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瑆玥
“秦赐?”柯寻万万没想到秦赐也中了招。
“对,秦医生的半个额头都被一片暗红色的胎记似的东西笼罩住了,那是一种很旧很沉的红色,和别人的颜色都不一样。”罗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其他人的痕迹大多鲜红,附着在额头上,唯独萧琴仙在眼睛下方。”
柯寻因为听到了秦赐的名字,半天回不过神来。
“其他人还有谁?”牧怿然问。
“朱浩文的眉心处有个红豆般的鲜红的点,余极的位于额头上方,柳树叶似的一条,颜色偏暗。”罗维仔细回忆着,“现在拿出纸笔,我应该可以把这些人胎记的形状大致画下来。”
牧怿然并不急于拿纸笔,似乎想先把眼下的事情理顺:“按照你刚才说的顺序:萧琴仙,智淳,池蕾,秦赐,朱浩文,余极,是这六个人吧?”
罗维的声音有些低:“还差一个。”
“谁?”
“我。”
牧怿然的目光里也有几分惊讶。
罗维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自己右额角的位置:“就在这个地方,蚕豆那么大的一块,颜色偏暗,但比秦医生的那块稍微亮一些。”
柯寻凑近罗维,在他所指的地方看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能看到:“为什么独独你能看到?”——其他人的眼睛就像开启了红色屏蔽似的。
“大概因为只有我一个城外的人吧。”罗维说。
“可是,为什么你这个城外的人额头上也会有红迹?”柯寻说着又问,“你这一块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浴室的镜子里照见的,刚看见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也有。”罗维慢慢起身,走向窗边,向外探出头去,发现萧琴仙的那扇窗子还亮着灯,罗维回过身来,背靠着窗,灯光下的面孔干净光洁——起码在‘城里人’的眼里是这样。
“如果我这算是开了‘天眼’的话,应该是从得到外地人证件的那一刻开始的,可惜我当时的心情完全纠结在自己的特殊身份上,完全没有留意周围人的面孔。”罗维已经大致推测出这个时间点,“我们的红色痕迹应该不是突然变出来的,应该是入画之后就一直在脸上,只有被扣上了‘心城区域外’印章的外地人才能看见。”
三个人无从分析这些红色痕迹的存在意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红色应该与绯色之兽有关。
“一共十三人,有红色痕迹的占七个,三个工作场所都有分布。”牧怿然拿出纸笔,简单做了记录,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了罗维,让他按照记忆描画每个人红色痕迹的形状和位置,甚至包括红色边沿的蔓延程度——谁也不敢保证这些红色明天是否会发生变化,也不敢保证今晚脸面干净的人明天是否会突然长出可疑红痕。
柯寻没想到罗维居然有些绘画基础,人物的面部比例和特征都能把握住,渐渐的,柯寻就被画面上秦赐面孔上的痕迹惊骇到了,虽然用的是铅笔,但红色本身就很能激发人类的想象——秦赐的红色痕迹遍布了左半边额头,甚至蔓延到了左眼。
“他的颜色最暗,几乎是黑红色,那个余极的也比较暗,剩下的就是我的,”罗维用笔画出最后一张脸,那正是属于他自己的,“如果说我们三个属于暗红色系,那么剩下的四个就属于亮红色系。”
柯寻此时的心绪十分复杂,看到秦赐脸上最严重的红色痕迹,总觉得心里像堵着什么东西,既担心又难过;抬头看看认真作画的罗维,也觉得难过,同时又不觉佩服对方的镇定。
下午分配工作的时候,罗维作为“心城区域外”的外地人,本身就有着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而且在询问老警察和大家的时候,居然当场没有人能听到他的话。
那些像阴谋一样的红色痕迹是被他发现的,且唯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然而,在窥探到这些秘密的同时,却在镜子里也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红痕。
真是一幅讽刺的画,罗维作为一个“旁观者清”的外地人,本该是最清醒的,却也无法避免地沾染到了心城的红色尘埃。
柯寻感觉有些压抑,伸出手来按照画面上的位置,摸了摸罗维实际的额头,那一片“传说中”有着红迹的位置和其他部位的皮肤触感并没什么不同:“这里的感觉和其他部位有什么不同吗?”
