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信风
“他不吃人的。”吴筠再度强调。
“我相信他以前没吃过人,但是以后难说。”张景初摇头晃脑的看着吴筠,“鬼怪精魅的话,最不可信。”顿了下,“我师父说的。”
吴筠默默的汗了一把,帮着张景初把他那一大包的东西拎进去,“你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死沉死沉的?”
“哦,那个啊,是我给金蚕带的礼物。反正我拿着也没什么用,还要害我画符去消灭,不如送给金蚕补充营养好了。”张景初面上一片淡然。
金蚕?补充营养?
吴筠手一抖,张景初的背包便重重落到了地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响。
卧室门陡然打开,两颗差不多大小的脑袋一并从里面冒了出来,二重的童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吴筠?”
“你们在干什么?”吴筠皱眉,鼻子闻到了不太好的气息。
两个脑袋迅速缩了回去,“没什么,我们在玩游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吴筠迅速上前,一脚插进门粉碎了金蚕想要迅速关门的想法,然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吴筠出离愤怒了。
“金蚕!你敢在我的床上啃你的猪头肉!”
吴筠给张景初的印象一直是温煦的,和善的,护短的,宠爱小孩的。但是这天,从茅山出来的小道士张景初有幸见识到了温文到接近懦弱的吴筠化身暴龙的一面。
看着传说中暴戾阴毒的金蚕在吴筠这么个年轻和善的普通人面前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被训得瑟瑟发抖,还有旁边应该也不是普通人的小孩同样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张景初突然明白了师父再三跟自己强调“人不可貌相”的苦心。
张景初这次来的目的是给金蚕送他捉住的那几个丝罗瓶。
上次秦帮忙给他指出了邪气所在,结果他赶过去却是一个正在练习飞降头的降头师。虽然有些奇怪外国的黑巫术什么时候传到中国而且还在这里扎下根了,出于天师的职责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对上了对方。
毕竟,练习飞降头实在是一件罪大恶极天怒人怨的事情。尤其是练到第二层的降头师还要吸食孕妇肚中的胎儿,对于他们修习天道的茅山道士来说,如此丧天害理的行径,尤其忍无可忍。
如此行动的后果就是,在收到几个丝罗瓶为战利品后,初出茅庐的张景初受伤了。
受伤自然就需要养伤。
而养伤的地方,张景初在与师父两个小时的电话讨论后,圈定了吴筠附近。
毕竟,师父说了,现在能像秦那种动点手指就圈出方圆数里气数变化的,实在难得一见。就是他自己,虽然贵为一派宗师,但实际上一直忙于扩大茅山派影响的他法力实在谈不上高深,虽然交游方面绝对称得上长袖善舞。
但是这对张景初的天师之道有何用?
所以,结交一个道法高强的人还是有必要的。
而吴筠,自然就成了结识高人的跳板。
只是现在,看着面前连续三十分钟不重复不休息训得金蚕蛊和另一小孩头都抬不起的吴筠,张景初开始觉得,自己师父出的那个主意只怕是不那么美妙。
“所以,这些都是那个……丝罗瓶。”吴筠实在不情愿吐出那三个字。
张景初乖巧的点头,“嗯嗯,都是——其实也就只有几个。”小心的看了眼吴筠,“丝罗瓶和第一层飞降头虽然看着一样,但其实是不同的。丝罗瓶只是被练飞降的降头师控制的傀儡,外表看着一样,但是内里找就不算是活人来的,法力也比真正的降头师低很多,对现在的金蚕应该是正正合适的。”
张景初发誓他绝对是诚心诚意的说这些话的,可是为什么吴筠的脸色这么难看?
想了想,张景初决定再解释一下,“丝罗瓶法力低是低了些,但是吴筠放心,我这里有好几个呢。”
吴筠的脸更白了。
张景初发觉自己越说越错,最后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吴筠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转过头招呼在听到他的名字后就从洗手间探出头来的金蚕,“过来吧。”
金蚕手指绞着衣角尽量以一种不显得很急躁的步伐的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还买一送一的在后边捎带了一个顼。
“呐呐,吴筠,这个是给我的吗?”
吴筠侧过头,“嗯,张景初给你的礼物,跟张——天师说谢谢。”犹豫了下,吴筠决定选择天师这个看起来比较通用的称呼。
“嗯,谢谢张天师!”
“谢谢张天师。”
有口无心的二重唱。
吴筠狠狠瞪了一眼顼,然而到底还是对那什么丝罗瓶的厌恶占了上风,训斥小龙的欲望很快就沉下去了,有气无力的指了下落在门口的大背包,“快点把那个解决了吧。”
金蚕咬着唇看了一眼那个大大的帆布包,“可是,吴筠,我不喜欢吃布。”
吴筠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谁告诉你那是布了?”
“那上面还有纸符。”顼弱弱的插了一句,企图用这一句扳回自己在吴筠心头的形象。
吴筠彻底无言。
“是我的错!”张景初赶在吴筠发飙之前跳了出来,“我忘了撕下符了。”
纸符一扯,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霎时大变。明明隔着一道玻璃窗的外边还是冬日午后的融融暖阳,这一窗之内的房间,却是冷气森森。如果光只是冷还罢了,偏生这冷气里还杂着一种极其邪恶的感觉,就如同那刚刚腐烂没多久后又被挖开的新坟,又如同身处当年那万人埋骨的深坑边上,又好像整个人踩在没有底的血污之中……总之,就是极致的邪恶和从骨子里偷出来的肮脏。
幸好这种感觉只是一瞬,因为得到了吴筠首肯的金蚕马上就成了一团黑雾,迅速把那散发着阴冷邪恶气息的帆布背包围了起来,然后一步步的向内缩进。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已经缩到和背包差不多大小的黑雾又散了开来,然后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在屋子里飘飘荡荡了几圈,才慢慢飘到吴筠面前,一下一下的撞着吴筠。
吴筠皱眉伸手捉住黑雾团,伸手戳了戳,却只戳到空气,无奈只得开口命令,“金蚕,变回来!”
黑雾团没有变回来,然而在吴筠手臂上打起了滚,从吴筠手掌顺着手臂一路滚到吴筠肩膀上,然后又滚下来。
“金蚕——”吴筠奇异的觉得自己听到了金蚕晕陶陶傻呵呵的笑声,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诱哄道,“金蚕现在变回来,被子的事我就不怪你了。”
话音刚落,黑雾化作了吴筠曾经看到过一次的、十四岁模样的少年金蚕,睁着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扒着吴筠的肩膀,软趴趴的倒在了吴筠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