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绘
庄潮在鬼群中锁定了一个看着修为比较高的鬼跟过去,没敢跟得太紧,一路走走停停,倒也没跟丢,一直跟到一个破旧的摊子前,上面摆着几个瓶瓶罐罐,被房梁上的灯笼昏暗的烛火一晃,里头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迅速地瞥了眼外头,咂了下嘴又闭上了眼。
摊子后面的摊主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打量着来往的鬼怪,直到庄潮走到摊前定住了,他才张开嘴,声音直接传进了庄潮的脑子里,“买什么?”
庄潮抬手在桌上点了点,并未说话。
“这里没有你看得上的?”那鬼懂了他的意思,瞳孔被火燎了下似的猛地一缩,整个鬼的五官都皱了起来,“没有?没有?”
“人类的,看不上?”那鬼喃喃着,翻到桌下快速翻找着什么,不多时,又拿出一瓶,“那你看看这个呢?”
庄潮盯着他手里的瓶子看了一会儿,忽的瞳孔紧缩,垂在身侧的手也无意识地握紧了。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还未发育成型的腓腓的胎儿,身后两根尾巴都才短短地冒出一截。
庄潮是露了尾巴出来近的鬼市,这鬼明明知道他是什么妖怪,还要拿出这种东西来。
“果然是你,”那鬼笑了笑,抬手拽住庄潮的衣领将他攥到面前,额头抵着他的,开口时冷气扑到脸上,还带着难耐的腐臭味,“你这个妖界的叛徒。”
“你认识我。”庄潮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的主子是谁?”
“是谁?”那鬼笑道,“跟我来不就知道了?”
“你叫我去我就去?”庄潮扯着嘴角笑了笑,眼下的妖纹顺着他弯起眼角的表情显得愈发妖异,“你算什么东西?”
“庄潮呢?”陆枕书从空中跃下,把靠在车边啃玉米的萧渡水吓了一跳,一粒玉米呛进喉咙里咳嗽了老半天。
“进鬼市了,”宴尘远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抬手看了看表,“这会儿也该出来了。”
陆枕书气儿还没喘匀,给萧渡水道了个歉后扭头看着正在逐渐关闭的鬼市。
鬼怪鱼贯而出,大门一点点地缩小,门口的红灯笼被一阵风吹灭了,前方陷入一片黑暗中,庄潮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在门口,大门还剩下一人身为的大小,陆枕书有点儿急了,提起剑就想往里冲的时候,鬼市里忽的嘈杂起来。
打斗声一阵一阵地传来,几个人一愣,立刻朝着那边冲了过去,还没跑到,庄潮从鬼市大门闪身而出,把一团黑雾丢到他们面前,怀里还抱了个什么东西,用黑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这个就是卖邪物的鬼。”
“怎么捉出来了。”宴尘远啧了一声。他的本意是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的。
“被认出来了,这东西认识我。”庄潮的呼吸还有些不稳,脸色发白,脸侧也被划开一道口子,还在往外渗血,“对不起,实在没办法。”
“……带回去审审,”宴尘远从兜里摸了根绳子出来,递给萧渡水,“总得有点儿收获不是。”
“打草惊蛇了,”萧渡水接过绳子,手里一用力,绳子的灵气碎裂开后便可以用来绑鬼,“之后就不好抓了啊。”
“我可以帮你们,”庄潮说,“审出幕后黑手是谁,我来帮你们抓。”
宴尘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陆枕书一直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庄潮脸上那道血痕看,直到萧渡水把鬼绑好了,拍拍手拽起绳子的一端,坐上车,准备放风筝似的让鬼跟在车后头跑,他才抬头问庄潮,“你今晚有去处么?”
庄潮扭过头来看着他,深吸了几口气,再吐出来的时候呼吸都有点儿颤抖,“你怎么下山了?”
“……我来找你。”陆枕书说。
“那我们就先走了啊,”宴尘远带着一队人马,困得不行,“要是没地儿去就来局里,有休息室。”
庄潮和陆枕书都没应他。
等车子驶出去一截了,庄潮才把怀里抱着的东西递给了陆枕书,他攥得很紧,指节都发白了,但是递给陆枕书的时候手里突然就松了力,“你的东西。”
陆枕书愣了会儿才接过来,掀开黑布,借着月色才看清了,那是一把剑柄,上头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和他梦里见到的那把剑如出一辙。他顿了会儿,把剑柄递了回去,“我不要。”
“拿着,”庄潮说,“将来你渡劫的时候要用到。”
陆枕书抿了下唇,没说话。
凌晨的风吹过来时总带着些许寒意,庄潮没有把手收回来,就那么固执地递在陆枕书面前,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这种认知让陆枕书很不爽,但他不知道这种不爽从何而来,烦躁的情绪在心头绕了一正圈儿,他抬了抬手,最终也没有接过剑柄,“你不打算解释点儿什么?”
“解释什么?”庄潮说。
“这个不是我的东西,”陆枕书说,“我没见过他。”
“是你的东西,拿着。”庄潮还是很倔地把剑柄塞到陆枕书怀里,往后退了步,长舒一口气,像是看着陆枕书抱着剑柄的样子顺眼不少似的,整个人的状态都放松了下来。
陆枕书把剑柄从怀里抽出来,握进手里,看着庄潮,他说,“我最近做了些梦。”
“嗯?”庄潮应了声。
“都……”陆枕书顿了顿,似乎是想起梦里的事情有些难为情似的,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都和你有关。”
庄潮刚放松下去的状态又紧绷起来了。
“我们前世是不是认识?”陆枕书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庄潮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是不是……那种关系?”
“……认识。”庄潮只应了前半句,半晌,他又说,“不过和现在的你无关了。”
“什么?”陆枕书看着他。
“你这辈子要成仙,前世……前多少世的事都和你没关系,”庄潮摇摇头,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小声说,“之后你做你的神仙,我继续做我的妖怪,我们互不相干。”
月亮已经快淹没在了山头。
树梢上的树叶被月光照出诡异的颜色,寂静了没半夜的蝉又开始积极呐喊,烦得人想拿个袋子把他们全装了浸河里。
陆枕书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他莫名其妙地笑了,“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对不起,”庄潮的声音还是很小,“我不该来的。”
庄潮这句话说得陆枕书更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