“本身没有不同,”罗维轻轻一笑,“但自从看到了之后,就总觉得那一小块皮肤仿佛不是自己的。”
这种心理变化是再正常不过的。
柯寻:“我还是想不明白,划分标准究竟是什么,这种有红与无红的不同,究竟是入画后被选择的,还是在入画前就已经注定了的。”
“我认为一定是和内心的什么东西有关,”罗维用铅笔轻轻将画上人物的痕迹涂上了色,“这些痕迹,说不定就是通向内心的。”
柯寻和牧怿然都赞同这个说法,但因为想不通内中关联,所以并不能将此事说得太透。
桌上的马蹄表指向了十二点,罗维准备起身:“这些事情只跟你俩讲了,虽然不该瞒着大家,但我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恐慌一定会有,说不定还会被某些人拿来作为自相残杀的理由,毕竟大家被安排的任务就是“找到足够的兽”,这些有红的人说不定会被人误以为和兽有关系。——仅仅因为罗维多看了萧琴仙几眼,就被其想方设法排斥,更何况这种性质严重的“大不同”了。若因起疑和猜忌引起内部的分门别派,只怕所有人都别想走出这幅画去。
“不行,我得把这事儿告诉秦赐和浩文儿,虽然不知道怎么防备,但今晚起码得多加小心,”柯寻抓了抓脑袋,“尤其是秦赐。”
牧怿然没说话,却配合地掏出了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
罗维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了:“剩下的事你们斟酌吧,天不早了。”
罗维开门出来,却在走廊发现了萧琴仙的身影,穿着法医科的白大褂靠在墙边吸烟。
罗维看了看她,没打算说话。
萧琴仙主动开了口:“刚才我接了个电话。”
罗维站住,面带疑问地看着她。
“对方一直都不说话。”萧琴仙有些气恼,一只手狠狠梳过自己的头发,将蘑菇头弄得乱蓬蓬,“我就把电话线拔了,咱们这儿的电话怎么连来电显示也没有?只能拔了,心静。”
“静下来了吗?”罗维说,“你要是怕,就和我们挤一挤。”
萧琴仙点起一支烟:“不用,我从小就是个幸运儿。”
罗维在香烟里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个“幸运儿”,那颗醒目的红色泪痣恍如一滴血。
……
柯寻已经拨通了秦赐的电话,听到了电话那端熟悉的声音:“还没睡?”
突然间就觉得特别亲切,不知何时,这些一起出画入画的朋友已经成为了亲人一样的存在。
“睡不着,你屋就你自己?”
“对,算是主任医师的特别待遇吧。”秦赐轻轻苦笑。
“刚才罗维过来了,他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柯寻简短将红色痕迹的事说了。
电话那端稍作沉默,半晌响起秦赐的声音:“应该早点说,用笔沿着红记的边缘画下来,这样才能方便观察它的细微变化。”
“……咱先不说变化,我就是提醒你小心。”
“放心吧,从那个老警察的口吻来看,这里需要一个外科医生,应该不会这么早谋一个医生的命。”秦赐像个老大哥一样反过来宽慰起柯寻来。
“睡觉时带上手术刀,以备不时之需。”
“嗯,是个好主意。”
柯寻放下电话,怔了半晌,才按着电话本拨通了朱浩文的电话。
“谁?”对方似乎已经睡下了。
柯寻简单扼要说明来意,对方又问了一遍确切的位置:“眉心间有个红点儿?位置也太要命了。”
“是吧,所以得当心。”
“要不我粘一创可贴挡住吧,我这儿正好有个小医药箱。”
“……行吧。”
柯寻挂上电话,看了看牧怿然:“都挺乐观的。”
第161章 绯色之兽08┃翡翠毛石。
这一夜似乎显得格外长。
“东子喝醉这事儿也挺怪的,还有那个余极,如果酒量差应该就不会主动去喝啤酒了。”柯寻和牧怿然已经熄灯躺下了,今天的诸多经历让两人都没了穿制服并床“好好睡”的兴致,现在各自躺在自己的铁架子单人床上。
“起码酒精对于有红和无红的人是平等的。”牧怿然的声音在暗夜里听着格外舒服,令人想起了深夜里的那一棵雪白玉兰树。
“嗯,东子没有红,余极有红,俩人一沾酒都醉了。”柯寻理不出头绪,“反正咱们以后都别沾酒了,以防万一。”
“这些新人,身上都有些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牧怿然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比如萧琴仙,比如苏本心——我以为苏本心会有红色痕迹的。”
“为什么?”
