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炒肉
严清立刻低下了头,一切事情都串了起来,在他的脑海中形成完整的逻辑链。
他授粉期路上撞见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第二天一早赶去相亲的对象。
对方为什么没有来?
因为到了相亲约定的时间,耿一淮正躺在他们春风一度的那张床上呢!
而且后来,这位助理先生还看见了他在卫生间扛着张寻……
严清的表情愈发惨不忍睹,他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张开来,两手将脸庞完全盖住,唯有指缝中若隐若现透露出肌肤的红晕,还有那连绵到了脖颈处的绯红才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他听见耿一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原来那天早上是你。”这声音没有惊喜,反而愈发低沉。
李穆山已经皱起了眉头。
一个相亲当天还和别人不清不楚的小妖,怎么会出现在他家先生的家里,身边还放着行李,一副即将入住的架势?
严清的语气很虚:“真、真巧啊……”
耿一淮也是妖。
那为什么耿一淮身周没有任何妖气?除了妖族长老那样内敛的修为,也就只有道行比他还差的妖族才会微弱妖气都没有吧?
看来耿先生虽然在人类社会成功得一骑绝尘,在修行上也稀烂得一骑绝尘。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耿先生才发奋图强,在人类社会拼到了现在这一步。
真是一个又温柔、又努力的人。
不对!
耿一淮是他的相亲对象!耿一淮的助理还看到他和张寻在卫生间……啊啊啊啊!
严清要疯了。
而且,耿一淮既然是妖,那么那天他变回本体扎根在这人家门口,根本就被耿一淮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下一瞬,小花妖在李穆山、陶宁和耿一淮三人的沉默与惊讶中,缓缓地蹲了下来。
圆领短袖突然软了下来,一株长满了花苞的小玫瑰花束出现在散乱的衣服中,枝桠微微垂下,嫩叶轻抖,周身的小刺似乎染着若隐若现的红。
他的根部轻轻一动,快速跳跃间,几秒的功夫就跳到了窗台外面,一头扎进窗台外的温室中,和那一对鲜红的花朵簇拥在一起,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
陶宁:“……”
李穆山:“……”
耿一淮:“……”
李穆山想起那日尴尬的情形,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耿一淮挥了挥手:“去上班吧。”
陶宁一愣:“严清好像没脸见人了,你不先进去——”哄哄他?
“下去。”
他低垂着双眸,毫无波澜地将严清的行李和落地的衣服放进侧卧里,一言不发地带着李穆山和陶宁下了楼。
方才带严清上楼的时候,他虽然神情淡漠,眼尾却勾出一股淡淡的笑意,深蓝色的双眸流过滔滔星河。可下楼的时候,耿一淮挺直着脊背,眉宇微促,周身浇了冰一般,将屋里屋外都灌满了低气压。
期间陶宁和李穆山憋着满肚子的疑问却噤若寒蝉——这位爷显然进入了不好惹的状态。
眼看着耿一淮径直上了车,李穆山刻意慢了一步,拉着陶宁:“先生怎么了?”
“之前还好好的,知道严清是相亲对象之后突然就这样了。那天相亲具体是怎么回事?”陶宁一眼看出症结所在,“我记得你只说过,老耿的相亲对象和别人在卫生间不清不楚。”
李穆山满是忧愁地点点头:“当时我正巧和先生在打电话,推进门就看见刚才那个花妖抱着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好像还在脱自己的衣服。”
陶宁:“你先生都知道?”
“知道,我当场就和先生说了。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先生似乎很高兴,我很久没有看到先生眼里带笑了,但是我一认出那个花妖,先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李穆山也不傻,被陶宁这么一问,直接想到了其中关窍。
陶宁没有直接回答。
他转头,看着耿一淮面无表情地在司机瑟瑟发抖开门之后进了后座,随即收回目光,居然在这低气压中无声地笑了笑。
他拍拍李穆山的肩:“去上班吧,这几天有事给我传音,我不在家。”
李穆山一愣:“您要去哪?”
