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瑆玥
麦芃自己也解释不出来,这的确是一件很怪的事。
秦赐已经走上前来,让麦芃站在一盏灯旁:“你张开口,我看看你的嗓子。”
为了能看清楚,秦赐打开了手机照明,皱着眉头观察了一阵:“真奇怪,你现在是扁桃体红肿,还有些溃疡,按说,这不该是重感冒之后的表现。”
麦芃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些水,这样还舒服一些:“对对,我从来没有按这种顺序感冒过。”
“顺序?”秦赐抓住这个词汇,“这似乎是个逆行的顺序。”
“是,我身体底子还不错,一般感冒三四天就过!按照常规是这样的顺序,第一天嗓子疼,第二天鼻塞,第三天打喷嚏流鼻涕,到第四天基本就扛过去了。”
秦赐看了看牧怿然,表情十分严肃:“麦芃说得对,这才是正常情况下的感冒顺序。我认为,感冒这件事在麦芃身上,是在逆发生。”
“逆发生?”很多人都不淡定了,陆恒率先说:“难道,这是一种……时光倒流?”
对,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这个世界的时间是逆行的。
“难怪这里叫逆旅,而且时间这么混乱,其实这里的时间是逆行的!”曹友宁惊讶极了,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朱浩文淡淡开了口:“这不符合逻辑。”
“什么逻辑?”曹友宁反问,“我的胡子就是证据,我刚来这儿的时候突然就变得胡子拉碴,今天早晨醒来反而短了一些!这难道不是时光倒流的证据吗?”
“不算,”朱浩文面无表情,“如果时光真的倒流,我们就不可能顺利说完这些话,顺利前行,顺利吃饭……我们的所有动作以及一切都会是倒着的。”
大家静了静,邵陵半晌才说:“他说得有道理,这个世界的时间并非彻底的倒流,但却在某些地方有逆行的痕迹。”
柯寻已经把牧怿然拉着坐在桌前了:“先吃饭,马上灭灯了,谁也不想摸黑吃饭吧。吃饱了有力气了再商量,咱们好多事儿还没做呢,看新洗出来的胶卷儿,把白鱼的那四张照片放大了研究,都坐下,吃!”
关于时间的推测一时也无法完全弄明白,大家索性都坐下来吃饭。
吃饭接近尾声的时候,灭灯了。
黑暗带来了熟悉的恐慌,尤其是几个新人,毕竟昨晚奚盛楠确确实实死去了,尸体如今就放进棺材悬在寒冷的外面。
在萤石和手机的冷色调照明下,大家饭后把木桌收拾出来,摆上了投影仪。
夜晚的“观影”效果果然更好,光幕在黑暗的墙上显得特别明亮。
因为已经熟悉了手法,此时照例是罗勏和卫东负责拉动投影仪内的胶卷,两个人配合得更加默契,已经完全没有了手抖的迹象。
“这是小杜的胶卷,里面肯定也有一些外面那个世界的风景吧,”卫东想办法放松着气氛,“不知道第一张会拍了什么。”
杜灵雨却没有说话,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幕,她很清楚,这是一卷新的胶卷,因为自己在现实世界已经清空了相机里的照片内存,所以这里面不会有以前的任何痕迹。
一点儿不拖泥带水地来到了这个陌生世界,就像在昭示某种诀别。
麦芃的话引起了她的恐慌,这卷胶卷只有十几张,之前的那些跑到哪里去了呢?难道真应了时光倒流的说法,之前的那些被之前的自己用去了?然后剪掉洗出来了?剩下的十几张又装回了相机?
“姐夫!浩文哥!秦哥!”罗勏突然的惊叫把杜灵雨从想象中唤出来,她急忙看向墙壁上的大光幕……
这张负片有些发虚,但并不影响大家认出上面的人物来,因为这些人物距离镜头比较近,而且,这些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成员。
“因为不知道即将拍到的是什么,所以我无法判断距离,更无法聚焦,只能按照速度来选择常用的光圈搭配,”麦芃向大家解释着,“按照牧哥的建议,我最大限度保留了慢速,这里没有三脚架,所以我只能把相机固定在桌子上来力求稳固。”
柯寻看了一眼图片,心里觉得莫名难受,好像心脏都收缩成了冰冷的一个硬团,半天都缓不过来。
柯寻听见朱浩文变得略微沙哑的嗓音:“这是用的多少秒的速度。”
麦芃解释:“我们追求的是最慢的速度,所以我用了B门。”
“什么是B门?”