“没有根据,直觉。”
“那个女人应该是个有故事的,”柯寻翻了个身,“有机会可以和Lion打听打听。”
“嗯。”
“你看过那本书吗?《绯色之兽》。”柯寻发现,两个人还从没有聊过关于阅读经历之类的事情。
“没有,”牧怿然坦诚布公,“我看过这位作家的《金阁寺》和《假面自白》。”
“哦。”柯寻停顿半晌,“原来怿然也看过那本觉醒之书。”
《假面自白》是三岛由纪夫对于自己性取向的一种觉醒,柯寻听很多圈内人说起过。
“其实,《金阁寺》更好一些。”牧怿然说到这里停顿了,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这部作品的好,似乎以前所肯定的东西发生了变化——极致的美,极致的好,极致的极致,都不再那样吸引人了。
在自己内心里,曾经微不足道的尘埃一样的东西,不知何时变得充盈而丰饶,像氧气一样朴素地存在着。
能有个容身容心的地方,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了。哪怕是在一幅画里。
画中的夜悄悄流逝着,仿佛一个巨大的盛满了黑色沙粒的沙漏。
……
清晨,刺耳的电话铃声叫醒了每一个人,老式的电话铃往往都有些撕裂苍穹的勇气。
电话那头是秦赐的声音,短促而低沉:“智淳出事了。”
柯寻:“我们马上赶过去。”
另外两个房间的人也奔进了这间屋,显然都是被电话铃声吸引过来的,柯寻放下听筒,正想说‘咱们先去中心医院’,谁知那电话再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铃声,把人们吓了一跳,柯寻急忙接起来,这次的声音如同其主人一般面无表情:“池蕾死了。”
打电话的是朱浩文,柯寻:“知道了,医院那边的智淳也出事了。”
朱浩文:“赵燕宝第一时间报了警,对方说刑警和法医很快就到。”
……
柯寻和牧怿然作为刑警,萧琴仙和Lion作为法医,卫东作为从户籍科临时抽调过来的人员,几个人被安排立即赶往抽茧侦探事务所。
当褚之庸安排这些工作的时候,罗维就站在一旁,既然老警察没提出让自己回避,那么索性就跟着听几耳朵。
褚之庸对罗维视而不见,这种视而不见并不是将人视作空气的那种,而是——罗维这个外地人,无论出现在任何场合,褚之庸恐怕都会见怪不怪。
带领几位新人警察的,居然是一个40多岁的法医,姓赵。
赵法医瘦削少言,更多时候是默默走在大家身后。
一行七人很快赶到了抽茧侦探事务所,眼前是一栋设计别致的花园别墅,寝室就在二层。
朱浩文已经等在了别墅门前,对于几位穿警服的同伴的到来,并不感觉惊讶:“今天早上赵燕宝发现的,敲门叫池蕾吃早餐,无人回应,我们这才推门进去。”
萧琴仙率先问:“人是怎么死的?”
萧琴仙的脸色苍白着,自从听说早晨死了人,她的脸就一直苍白如墙。
“表面看不出来,赵燕宝说她从小心脏就不好,也许是昨夜犯了病。”朱浩文已经带领大家来到了二楼。
整个事务所的装潢都十分考究,颜色是典雅绅士的莫兰迪配色,充斥着各种纯白卡其以及高级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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