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宁丸
饶是黎柯收拢了仙力,进入黑云之中还是能感觉一股吸力正沿着他周身旋转,要将他仙力吸出体外。那恶鬼察觉到锁阴阵的压制,又感觉到黎柯近身,猛地睁开双眼。它双眼血红,连瞳仁都被血红淹没。
黎柯此时才不管他长得好看难看,只管砍就是了。
九濡肋部仍有些不适,正歪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指挥丰牙摘些清脂树的叶子晾晒了用来做香料。突地九濡感觉之前留给黎柯的护身法罩竟有了动静,又想起黎柯之前说要来又没来,不免心中一紧。
丰牙刚还跟帝君念叨这片叶子不错,要摘了给他刚交的新朋友送去,再回头时哪里还有帝君的人影,只留下一只独自在原地摇晃的躺椅。
九濡赶到时黎柯已经结束了战斗,正暗自庆幸今日出战穿了战甲,这战甲是纯黑色的,溅上那邪祟肉瘤中的汁液也不怎么显,只是闻着恶心。
黎柯并未看到站在云头的帝君,他刚刚被那恶鬼抓了一下,幸亏钱明的重箭来得及时,只在左臂留下三道皮肉翻卷着的口子,自己撕了袍角想裹一裹,却被旁边一只白净的手拽走了手中的布条。
抬起头正撞进微皱着眉头的一双眼睛里,黎柯觉得自己肝部似乎微不可察得颤抖了一下。
“帝君怎么来了?”说完黎柯便觉得自己傻极了,竟忘了帝君在自己身上留了护身法罩的事,应该是刚才险要时刻护身法罩起了作用,这才让帝君察觉。
山茗已经带着众人赶上来,都站在一边瞧着九濡,这人一身气度放眼天下还真是无人能出其右,瞧着面相也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一听见黎柯叫帝君,还以为是北仙帝陛下,可看着又不像。还是黎柯带来的那名实诚将士率先反应过来,带着众人冲九濡行了个端正的大礼。
山茗楞呆呆得看着众人跪拜什么九濡帝君,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老觉得熟悉,无论人间、仙界还是魔族,遍地都是供奉九濡神帝的庙宇,那里面的雕像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只是现在众人都起来了,自己再行礼,是不是有些晚了,山茗硬着头皮要跪,还是九濡轻轻摆了摆手,免了她的礼。
“此间事可解决了?”
黎柯一见了帝君,智商总会有所折损,再加上自己受了伤,帝君好像不太高兴,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因为这个高兴?他忙着胡思乱想,脸上挂着傻笑,帝君问他竟没听见。
几名将士站在下手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个的眼睛里写着,“咱家陛下傻了吗?”另一个的眼睛在说,“傻了傻了,没救了。”“那怎么办?好尴尬。”“不知道啊,那是神帝啊,我也不敢说话啊。”
这次轮到山茗机灵一回,见黎柯只知道看着帝君傻笑,便当先答到:“是,多亏了仙帝陛下相助,才得以灭了此魔。”
“既如此,我回去了。”
黎柯一听到帝君说回去,这才回了神,还没等他说话,帝君早已不见了踪影。“坏了,帝君气了。”黎柯心里想着,着急忙慌得吩咐了两句也追着帝君去了。
经此一役,不少魔族将士见识了黎柯仙帝的雄风,不过关于此役众人传道最广的消息还是九濡神帝仍在世,他还是惦记着魔族的,否则也不会乍一现世便是到魔族来,一众小魔们很是为此骄傲了一番,这都是后话。
九濡也只先走了一小段路,便停在云头等他,那人自己撕下来的袍角还在自己手里,伤口也没裹。黎柯见帝君在云头等他,心里乐得什么似的,先是因为自己受伤有些生气,又惦记着自己的伤专门在这里等他,帝君如此在意他,怎能不让他高兴。
见黎柯又傻笑着过来牵他袖角,九濡直想甩开他,再训他几句,可终归是没舍得。
“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对吗?”在储物戒中取了干净的细软纱布给黎柯裹好伤口,打好最后一个结,九濡才淡淡得开了口问他。
黎柯此时乖觉得很,老老实实得摇头,“我不厉害,厉害就不会受伤了。”
“那怎不见你用个更稳妥得法子?你既想出了锁阴阵,怎就不能多等一阵子,待他被大阵压制住了再动手?”
