“其实关于冰湖,还有一个秘密。在我和修离开雪国的那天,我悄悄的用他的玉葫芦盛了一点冰湖水。后来,修也是用冰湖水炼了仙药,才炼就了我的纯净之体。”
“所以,我的血液便可化为冰湖水,再一次复活雪国的生机。如今,修要我等的人已经等到了,我也可以了无牵挂了。”
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摇摇欲坠的身形瞬间化为清澈的水滴。那水滴在半空中汇聚成一片云,云朵漂浮在河道上空,又化为雨,雨水落在河道里,冲刷着污秽,直到一条湛蓝湖水再一次在两峰之间流淌而过。
祭坛上龟缩的最后一点魔气,也消失不见了。
冰冷的世界重新恢复了生机。河道两侧的冰面上一株株嫩芽破冰而出,在冰湖水的浇灌下,开出点点黄橙橙金灿灿的小花儿。
“是冰凌花,盛开在冰天雪地之中的冰凌花。”
在冰凌花盛放之际,在冰湖融入雪峰之时,白楚戈似乎看到了两个相携而去的身影。
那一袭青衫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说:“楚戈,不要让轩辕重九的魂魄聚齐,到底为止吧。”
☆、九转玉葫芦
“……到此为止吧。”
白楚戈被颜修这句话折磨了很久。
当初在日月峰东离府时,风致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轩辕重九的所有魂魄,而颜修却告诉他不要找。
这两个人,他并不认为他们会背叛轩辕重九,背叛东离楚戈。那么两个人不同的结论,一定是当中有什么偏差。
很明显,风柳率领的那队护灵人,是东离楚戈的其中一路障眼法。风柳传达东离楚戈的遗命给风致,又由风致传达给转世后的自己。至少在风柳护灵之前,他得到的命令就是聚齐轩辕重九的所有魂魄。
而这个命令,应该是东离楚戈亲自下达的。
那几年,颜修并不在东离楚戈身边,只偶尔有书信往来,所以他并不能完全了解东离楚戈的处境。
那么是否可以这样猜测,颜修之所以阻挡他继续寻找轩辕重九的魂魄,是因为从他的角度来看,他认为聚齐轩辕重九魂魄之后的事情,是他无法预估的,或者是有人故意设计,结果甚至会遭遇灭顶之灾。
“……哎,好烦啊!”白楚戈揪着头发,郁闷的不行。
“戈戈,如果想不通,那就不要想。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尽相同,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个人感情。戈戈虽然是大神转世,可毕竟不再是东阳神将,也不再是东离楚戈。”
“你是白楚戈,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力。这件事,做或者不做,取决于你内心真正的想法。不要被别人的想法乱了心志。”
白重九用冰湖水沏了壶茶,茶水入口,沁人心脾。
白楚戈咂摸咂摸白重九的话,说道:“小天使就是小天使,天寒地冻的还给炖鸡汤。”
白重九笑道:“确定不是毒鸡汤?”
“……我的老天,这仙乐都城的王宫里有不少好东西呢。我在王宫的御膳房里找到了雪国特色小吃的食谱,一时技痒难耐,给大家露了一手,快来尝尝我做的。”
吴琅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几个冰雕盘子。
“这个,油炸冰溜子!还有这,火焰冰激凌。哈哈,没吃过吧!”
白楚戈犹疑着夹了一个油炸冰溜子,咬上一口,舌尖缠绕着十分特别的味道。嘿,还别说,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说不出的舒爽。
“怎么着,明儿继续往雪落山去?”吴琅吸溜着冰溜子,吊儿郎当问道。
白楚戈想了想,道:“去是一定要去的,咱们还是六界办事处的办事员,自然得听从上头的吩咐。”
至于其他的事儿……小天使说的对。别人说的终究夹杂了别人的意愿和想法。而自己若想掌握先机,就必须亲自弄清楚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有句话不得不说,即便他今世是白楚戈,但他东阳转世的身份已是既定事实。那么不管他愿不愿意,总有一些事情,是他必须要承担的。
“成!”吴琅抹了把嘴儿,用手机拍下雪国食谱,打算留着回家后再把剩下的菜式尝试着做一遍。
白楚戈瞅了几眼,道:“离开雪国,外头可找不到这么纯天然的冰和雪了,况且没有冰湖水,你也做不出来这味道。”
吴琅一想也是,不免有些郁闷。
“雪国曾经那么美好,这些雪国的子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利益当前,有几个人能守得住本心呢。况且,他们身处其中,时日久了,就不觉得这些日常所见的东西有多么的弥足珍贵。只有等到失去,才能唤醒他们迷醉的内心。所以啊,我们当珍惜眼前!”白重九总结道。
吴琅竖起大拇指:“小天使牌鸡汤真不是盖的。”
……
吃饱喝足,众人在王宫大殿里各自寻了房间睡觉。
“……额,这里这么多房间,我们没必要挤在一起的。”
白楚戈看着榻上的白重九,见他披着外套半靠在床头上,手里捧着手机,看的十分认真。
白重九闻言,不以为意道:“我们是男男朋友了,要睡一起增进感情的,这叫同居试婚。”
白楚戈洗漱完,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身,瑟瑟发抖的站在地上,一脸问号:“……男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刚才的事儿,我答应你了。”
“……我说什么了你就答应,你又答应什么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白楚戈忽然想到这货是轩辕重九,赶忙说道:“那个,你刚才不都说了嘛,我不再是东离楚戈了,我是白楚戈。既然是白楚戈,那么和过去,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对吧。”
白重九点头称是,接着又说:“可是我现在是白重九啊,我冠了你的姓氏啊。”
“……又不是我要你姓白的!”
“可是戈戈说了,要追我的,虽然没有付诸过什么实践吧,但是我现在愿意给戈戈这个机会,所以我答应和你在一起啊。”
白楚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狐疑的看了眼白重九:“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了颜修和北溟滺,让我觉得,人生该及时行乐,既然相互喜欢,那就早早的在一起,也省得未来的不可预期,会发生一些让人追悔莫及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