“没去哪,有人需要解决终生大事,家里这几天不能待。我出去几天,给你家先生——”
陶宁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嗓音悠然,满是看好戏的模样:“给你家先生买几打醋回来。”
第17章
陶宁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消失在了李穆山面前,连带着三角钢琴旁的那一箱压缩饼干也没了踪影。
耿一淮皱着眉看向李穆山,催促之意十分明显。
李穆山擦了擦额头的汗,赶忙快步走出了大门。
听着楼下引擎声响起又消失,寂静之中,严清在这诺大的宅子里保持本体足足待了一整个白天。
他脑海中一会是耿一淮那张淡漠而又禁欲的脸,一会是当时被助理先生撞见的尴尬,一会又是……与耿一淮遇见的那天晚上模糊的记忆。
严清一开始只是觉得丢脸到不能见人,后来慢慢地感受到了空气里的低气压。
刚才耿一淮下楼的时候,他躲在这一片花丛中,遥遥地、小心翼翼地看过去,还是看见了耿先生那低沉的脸色。
尽管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但是严清下意识就是感受到了,这个男人似乎不高兴了。
他的脑袋绕了三圈,这才勉勉强强想到个合理的解释。
相亲对象早上睡了人爬起来去相亲,虽然这个人和相亲对象误打误撞其实是同一个人,怎么着都是不负责任的轻浮举动。
不论是妖族还是人类,不求回报、没有所图、对他真正好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分母很小,耿一淮是那珍贵的分子之一。
等耿一淮回来,认认真真地解释清楚吧。他想。
他整株花都蔫蔫的,枝桠七零八碎地垂落着,那授粉期过后总是出现的妖力断裂似乎又来了,严清昏昏沉沉间,似乎听见电话在响。
电话不止响了一次。
打电话的人不屈不挠,整天下来每隔一会就拨来一通电话,终于在严清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那一刻吸引到了手机主人的注意力。
严清从花丛中跳出来,迅速钻回衣服里变回人形,蔫哒哒地拿起手机。
——“阿九”。
“喂?阿九吗?”严清在侧卧的书房旁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音调同往常没什么区别。
天色已经有些沉下来了,天穹毫无云朵遮盖,自西往东,粲红暖黄流淌向深蓝,一半星辰带来夜空,远方模模糊糊地挂着一轮残月,就等着黄昏散去,找出清凉的月影。
胡冉冉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你在哪啊,我给你送传话符咒都送不过去,打你电话,这么久了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耿一淮是妖,家里附近应当是有什么简单的阵法或者结界,外人的符咒送不进来太正常了。严清揉揉鼻子,没有正面解释:“没出事,怎么了?”
“你们花妖族里唯一的那一位玫瑰花妖前辈……今天寿元尽了。”
严清一怔。
他在记忆里掏了掏,掏出那位接触不多的前辈的印象——那个玫瑰花妖比他成型早很多很多年,是在别的花妖的灵气点拨下成精怪的,和他这种天生地养、不受待见的野生玫瑰花妖不一样。
唯一的印象也就是登记妖籍的时候,那位妖族前辈和他交代了一些同族之间的事情。授粉期就是这么得知的。
他们这一脉妖怪太少,在册的妖怪就他们两个。如今这位前辈一走,可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寿元尽了?”他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胡冉冉那边的声音很是愤恨:“你怎么可能知道?花妖族有什么事情通知过你了?”
严清讪笑了一声:“也对。”
“我今天本来是……担心你的事情,来花妖族问问情况,结果来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前辈凋亡。”胡冉冉清脆的嗓音带着怒气,“幸亏我来了,不然你授粉期的那些事情怎么办!”
“谢谢你。我授粉期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严清想到了最近愈发频繁的妖力断裂。
那头,向来活波多话的胡冉冉却突然顿了顿,吞吞吐吐的:“这个……还真有……我趁着那位寿元尽之前问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嗯……”
严清哭笑不得:“怎么了?怎么听你的语气说不出口一样?”
还真说不出口。
胡冉冉清了清嗓子,继续吞吞吐吐地说:“你、你现在能收传话符咒吗?我还是写给你吧……”
严清:“?”
什么东西这么说不出口?
授粉期的生理需求胡冉冉都能面不改色地和他开玩笑说“我帮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无法言明的。
他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看了看窗外。
眺过布满植物的阳台,豪宅外空旷的公路没有任何汽车的身影,耿一淮还没有回来。
严清:“收得到,你可以五分钟后发给我吗?”
只要走出这栋宅子,隔绝法阵应该就不会阻拦别人的符咒了。
“你到底在哪啊小阿花?为什么收个符咒还要五分钟?”胡冉冉起了疑窦。
这事说来话太长,短话都说不清楚,严清想了想:“没什么,就我自己搞了个隔绝法阵,结果我自己解不开了。”
胡冉冉:“……”别说,还真像严清干得出来的事情,她还真信了。“好,那我过五分钟发给你。”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似乎是片场的工作声音,严清不和她多聊:“你好像挺忙的,别担心我,挂了。”
他收好手机,又看了一眼阳台上成片的姹紫嫣红。
黄昏下,艳丽染上一层光影,居然显得有些飘飘欲仙。
怪不得这些花草都带着些许灵气,耿一淮既然是妖族,会亲手栽种的花草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生灵。
还不知道耿一淮本体是什么呢。
房子里空无一人,严清一路横冲直撞下了楼,在院子外等了片刻,果不其然等到了阿九送来的传话符咒。
他立刻接过,一字一句读过去,目光在“授粉”和“孩子”之类的字眼上扫过,神情愈发一言难尽。
待到看完最后一句话,严清已经完全呆滞了,理智都是“我是男的”和“自花授粉之后要生孩子”这矛盾的事实中挣扎。
当了几百年雄性妖,临了一张符咒轻飘飘地告诉他——他要当爹了,自己生的那种。
严清:“……”丢人,难受,无法接受。
不远处,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星辰缓缓流入人间,路灯一盏盏亮起,漆黑锃亮的汽车随着明灯而来,在严清面前缓缓刹住,短暂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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