“我,我。”我想早点回去见你,哪等得了那么久。“我错了。”黎柯没敢说,怕说了帝君更气,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取舍,拼着受点小伤,能早点回去见帝君,他觉得很值,可现在看,帝君应该不会认同他的看法,所以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第1卷 细水沧海境 第四十六章 35
九濡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气他不稳重,轻易受伤?可他自己之前不也是这样?两人一起往回走时,九濡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自己心中那股无名之火其实也不尽然都是火,究其来源还是一股叫做牵挂的情绪,这种情绪在当初黎柯浑浑噩噩得冲上来挡住赤炎金猊兽时也出现过,只是当时他并未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内心。
他觉得自己才是应该检讨的那个人,毕竟黎柯受了伤还承受了自己无端的怒火。他状似不在意得觑了一眼身边的黎柯,黎柯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让他不再生气,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自然一眼就锁定了九濡看过来的眼神。
黎柯一直拽着帝君袖角来着,此时见帝君看他,一咬牙便拿出打蛇随棍上的死缠烂打精神,“帝君不气了,我以后再不会冒险了。”
九濡这才轻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检讨的话,还是自己在心里检讨一下吧,省得自己说出来,这人转眼就忘了刚才的承诺,又在他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冒什么没必要的险。
九濡自取了肋骨给齐永康就一直觉得疼,带黎柯回来给他处理好伤口,那人许是因为自己鲜少生气,给吓着了,当天晚上死缠着自己不放,多次明里暗里得提醒他让他自己去书房睡觉,这人就是不肯。虽然九濡因为黎柯受伤闹了一场脾气,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些怯,取肋骨的事,不敢让他知道,只能强忍着痛应付他。黎柯当晚又颇下力气,导致九濡肋部本来几天就能好的伤,一连疼了半个多月,都只自己捱着,谁也没叫知道。
黎柯一连半个多月都赖在帝君身边不走,尽管九濡很快便不再对他冷着脸,他还是小心翼翼得时不时要看一看帝君的脸色。这让九濡不自觉得反省了一次又一次,越发对他和颜悦色起来,后来黎柯因为公务走了几天之后,九濡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人大体上是在装可怜,食髓知味得装可怜。
时间便这样如潺潺得小溪一样流过,黎柯整日里除了政务,还要搜罗各地古籍回来钻研。帝君的千年之限就是悬在他心头的利剑,多少个夜晚,帝君安睡以后他都会静静得靠在床边坐一会儿,只有在这一小会儿的时间里他才会放任自己的心沉浸在害怕失去帝君的恐惧和无助中,第二日一早他便又成了诸事皆可为,人定胜天的黎柯。
天刚冷下来的时候,九濡难得出去公干了一趟,元始真尊久不理世事,前几天突然托人送来一张拜帖,说是办了个法会要请帝君过去共商异境事宜。九濡跟黎柯说时黎柯正在厨房钻研一碗牛肉面的做法,听见元始真尊的名字便上了心。
“元始真尊点得邱光济为北极紫光仙帝,上次赴宴时北仙帝陛下对我这边的兵力分布有些兴趣,我真真假假得与他说了说,现在还看不出端倪,我与帝君同去吧,也好久没有拜见元始真尊了,同去也不算突兀。”
“我想暂时还不到这个地步,元始天尊并不是目光短浅的,不过你要去也无妨。”元始天尊回回见他都要与他论法讲道,九濡乃天生的神祇,天道就应和在他的血脉里,不像是他总想要参透什么天机,每每论道都要讲很多话,九濡不爱讲那么多,是以并不怎么爱参与这样的场合,正好带了黎柯,也可以解一解自己的烦闷。
黎柯说完这话还没多久,司文星君便送来了元始真尊发给他的帖子,还问他要安排谁伴驾。黎柯想与帝君直接一道过去,便安排司文带了他手下的几名仙官在距离元始真尊不远的仙山处等他,与他汇合了再去。
元始真尊乃是三菌化生成仙,常年以老翁形象示人,其仙山飘渺于南海诸岛之上,门徒遍地。每逢他办法会,都可算得上仙界一大盛事,一些隐世大能因为期慕真尊风采,也会前来赴会。