“那是手控快门,当速度长于30秒时,就可以选择B门,完全是手动来控制,只要手指摁在上面就能一直保持曝光,可以长达几分钟。”麦芃说,“奇怪的是,这个相机的速度从1/2秒之后,更慢的速度很难用,好像有些失灵,所以我只能选择了B门,当时手动曝光的时间大概是10秒。”
曹友宁在一旁说:“没有快门线和三脚架的情况下,10秒能把照片拍成这样已经相当逆天了,我们当初算了算,10秒拍到的可能是十几个小时前的情景,但如果成倍算的话,也有可能拍到几天之前的东西。”
光幕在轻轻颤动着,是卫东的手在发抖:“对不起,我有点儿……我有点儿受不了了,看见这个照片儿我心里就难受,也不知道怎么了。”
因为相机是放在桌子上固定拍的,所以拍到的是桌前到柜子那边的情景,里面拍进了四个人,秦赐站在桌旁,能隐约看出五官轮廓,但却是虚化的,即使这样,还是能模糊看出,秦赐当时的表情很不好;再远处的是牧怿然,孤独立在当地,因为是侧脸,更看不出表情了,但从这模糊的侧影竟能令人感受到某种强大气场,仿佛把整个逆旅的空气都凝结了;最远处的是罗勏,站在柜子旁似乎正在和某个人扭打着,那个人大半个身子在镜头之外,实在辨认不出是谁。
“那人是我。”卫东说。
“东哥,你是怎么……”
“就是我,第六感。”
罗勏:“可是,咱俩为什么会打架呢……”
“不知道,可能是出大事儿了吧……”卫东努力摆脱着压抑的情绪。
负片上的聚焦点,在距离最近的朱浩文的脸上,他当时就坐在桌旁,面孔最为清晰,他在哭。
朱浩文面无表情地在流着眼泪。
在场所有人都在试图猜测着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但猜到一定程度就不敢再猜下去。
最终,方菲打破沉默:“很显然,这并不是几个小时或十几个小时前的事情,这应该是几天前,甚至更久的事。”
“可是,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来……”杜灵雨说。
“时间是混乱的,幸亏我们还能用相机抓拍。”方菲说,“当时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
虽然想不到具体的事情,但照片上每个人失态的样子已经引起了大家的不安。
当大家习惯性地去寻找牧怿然来获得安全感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距离光幕最远的一个角落里,仿佛是不愿或不敢再继续看图。
黑暗里有人轻轻拍了拍巴掌,最终大家的目光停留在了柯寻的脸上。
“虽然不知道照片上到底发生着什么天塌了的大事儿,但那是另一个时间的事儿,跟咱们现在无关,”柯寻的声音有着令人踏实的镇定,“万一,万一时间就是逆行的,万一以前的事儿真的要逼咱们再经历一次,那咱们起码还有选择。”
“什么选择?”杜灵雨问。
“在发生那件可怕的事情之前,咱们就找到签名儿出去。”柯寻说,“过去将来都是虚的,给咱们提供的只是线索,不是事实。”
第239章 逆旅24┃时间线。
卫东擦着眼睛,擦完了就又是模糊一片:“去他妈的画!去他妈的!”
