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羊
其实他很不想和蒋商陆靠近这些对自己而言相当无关紧要的人,他因为进化而越来越严重的天生防备意识也让他对蒋商陆之外的人都变得越发的排斥,现在更是已经到了一种有些不正常的状态了。
可是他现在不仅仅只有他自己,他还得考虑蒋商陆的身体状态,所以哪怕一点都不想和生人接触,闻楹还是得做出一点妥协,而想了想之后,他最终还是在曹孔明的邀请下点了点头,又在跟随着他一起回到身后的那个小型驴友队伍时,和这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陌生人一个个打招呼。
“……恩?你是从新疆专门过来的?那你也是来这儿朝圣的吗年轻人?”
“不是朝圣,来找我的朋友。”
解下自己脸上丝巾和墨镜的何女士闻言给闻楹倒了一杯保温杯的热水,他们一群人此刻正挑了个岩壁下的空地坐着休息,因为队伍中有新成员加入,大家的脸上也都带着点明显的好奇。
而注意到闻楹接过那杯水自己并没有喝,反而是用来给怀里那个被挡着上半张脸,一动不动的男人先润了润干裂苍白的嘴唇后,这些或多或少也在社会上见过这种特殊关系的人当下就愣了愣,接着眼神难免就有点微妙了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我看到这位先生的情况,还以为你是来这儿给他朝圣祈福的,其实这周围有不少藏民们的孩子只要生了病,他们就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到卓玛拉山口去磕头,因为在卓玛拉山口从过去就有一个神秘的风俗习惯,凡是经过此地的人,都要在这里丢失身上的一件东西,他们认为这样湿婆神就会把孩子们身上的病给带走,我以为你是听说了这个才过来的呢……”
同样也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特殊氛围的何女士人很和善地替闻楹主动化解了尴尬,她并不歧视任何感情取向的人,相反信奉佛教的她很为这样能背着自己生病的爱人一步步走到这里的毅力而感动。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何女士这样的豁达,至少队伍里的几个男女都把错愕复杂的表情写在了脸上了,边上压根不懂人情世故的曹孔明左看看又看看,却怎么也不太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了。
而蒙着脸的闻楹低着头抱着蒋商陆也没吭声,过了半天他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先是把一次性杯子放在地上对何女士说了句谢谢,又主动地坐到了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去了。
“应该就是一对同性恋没错吧?真他妈恶心,还专门跑到这种地方来恶心人了。”
一看见闻楹走了就一脸忍无可忍地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位说话的先生听说还是个金融业的精英,可听他这会儿说话的口气却真的很没有风度教养,而闻言的何女士和曹孔明同时愣了愣,半天回过神来的曹孔明才一脸无语地用自己蹩脚的普通话皱着眉道,
“所以现在还是原始社会么,别人想和谁在一块都是各自的自由,就不用这样出口伤人了吧?”
来时一直气氛不错的队伍第一次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争执,那个莫名其妙骂人的男人被堵了一句心里很不高兴,但包括何女士在内的大伙都在来回劝说,他和曹孔明也治好黑着脸不说话了。
可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表情不爽的曹孔明站起来主动把自己包里用来提神的罐装咖啡,压缩饼干和一些他特别喜欢吃,路上都没舍得全吃完的哈尔滨红肠都拿去给了坐在边上显得很孤独的闻楹。
再过了一会儿,两个结伴而来的小白领情侣中的女孩也从包里拿了一盒巧克力,两盒燕麦牛奶和几包湿巾纸出来,又一脸催促地让自己男朋友拿给了闻楹。
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其实刚刚也没有特别生气,只是下意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的闻楹却并没有说话。
他淡淡地转过头往这群人休息的方向看了看,注意到那对小情侣在表情很默契地偷偷冲他比加油的手势后,一贯性格很冷淡孤傲的闻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只是看看时间不早了他也没有再继续停留,低头把那个女孩给的几包湿巾拿走,放在自己的行李里,其他吃的一个也没拿就干脆留在了原地,接着才站起来背着自己的爱人,连个招呼都没打的往山上走了。
而注意到他的这种举动,刚才就已经低声和他们说过不用给他送吃的,他肯定不会拿的何女士只笑容有些无奈冲身边坐着的这些面露茫然的人缓缓开口道,
“这个世上有很多不同性格的人,像这个年轻人这样的其实也很少见,他压根就不需要我们去帮助他或是可怜他,他自己就完全有本事轻松地走到山的顶端去,你们看看他的鞋子就知道了,一双正常的羊皮靴子不可能在鞋背还是全新的的情况下脚底就都磨穿了,他说他从新疆来,很有可能是沿着川藏公路背着那个一个成年男人就这么独自走过来的,那可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办到的事呀……”
被何女士这么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些平时都只是平平常常上班的普通人,自然是不会留意这种细节之处,而何女士见他们各个神情微妙的样子也只是感慨地笑了笑道,
“在我来冈仁波齐的几次朝圣这些年里,我有过很多场奇遇,也见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我发誓,这个青年一定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奇妙的人,光是看看他那双眼睛就明白了,我们这些平平无奇的人都进不了他的眼睛,他高傲的心里空空如也,也许真的除了他怀里的爱人,他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