众仙云集的时候,仙气都缭绕出去了一二百里,可见法会之盛况实属空前,既然黎柯收到了帖子,邱光济定然也会到,黎柯早早与帝君说了,果然刚到山门处便看见邱光济带了两名仙童站在法会入口处。他与帝君及到山门处便分开走,黎柯带着司文等人先行一步,九濡等他与邱光济客套过后走了进去才按下云头。
邱光济算是元始真尊高徒,在此迎接众人倒也合理,只是他位高权重,也不便在此多待,只等来他要等的人便一起往里走。
邱光济自知道帝君要来便一直在山门处候着,他自然是认得帝君的,也知道帝君当时与黎柯一同在细水沧海境。当初小试一把,想将黎柯留在细水沧海境时他虽没有万全的把握,却也觉得八 九不离十,意外便出在帝君这里了。
邱光济满心算计,面上却不显露什么,笑着迎上去,先与九濡见礼。众人一见邱光济当先与这位陌生的仙人见礼,都觉得奇怪,还自纳闷是哪位仙人如此得脸,竟能受北仙帝的礼。至邱光济身边小童唱响,“恭迎神帝九濡陛下”时,众人才恍然反应过来,霎时间呼啦啦得跪了一片。
行完了礼,邱光济热络得与帝君一同往里走,九濡此次赴会只带了喻武神使,九濡让喻武神使将自己给元始真尊炼制地几丸仙丹捧给邱光济身后的仙童,便与邱光济说客套话。邱光济直说自家老师甚是惦念帝君,帝君能来,更是叫蔽舍蓬荜生辉。
法会设在一方海子之上,众仙都有一方莲台为座,九濡与邱光济到时众仙们大多已经落座。邱光济引着帝君在元始真尊右侧一方莲台上坐了,自己坐在元始真尊左侧下手。黎柯的莲台在九濡右侧下手,他见帝君来了,还装模作样得站起来与帝君见礼,下手坐着的众仙之前并未与帝君见礼,此时自然要与黎柯一起。这便是九濡对此种法会、论坛多加推辞,隐世而居的主要原因,光是见礼便要半刻钟,实在麻烦。
黎柯却趁着众人都低头行礼的时候,左右看了一下,飞速得抬起头来与帝君眨了眨眼,九濡见了,也冲他弯了弯嘴角。黎柯此时才体会到这遮挡于明面之下的情爱,悄然于人前放肆时的意趣,只盼着,或许会有一天,自己可以执了帝君的手,光明正大得享一句众人同贺,黎柯估算着,那该是他找到避免帝君羽化的方法时。
于庆良山之东南五百里,有一异境,世人称其为暮海云深境,此境无阶层、多异兽,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避世圣地,黎柯当初满世界找帝君时,曾经多次找到这里来。
元始真尊此次开办法会,除了与众仙谈法论道以外,还有一则顶重要的事情要与众仙家商议。老真人座下有专人满世界游历,只为查勘各境情况是否安稳。之前有人来报说暮海云深境一改往日风和日丽的祥和之态,数次出现极端天气,境壁也有坍塌之象,这才引起众人注意。
老真人苦思许久,终究还是觉得这么大的事,自己一个人难以担待,索性趁着这次法会的机会请了帝君来,由帝君与众仙家定夺。
黎柯心里打着小九九骂娘,“这老头子,平常就知道服丹养生,遇到点事不是请仙家共商便是要帝君定夺,我家帝君哪里有时间天天照拂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竟让帝君看出他正腹诽,九濡牵了牵自己右手小指,黎柯的小指也跟着动了动,黎柯这才收拾了表情正襟危坐着听老真人说话。
之前黎柯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个守身结的印法,这守身结是用在道侣二人身上,结印之人哪一方若生了背叛的心思与他人有了肌肤之亲,便要身受腐骨烂肌之苦。因为此印有违人伦又颇有些邪性,早早便被帝君禁了,黎柯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竟将此印改良了一番,只在二人手指牵上一条不可见的线,念动法决时二人之间无论是谁动一动手指,对方皆可感知到。他笑嘻嘻得将此印缠在帝君手指上时,还取了个肉麻的名字,叫同心结。
“帝君看此事该如何办?那异境虽然并不像其他异境一般有一支或两支的异族人生活,只一些珍奇怪兽们,可也是诸多生命,若任那异境随意坍塌了,老朽实在不忍。”老真人捻着胡须与帝君说话,九濡低垂着眉眼,眼神放在条案上的一盘葡萄上,好像有些走神,并未立时答话。
“真人宽心,帝君仁慈,定不会看着无辜生灵遭受无妄之灾。”邱光济掐着时机说出这么一句话,黎柯听了立时皱起眉头,这师徒二人已然将帝君架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帝君若不管,便是罔顾生灵,帝君若管了,谁又知道他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