手里的胶卷却感受到了明显的抻拽力,是罗勏在提醒自己送卷。
卫东的反应有些麻木,耳朵里却听到柯寻在说:“下一张。”
是,无论是曾经,还是将来,谁也无法断定相机拍到的就一定是必然。
历史的形成是偶然性的,未来的故事谁也说不清,这会儿哭天抹泪有个屁用,卫东手里的胶卷一松,光幕上就显现出了第二张图片。
十三双眼睛(包括心春)看向光幕,有一半的目光是湿润的。
第二张负片的颜色很亮,显然拍到的是夜晚。
床铺上似乎有很多人在睡着,这是一张安静的照片。
牧怿然走上前来,凝神望着图片角落里的一个黑黑的小点:“下一张。”
下一张依然是夜晚,大家在床铺上睡着,看起来似乎和上一张没什么区别。
牧怿然继续凝神望着图片同样的左上角,那个黑黑的点:“回到上一张。”
图片又回到了上一张,大家也都下意识开始找这两张看似雷同的照片的不同点。
“这里少了一个人!”杜灵雨往前走了两步,觉得有些怕,感觉柯寻就站在自己身边,这才垂了垂有些红肿的眼睛,走上前去,指着图片右下方的位置,“第二张的这个地方,少了一个人。”
床铺是黑暗的,床上的人影们也是黑黢黢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甚至连人数也分不太清。——虽然负片用来表现黑暗的是反色白色的效果,但一大片白色更是让人难以区分究竟。
光幕上的两张图片不断切换着,大家按照杜灵雨的指引,也都发现了图片右下方的不同——第一张是睡满了一床人,第二张接近图片边缘的地方,空出了一个人的地方。
“那人是谁?”曹友宁问,“要不咱们从那头数数人?”
很难看出到底有多少人,大家都穿着宽大棉袍睡在一起,实在说不好具体人数。
但卫东心里却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因为根据人的习惯,第一晚睡在哪里,第二晚通常也会选择在老位置睡。按照昨晚的排序,牧怿然是睡在最边上的,柯寻挨着牧怿然,自己就挨着柯寻——虽然从图片上难以确定具体人数,但可以肯定的是,被拍到的至少也有七八个人。
也就是说,牧怿然安好,柯寻安好,卫东安好,罗勏安好,朱浩文安好,秦赐安好……柯寻安好。
卫东承认自己自私,但这时候真的更在乎老成员们的安危。
方菲作为女生,在床铺的另外一头,也不可能被拍到。
“我怎么觉得那人是你?”曹友宁看了看陆恒。
“为什么?”自从奚盛楠离开之后,陆恒的懦弱仿佛削弱了许多,虽然他失神的时候更多。
“因为我昨晚就挨着你睡的。”曹友宁指着光幕的右下方,“你看,那个稍微大些的块头,那个人应该是我,我和前面的人稍微有一些距离,前面是麦芃。”
“为什么会有距离?”麦芃问——灯旅很冷,大家躺下会不由自主挨在一起,这样能让身子暖和一些。
“我,我就怕你把感冒传染给我。”
“好吧。”
“所以那个人就是我,我另外一边就是陆恒,可是第二张的陆恒不见了!”曹友宁说。
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恒的身上,不知道深夜里他能去了哪里。
陆恒自己也不知道,眼神无辜而无助。
朱浩文却问:“昨晚有人起夜过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曹友宁想了想说:“昨晚太困了,躺下就睡了长长的一觉。”
杜灵雨:“其实我昨晚有点儿想去,但又不敢,后来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拍的什么时间的事情?”秦赐问。
“第一张是1/1000秒,拍的也许是3或4小时之后,第二张是1/2000秒,拍到的也许是4小时或8小时后,”麦芃说,“其实到现在咱们也没有完全弄懂这个规律。”
牧怿然的眉头渐渐舒展:“看下一张,1/4000秒那张。”
光幕上的图片推进到了下一张,图片依然发白,白中泛灰,看样子也还是黑夜,床铺上居然空空的,赫然只有一个人影坐在床上!
罗勏差点儿惊叫出声:“这怎么回事啊?!人们呢?都去哪儿了?明明还是夜里啊!床上那个坐着的人是谁!”
朱浩文:“还有边上躺着的那个人。”
“什、什么?边儿上躺着……”罗勏看向离照片边缘很近的地方,那里真的躺了个人,因为只拍了半边,所以不仔细看不会发觉,“天啊太诡异了,难道,大家伙儿都凑到另外一边儿去睡了……”
一时间,大家都人心惶惶起来,企图通过那个坐着的人影分辨出到底是哪一位,但照片模糊,也仅能看出是一个男子,似乎身材不是很高大。
柯寻轻轻来到牧怿然身边:“你是在看那支香吗?”
牧怿然侧过脸来看柯寻,一时没有说话。
柯寻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很复杂的情愫,有着失而复得的幸,有着杞人忧天的哀,这从来都不是该属于牧怿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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