山下这些人有关自己的这些讨论,闻楹已经完全不知情了,事实上离开了他们之后闻楹就按照自己的正常速度继续往上面走,没一会儿就甩开他们不知道多少距离了。
等注意天色差不多暗下来之后,他就找了个挡风的岩壁底下把身上带着的东西放下来,又把蒋商陆给抱到自己用心地铺好天鹅绒毯子的地上,接着他动了动手掌就让地底本还没有完全生长出来的沙生槐一起疯狂地涌上来,又像是天然又美丽的卫士一样簇拥着躺在里头,闭着眼睛的蒋商陆。
而看着他舒舒服服地躺在结满一朵朵浅紫色花苞的灌木丛中,闻楹才站起来打算去找了些可以给两个人待会儿生火取暖的小叶栒子之类的回来。
只是他刚走出几步,头顶的云层中就隐隐约约有什么异常而可怕的气息压了下来,又在带起一阵可怕风后快速地飞了过去。
等下意识地走到山崖边皱着眉往下面看了一眼,他隐约注意到有几个黑点在山底下的石山附近盘旋。
若有所思的闻楹在依稀确认那好像是几只鸟后就干脆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接着也没耽误自己的正事,照例是发挥他无论走到那片土壤上,都要引起一群疯狂小植物高呼着凤凰凤凰你咋跑西藏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的兴奋叫喊声中,找到了一大片因为植物的一生彻底终结,所以已经彻底枯萎死亡的小叶栒子。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在山石缝隙里却还很偶然地就看到一朵开的还挺漂亮,只是好像被什么过路动物一脚踩死了的水母雪兔子。
而随手就救活了这个刚刚处于开花初期就被迫死去的小姑娘,闻楹见她缓缓清醒过来之后问了她一句感觉好点了吗,还得到了这朵刚刚复活过来的水母雪兔子姑娘的一句带着哭腔的谢谢。
而闻言轻轻地摸了摸这个小姑娘的脑袋才慢慢站起来,再等闻楹缓步回到刚刚那个岩壁的下面时,原本在紫色沙生槐花丛中躺着的蒋商陆已经披着件红色的衣服自己坐起来,又低着头,盘着腿用一只碳素笔往腿上放着的那本黑色笔记本上慢慢地写东西了。
“回来了?”
先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立刻抬头,气色还是不太好,但一路却坚持着这种翻译和记录工作的男人写完最后几个字才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又冲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的闻楹抬起头笑了笑。
等看到闻楹坐在他边上帮他揉了揉手腕后,他挑挑眉先是说了句谢谢,又在把自己手上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本递给他之后,才伸了个懒腰随便往他身上一靠道,
“接下来往东边继续走,山顶湿婆神的神庙就不远了,这条路线是最安全的,避开那个用来朝圣的卓玛拉山口,那里的天葬台很危险,王志摩嘴里说的八十八恶魔应该也在那里,咱们先找到他和遏苦的人再说,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已经感觉到在这座山的底下有很多让我觉得不太安全的东西了。”
“进入这里之后会觉得很不舒服吗?”
“还好,他们都还太弱小了,不足以感染我,甚至光是凭现在的我都能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地杀死他们,只是这些东西的数量也真的非常多,所以就显得很难解决,等上去之后找到他们的人,我们再一起谈谈怎么收拾这边的问题吧。”
在这种情况下听蒋商陆的话总是不会错的,至少之前他好几次在西藏各个危险的无人区独自行走,已经积累了无数这方面野外生存的经验,如今来到这对普通人格外难走的山中,也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的问题。
可闻楹在认真地看了会儿他写的这些内容详尽的路线图后,却出于习惯地顺手就把手上笔记本翻过去了一页。
而见状顿时抬起手的蒋商陆刚要下意识地阻止他,却眼看着闻楹翻了过去后愣了愣,又转过头来显得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嘴唇,脸好像还有点红了。
“怎么……都还留着。”
“这可都是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写的情书呢,我还能随便扔了啊?”
同样也有些不自在地笑了起来,蒋商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这么靠在他身上慢慢地回了他一句。
其实说起来也有偶尔记一下日记习惯,但蒋商陆这段时间只要是醒过来,闲着没事就会把他们当初老不见着面的时候写的那些书信都给重新裁剪好夹在了里面,还专门在每一段后面都抄几句酸溜溜的诗在边上。
这种很不符合蒋叔叔平时为人嚣张处世的小清新行为,其实也就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搞一搞,平时那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让闻楹知道的。
而他会这么做,也是因为他心里始终想着以后要是什么事都忙完了,两个人也都年纪大了,还能有机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和闻楹一起缅怀一下年轻时候的激情,顺便再给自家那会儿头发也肯定白了的小闻好好读一读属于他们俩当年的诗。
“喂,还尊不尊重个人隐私了啊……还看。”
看闻楹就这么一页页自顾自地往后慢慢翻,老怕他看到自己最难过的时候写的那些真的想见见闻楹,死了都怕看不见他的蠢话的蒋商陆略显无奈地就笑着抱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